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狗這么咬,肯定是有什么野獸在附近出沒。
張來寶立刻從被窩里鉆出來,下炕穿鞋,披上衣服,摘下掛在門后的獵槍,推門就出到了外面。
他從窩棚里出來,徐國華、江二栓、鄭金明全都緊隨其后,雖然他們沒有槍,但都愿意為張來寶站腳助威。
張來寶抬眼一看,只見西邊拴著的兩條狗、兩只熊,都沖著東邊狂叫不止。而東邊的狗窩里,黑虎老老實實地趴在那里,只露個腦袋搭在窩外地上。
張來寶沒懷疑是黑虎作妖,只把目光投向東邊,他家的狗和熊,不認黑熊子、棕熊,但認野豬、狍子,而一些小型野獸,像蜜狗子、灰狗子、獾子,這些也都會引起狗叫。
“我明天早起,溜套子去!”張來寶心中做出一個決定,而此時隨著黑虎老實了,那兩條狗、兩頭熊也全都安靜下來。
“有啥玩意擱旁邊路過吧”鄭金明說道:“狗都不叫了,咱趕緊回去睡覺吧。”
幾人感覺鄭金明說的有理,便紛紛回了窩棚,脫衣服上炕睡覺。
可冷不丁起來,還出門折騰一圈,再想睡可就難了。而且四個人剛進窩棚上炕,外面的黑虎又把腦袋揚起,都不出狗窩,就向著對面那條黑狗開始呲牙。
“汪汪…”
“吭嗷…”
狗叫、熊吼聲亂做一團,屋里的四個人聽不到黑虎呲牙發出示威的聲,但那兩條狗叫、那兩只熊吼,他們可聽得清楚。
“又是什么玩意”張來寶從炕上坐起,卻聽江二栓道:“來寶啊,別去了,大半夜的,咱出去也不能打。”
張來寶一聽,感覺江二栓說的有道理,便又躺了下來。他們以為只是有野獸從楞場周圍路過,引起了狗叫了。想來等野獸走遠了,狗也就消停了。
可十分鐘過后,兩條狗、兩頭熊竟然還在叫!
張來寶可是忍不住了,不說別的,單就是狗一直叫、熊一直吼,人睡不著覺啊!
不光是張來寶,另外仨人也都睡不著。所以,隨著張來寶招呼一聲,徐國華它們全都從炕上起來,準備出去一探究竟。
當四人從窩棚出來,發現四只狗還是沖著東邊,一個勁兒地叫咬著!
而在它們對面,黑虎從窩棚門開的一瞬間,就把腦袋往地上一搭,安安靜靜地一動不動了。
誰也沒懷疑它,全都望向東邊,徐國華有些不解地說:“狗這么叫,別說野豬了,就是黑瞎子也讓它們驚走了!”
在山場林區住的人都知道,莊稼地里進了野豬,敲鑼打鼓放炮仗都不好使,但只要在地頭拴狗,那狗一叫,野豬就跑了。
這倆狗都叫多半天了,啥野豬、黑熊也該走了,難不成那野豬、黑熊還能在楞場東邊住下不成 “哎呀!”忽然,鄭金明怪叫一聲,道:“狗叫成這樣,能不能是別的啥玩意啊”
鄭金明此話一出,張來寶等人全都轉過頭看著他,鄭金明道:“能不能是大爪子啊”
“哎呦我的媽!”江二栓聞言,只覺得頭皮發麻,忙道:“老鄭大哥,你可別嚇唬我啊!”
“我嚇唬你啥呀”鄭金明道:“不是大爪子,啥玩意能給狗整成這樣啊”
“別說了,別說了。”徐國華連忙把張來寶往屋里推,同時對江二栓、鄭金明道:“趕緊進屋吧。”
隨著黑虎不再挑釁,狗和熊都漸漸安靜下來,四人進到屋里,可卻都睡不著了。
一個個抱著被子,靠墻坐在炕上,張來寶更是把槍架在腿前。
江二栓想了想,道:“我下去把斧子拿上來。”
聽江二栓說要拿利器防身,鄭金明附和道:“還有刀。”
“嗯吶。”江二栓答應一聲,掀開被準備下炕,可當他一只腳碰到鞋的一瞬間,突然聽外面響起一聲 狗叫。
“我的媽!”江二栓翻身就往炕上爬,張來寶忙把槍端起,朝著窩棚門口。
江二栓使被子把自己裹上,然后對三人說道:“肯定是大爪子,又回來了!”
“嗯吶!”縮在被子里的徐國華,挪動身體緊靠著張來寶,此時也只有張來寶手中的槍,能給徐國華帶來一絲安全感了。
可張來寶心里卻沒底,他自上山以來,只打過中套子的野豬、狍子,連黑瞎子都沒照量過,就更別提大爪子了。
如此這般,四人坐著一夜沒睡,等到早晨四點多鐘,快要天亮的時候,外面的狗和熊才不叫了。但就這,張來寶他們還是不敢出屋。
和他們不一樣,此時的趙軍已經起床了。這早晨涼,他和解臣穿上厚厚的衣服,從家里出來,準備到屯子里去找狗。
可一從屋里出來,趙軍就見在小熊的狗窩旁有雞毛、雞骨頭。
昨天回來的晚,沒看清楚。此時趙軍到小熊旁邊一看,心里頓時有了猜測。
趙軍家和李寶玉家都有雞,可兩家的雞都關在籠子里了,而且他們兩家的雞是土雞,羽毛是黃褐色帶黑點的那種。
而小熊狗窩旁發現的雞毛,卻是紅色的。
所以,趙軍猜測黑虎應該是趁著家里沒人,出去偷雞了。先偷回來一只雞,拿到小熊面前來獻媚,然后它又出去偷,就再也沒有回來。
想到這里,趙軍就以為黑虎是出去偷雞走丟了,而主觀地否定了黑虎被人偷走的推斷。
就在這時,隔壁院里走出李寶玉和李如海,李寶玉是要幫著趙軍去找狗,至于李如海么,聽說他是自告奮勇要跟著去的。
四人從家里出來,兵分兩路在屯子找狗,一直找到六點半,連屯子邊上都劃拉了一圈,也沒找著黑虎。
等趙軍、解臣回到家的時候,飯菜已經擺上桌了,白菜燉粉條、土豆,貼大餅子。
這大餅子是金小梅讓做的,說是早晨吃一頓,中午把剩的大餅子使油煎了,好給孩子蘸糖稀吃。
對此,趙虹、趙娜一陣歡呼雀躍,而趙軍卻有些悶悶不樂。
黑虎丟了,讓他心里挺難受的,根本沒什么胃口。
就這樣,趙軍簡單吃了口飯,便回自己房間去了。這時,喝了一口菜湯的趙有財,放下碗也嘆了口氣。
王美蘭白了趙有財一眼,道:“你唉聲嘆氣的干啥呀”
王美蘭知道趙有財也是惦記黑虎了,但她等著趙有財說,她好趁機懟趙有財兩句,什么“惦記狗,你昨晚上還喝成那樣”之類的話,王美蘭都準備好了。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趙有財微微搖頭,道:“我的大黑呀。”
“什么”王美蘭一愣,根本沒聽明白這老小子說的是什么。
在屋里歇了一會兒,趙軍又帶著解臣出去找狗,這次他倆在屯子挨家挨戶的打聽,除了打聽誰看到了自己的黑虎,還打聽誰家丟雞了,好以此推斷一些線索。
得到消息的徐美華,連忙回家給張占山報信,張占山聽完哈哈大笑。但他知道,趙軍是不會來自己家的。
當趙軍找到馬玲家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鐘了,他正站在院外探頭探腦,就聽身后傳來了馬玲的聲音:“你干啥呢”
趙軍回頭一看,只見馬玲挎著個土籃子站在不遠處,姑娘正一臉笑意地看著他。
趙軍迎著馬玲走過去,看馬玲的土籃子里,裝的好像都是什么秧子的桿,便問道:“你這整得啥呀”
“山菇娘桿子!”馬玲一提籃子,笑道:“你找我有事兒啊”
菇娘,是東北的一種特產水果,家里種的黃菇娘是甜,而山里野生的山菇娘是紅色的,吃著微酸帶苦。只有到老秋下霜的時候,被霜打過的山菇娘,才會有絲絲甜味。
這山菇娘有一定的藥用價值 ,曬干了泡水喝,能清熱解毒。長期喝的話,還能治療咽炎。
二十年后,城里人買這個,都十塊錢一斤呢。可現在,屯子人都很少有吃這個的。
馬玲也不吃這個,而她采山菇娘,是把山菇娘扔了,卻把山菇娘秧子的桿采回來。
這姑娘如此行事,并非是腦袋有病,而是馬玲從她奶奶那里繼承來的偏方。
馬家老太太,不但迷信,而且精通各種土方子。
老話說:偏方治百病!
這話別人不信,趙軍可信。而他對偏方的相信,全都源于馬玲。
記著上輩子,他兒子高燒不退,馬玲叫趙軍陪她去采山菇娘秧子。說是采回來煮水,給孩子喝上就好。
趙軍哪信這個呀,不但不去還把馬玲懟了一頓。當時是晚上了,馬玲不敢自己出屯子,就回娘家找到馬洋,讓他陪著自己連夜到屯子邊,薅了點山菇娘秧子回來煮水。然后在趙軍的橫扒豎擋之下,把煮好的水給小小子一灌,不出半個小時,孩子就退燒了。
從這以后,馬玲就厲害了,沒出一年,她擱這屯子里混的比韓尚都厲害。
大到內科偏方,小到發燒感冒,尤其在治產婦沒奶這方面,馬玲是來一個、管一個。
但這都是后話,現在趙軍一心惦記著黑虎。所以,趙軍對馬玲說:“我找你還真有事兒,我家狗丟了,我想問問你,咱家里人看著沒有”
“哎呀!”馬玲聞言一驚,她不懂打獵的事,但她知道趙軍的狗都不簡單,丟一條就是挺大的損失,于是很著急地對趙軍說:“我沒看著,啥色的狗啊我爸沒擱家,馬洋上學去了,等他們回來,我給你問問。”
這一家四口人,現在只有馬玲和王翠花在家,而王翠花因為腳被燙傷,好幾天都沒出門了,上哪兒去看趙軍的狗啊 “嗯吶,等他們回來,你幫我問問哈。”趙軍著急去找狗,便對馬玲一擺手,道:“你快回屋吧,給我大娘帶個好兒,我就不進去看她了。”
“哎。”馬玲也沖趙軍擺手,并囑咐道:“你慢點!”
趙軍在屯子里找了一頭午,除了張占山、秦強、陶二勝這三家,就連他最討厭的白云秀家,他都去問了,可還是沒有黑虎的消息。
至于那三家,趙軍托徐長林幫著旁敲側擊了一下,沒發現什么異常情況,趙軍也就沒放在心上。
此時,他還是認定黑虎是偷雞走丟了,根本不去想張來寶偷狗的可能,反倒尋思下午去看看南大地看看,看看黑虎會不會在那一片兒。
中午吃炸大餅子蘸糖稀,炸的金黃的大餅子,蘸上甜甜的糖稀,又香又甜。
而這糖稀,還不是劉梅給李如海的那一瓶底,而是金小梅自己熬的。只不過熬糖稀的甜菜疙瘩,還是李如海拿回來的。
金小梅一早晨就把甜菜疙瘩切成細絲,放到大鍋里加水,等沒過甜菜疙瘩,點火加柴大火煮,煮到鍋內的白水變黃。
這個時候,甜菜里的糖分就出來了。
然后,將甜菜疙瘩絲撈出,把甜菜絲里面的水分擠出來,再將擠出來的甜菜汁水和鍋里的汁水一起用小火熬,一直慢慢地熬,熬成像蜂蜜那樣粘稠狀,這糖稀就算是好了。
苞米面餅子很吃油,使熊油炸過以后,越嚼越香。再蘸上糖稀,那味道絕了!
此時趙虹、趙娜圍著炕桌,小丫頭吃的香甜。而王美蘭和解臣,心里有些惦記黑虎,但也沒耽誤他倆吃。
只有趙軍,因為黑虎丟了,確實有些著急上火,再好吃的東西,他也吃不下去。
簡單地吃了兩個餅子,趙軍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休息,找了一早晨加一個上午,他也有點累了。趙軍這邊剛睡著,就被人推醒了,只聽解臣在自己耳邊說:“軍哥,我嫂子來了。”
“嗯”趙軍一下子從炕上坐起,驚訝 地看著解臣,問道:“你嫂子來了你哥來沒有啊”
“呵呵。”趙軍一句話,把解臣弄樂了,他道:“不是我家那個嫂子,是你對象來了!”
趙軍這才反應過來,解臣剛才說的嫂子是馬玲。
趙軍急忙搬腿從炕上下來,當穿鞋的時候,趙軍隨口問了一句:“她說沒說,她來要干啥呀”解臣笑道:“我嫂子說了,她要幫你找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