趙有財毫不掩飾自己對陶三勝的討厭,當陶三勝告辭離去的時候,趙有財微微起身,作勢就要下炕。
那時候,陶三勝按照習慣,說了句客套話:“趙叔,你擱屋吧,別出來了。”
“那你慢點兒啊。”趙有財想也不想就答應了,這整的陶三勝一愣。
客人告辭離去,主人家送都不送,明擺著是看不上他。
陶三勝一出門,院子兩側的獵狗紛紛沖他嚎叫。陶三勝心中暗恨,快步走出院子。
隨著狗叫聲落下,趙有財知道陶三勝已經走遠了,他伸手拿過裝煙葉子的小筐,準備給自己卷上一顆。
可不是趙把頭抽不起石林了,而是今天忙活一小天,他感覺身心有些疲憊,想抽顆勁兒大的葉子煙提提神。
可趙有財剛把卷好的煙塞進嘴里,還沒來得及劃火柴點煙呢,就聽屋外又傳來聲聲狗叫。
“這一天吶!”趙有財將沒來得及點的卷煙放下,起身向屋外迎去。
“徐叔。”趙有財出門看到徐長林帶著一人站在門口,他忙小跑著迎了過來。
“有財呀。”徐長林給趙有財介紹身旁之人,道:“這是你徐嬸她娘家侄兒。”
“哎呦!”趙有財聞言,連忙與那人握手、打招呼。
再將二人迎進屋,上炕、倒茶、卷煙后,趙有財與徐長林帶來的那人互道名姓。
這人是老徐太太叔伯兄弟家的孩子,名叫龐永良。
“龐哥,不是咱這撇兒的吧?”趙有財看著龐永良,微微晃了一下腦袋,說:“我好像沒見過伱。”
“趙兄弟,我是從嶺南來的。”龐永良笑道:“我家是蛟河義氣崗子的。”
“義氣崗子…”聽到這個地名,趙有財小眼睛微瞇。
“你不去過嘛?”這時,徐長林抬手向趙有財一比劃,道:“我記著那是哪年吶?你爸領你上那兒,給人家打狍子去了。”
“嗯吶。”趙有財淡淡一笑,他哪里會忘了那個地方?正是在那義氣崗子,趙有財跟一個老炮手學會了從狍子大腿內側往下挖肉。
寒暄數句,龐永良拿過一旁的挎兜子,從里面拿出一個個皮卷筒。
“呦,灰皮!”趙有財一看,就知道龐永良是打灰皮的。
正常來說,上山是看著啥打啥。
但由于打圍方式不同,主要狩獵的獵物也就有所不同。
像打狗圍,主要對付的是野豬和熊。而打溜圍,有像王強那樣,白天背槍進山溜達的,主要打野豬狍子。而像龐永良,他是早起進山,打松鼠和沙半雞。
獵物小、目標小,對獵人的槍法有一定的要求。能打灰皮、沙半雞的,就說明龐永良的槍法可以。
趙有財呢,他打狗圍是因為他喜歡狗,享受帶狗上山狩獵的過程。
要論槍法,即便是一年前的趙有財,在整個永安林區也穩居前五的存在。
以前為了錢,趙有財什么都打,他對灰皮也了解,一張皮子展開,用手順毛、逆毛來回一抹,在內外翻動掃上兩眼,要有毛病肯定逃不過趙有財的眼睛。
十五張灰皮,七公八母,趙有財直接給龐永良結了賬。
如今女人們沒在家,會計在西院充當家教的角色,王美蘭就把財政大權交在了趙有財手里,會計、出納一把抓。
至于趙有財會不會貪污,王美蘭對他十分的了解。如果是自己家的錢,趙有財肯定找機會往兜里揣。但要是幾家湊的錢,那么趙有財寧可自己吃虧,也不會瞇下一分一毛。
龐永良從趙有財手中接過錢后,沒急著把錢收起,而是對趙有財說:“趙兄弟,聽我三姑父說,你家還賣氣槍啊?”
“啊,賣。”趙有財點頭應了一聲,就見龐永良從賣灰皮的錢中,查出七張大團結放在桌子上,道:“給我來一棵。”
這年頭就是好,買棵槍說的跟要顆煙抽似的。
“行,龐哥。”趙有財沒急著收錢,而是抬手往窗外一指,道:“你跟我徐叔,你們坐著,我上倉房給你取去。”
“永良。”趙有財話音剛落,徐長林便對龐永良道:“走啊,你自己挑一把去唄。”
徐長林不知道趙軍打哪兒弄了一批氣槍,但是老頭子聽人說了,那批槍質量嘎嘎地,而且都是新槍。
既然是新槍,那還有什么挑的?
徐長林如此說,只不過想讓龐永良跟自己出去。因為靠墻的桌子上,有趙有財這一下午收的黃葉子。
一堆黃葉子筒摞在那兒,趙有財出屋了,扔他倆在屋,過后萬一趙家對不上數了,容易有誤會。
聽徐長林的話,龐永良下意識地起身,而剛才他的視線一直盯著掛在趙家墻上的兩棵半自動步槍。
打圍人,哪有不愛槍的?
更何況是兩棵新槍,就那么明晃晃地掛在那兒,別說龐永良了,就連徐長林都多看了幾眼。
三人從屋里出來到倉房,趙有財打開個裝氣槍的箱子,然后招呼龐永良道:“龐哥,你自己挑吧。”
這箱子槍賣差不多了,里面還有四棵氣槍。
氣槍也是槍。
龐永良、徐長林兩人都上手,各拿一棵氣槍在手里擺弄著。
“真好!”徐長林將槍微微舉起,對趙有財說:“我年輕前兒要有這槍,我能給山里那灰狗子打絕了。”
“呵呵…”趙有財、龐永良呵呵直樂,徐長林剛才說的話,是打圍人獨有的吹NB方式。
“唉呀,老啦!”徐長林搖了搖頭,彎下腰輕輕地把槍放回到箱子里,然后起身對趙有財、龐永良說:“你們吶,趁著年輕能走能蹽,還得多上山。要不到老啦,就看別人去吧。”
龐永良笑著應和,趙有財卻是把徐長林的話記在了心里。
龐永良選中一棵氣槍后,就和徐長林走了。
趙有財回到屋里,拿著二人用過茶缸,到外屋地將剩的茶水倒在泔水桶里。
做完這些,趙有財重重地嘆了口氣。
“汪汪汪…”
“嗷嗷嗷…”
忽然,一陣激烈的狗叫聲傳入趙有財耳中,聽得趙有財一激(jū)靈。
不是冷不丁被嚇一跳,而是這一天的接人待客,讓趙有財心力交瘁。
外頭狗這么叫來的肯定是生人。是生人,那就是來賣東西的。
這就又得他趙有財去接待。
“唉!”重重地嘆了口氣,趙有財撂下茶缸,推門而出。
可一出屋,趙有財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來的不是生人,而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
是王強。
但此時的王強,拖著兩只狍子。他拽著一條狍子的腿,另一只狍子騎這個狍子的腦袋,然后用繩一捆,就將兩只狍子固定在了一起。
“姐夫。”王強跟趙有財打聲招呼,就見趙有財臉色陰沉的盯著他,問道:“你干啥去了?”
“我買倆狍子。”王強笑道:“咱扒個小的吃,完了那大的給小臣他家拿去。”
明天趙軍出發,先到解忠家落腳。給趙威鵬帶東西了,也得給解臣拿點啥呀。
“你在哪兒買的?”趙有財問他道:“跟誰買的?”
“我在集上…”王強剛開口,就被趙有財打斷,只見趙有財指著那狍子,道:“你特么蒙誰呢?這狍子都特么沒凍。”
說著,趙有財上前,拽條狍子腿往起一扯。他看了眼開膛的刀口,隨手將狍子腿一甩,沒好氣地說:“這特么沒凍!你是不上山啦?”
“嘿嘿嘿嘿…”王強一笑,道:“姐夫,你趕上孫悟空了,火眼金睛啊。我順道把槍送家去了,也沒瞞過你呀!”
“滾犢子!”趙有財雖然這么罵王強,但心里想的是:他能去,我也能去。
“別罵我了,姐夫。”雖然挨了趙有財的罵,但王強一點兒也不生氣。要不是趙有財,他哪有機會上山啊?
說著,王強一指后面那個小狍子,道:“狍子心吶,還有肝乎啥的,我都滾雪塞那里了。腸子啥的喂狗,完了肚兒啥的,咱吃。”
趙有財白了王強一眼,轉身進了屋。
“姐夫,這…”王強喊了趙有財一聲,大狍子要送人不能扒。小狍子想要晚上吃,現在就得扒了。
王強將兩只狍子解開,從小狍子膛里拽出帶冰碴的狍腸子,用小刀攔成小段,分給院里的獵狗。
然后,王強把大狍子拽到后院,用鍬撮雪將其埋上。
等回到趙家前院,王強才拖著小狍子進屋。
他進屋時,李大勇、李大智、林祥順都起來了,三人開門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王強拽狍子進屋。
“強子,打著狍子啦?”李大勇問,王強笑著應了一聲,看著三人苶呆的模樣,王強反問:“你仨睡覺啦?”
“唉呀!”李大智嘆口氣,道:“睡也沒睡消停,外頭狗一會兒叫喚一通、一會兒叫喚一通。”
“那好啊!”王強笑道:“那是咱生意好啊,掙錢了,你還不高興嗎?”
東屋里,坐在炕上的趙有財沖門口瞪了一眼。
“來,來!”這時王強招呼李大勇等人,道:“咱給這狍子扒了,晚上吃一頓,剩下的包餃子。明天早晨我大外甥他們就走了,上馬的餃子,下馬的面吶!”
聽王強這么說,李大勇、林祥順、解臣擼胳膊、挽袖子,紛紛動手給狍子剝皮。
李大智沒干過這個,但也在旁邊看熱鬧。唯有趙有財,坐在東屋炕上,背靠著炕柜在那兒休息。
四個人動手,不一會兒就給狍子皮剝下來了。然后,四人又分別使刀剔肉、卸骨。
生前四十三四斤的狍子,收拾完就出了二十斤肉。骨頭都剔的挺干凈,直接拿出去喂狗了。
然后,五個人在外屋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還是王強壯起膽子走進東屋,來到雙眼緊閉的趙有財身前,問道:“姐夫,你睡著啦?”
趙有財緩緩睜開眼睛,問道:“干啥呀?”
“我尋思…”王強遲疑了一下,改口道:“你要睡,你躺下睡那多得勁兒呀?”
“睡啥呀?”趙有財沒好氣地說:“你瞅瞅表,都幾點了?”
此時是三點三十五,外頭天色漸黑。
“姐夫那…那你要不睡…”王強說話斷斷續續地道:“你就起來給飯做了唄。”
“啥?”趙有財瞬間坐起了身,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質問王強道:“我做飯?我特么累一天了,我還得給你做飯?”
“姐夫,啥叫給我做飯吶?”王強哄趙有財說:“也不就我一人吃啊,你屬于給大伙做飯。”
說到此處,王強停頓了一下,然后小聲道:“再說了,那昨天晚上…不是你說的嘛。你回來幫我們,還要前后一把抓。幫我們收皮張、收熊膽,完了還給我搞好后勤、做好飯。”
“滾犢子!”趙有財大吼一聲,抬手往門外一揮。
王強緊忙退出屋去,雖然他經常抽冷子懟趙有財兩句,但他是跟著趙有財屁股后長大的。眼看趙有財生氣的時候,王強慌忙溜了。
見王強被罵出來,李大勇等人紛紛都不說話了。
而在這時,屋里的趙有財嘆了口氣,道:“這一天天吶!”
說完,趙有財搬腿下炕趿拉著鞋向屋外走來。
出到屋外,趙有財看了眼幾人收拾出來的狍子肉,然后說道:“趕緊給水燒上。”
“哎!哎!”眾人聞言,連忙應下。
“大哥,你干啥去?”眼看趙有財要往外走,李大勇問了一嘴。
“上茅房。”趙有財說完,推門就出去了。
他剛一出屋,東窗戶根下的黑虎“嗷”的一聲,聽得趙有財腳步一頓。
緊接著,趙李兩家的狗就開始叫,但看狗著急的樣子,應該是自己家人回來了。
果然,趙軍、李寶玉出現在了門口。今天中午,李寶玉也被劉家留下吃了頓飯。
吃完飯,李寶玉也帶劉梅出去走走。回來的時候碰到了送馬玲回家的趙軍。
夜色籠罩山村,大紅燈籠高高掛起。
趙家東西兩屋,同往日一樣熱鬧。
酒足飯飽,食客們各回各家。今天忙活一天,大伙都累了。
“他爸呀!”王美蘭把洗腳水倒好,然后招呼趙有財道:“來,洗腳。”
媳婦給打洗腳水,這待遇多好,但趙有財有氣無力地從炕上起來。
“今天辛苦了我老頭兒了哈!”王美蘭將擦腳的方巾放在一旁,然后捧著趙有財說道:“又管家,又做飯的,這家伙…”
“我不管咋整?”趙有財沒好氣地說:“你瞅你那弟弟,一天也沒個正事兒。家忙這樣兒,他還嘚瑟、嘚瑟往山上跑。”
聽趙有財這話,王美蘭偷偷地、狠狠地瞪了趙有財一眼。說她弟弟,王美蘭能樂意嗎?
但摩挲毛驢,得順毛摩挲。
“要不說你看人準呢。”王美蘭對趙有財一笑,道:“你都說了,他老舅不定性,要么你咋在食堂都不干了,回來幫我們呢。”
“我…”趙有財剛開口,就被王美蘭打斷,只聽她道:“要說這家呀,沒有你真不行。”
“不是…”趙有財再次開口,卻被開門聲打斷。
趙軍拿著賬本進來,直接對王美蘭說:“媽,這賬不對!”
“嗯?”王美蘭眼睛一瞪,緊緊盯著趙有財。
“小犢…”趙有財抬手一指,卻見趙軍將賬本送到他面前,問道:“爸,這人來,就賣一張黃葉子。”
“嗯呢!”趙有財點頭,道:“咋地,一張不收啊?”
“不是啊,爸。”趙軍搖頭道:“這人八成有問題呀,咱得加小心吶!”
差一章,我明天早晨起來寫,明天肯定補上。
這兩天胸腔子不得勁兒,發悶上來不氣,關鍵是晚上睡不著覺,我今天上社區醫院量血壓,讓他們給我聽心臟都沒問題,完了那大夫說是換季的事,給我開了點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