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趙軍這個女婿,馬大富、王翠花了,兩口子心里是一百二十個滿意。
小伙子家境殷實,工作好,能掙錢,剛竣工的五間大瓦房更是永安屯第一豪宅。
最關鍵的是,從永安屯到永勝屯,甚至到永興大隊,都盛傳著趙軍仁義之名。
在東北山村,仁義二字是對一個人品格最好褒獎。而趙軍的仁義,不是一個人說,是很多人都說。而且,還是實打實的。
這樣的女婿,真可謂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一會兒還要去林場上班的趙軍起身告辭。
作為名義上的一家之主,馬大富是肯定不會起身送他的,但王翠花卻帶著馬玲送趙軍出門。王翠花一邊走,還一邊笑著對趙軍說:“軍吶,晚上上家來吃餃子唄,嬸給你包是全肉的!”
趙軍聞言一笑,婉言拒絕道:“不得了,嬸,晚上還不一定啥時候下班呢。”
“那行,那改天的。”王翠花也沒其他想法,繼續笑道:“等改天,我…”
王翠花話到一半,就見一人從她家院門進來,看清來人,王翠花忙向前快走兩步,問道:“四舅,你今天咋這么閑著呢?”
這句“你今天咋這么閑著”,其實就是問:伱來我家干啥呀。
只見一老頭,脖子上搭著已經洗不出來的毛巾,穿著露窟窿的跨欄背心,趿拉著沾著泥點子的布鞋。
趙軍認得,這是馬大富的四舅朱大山。
“大富媳婦。”朱大山抬頭看見趙軍,眼睛一亮,大笑道:“趙軍也在呢,我正有事找你呢。”
“嗯?”
趙軍一愣,王翠花和馬玲也都齊齊一怔。
這朱大山也不客氣,只抬手沖屋子一指,說道:“走,進屋說。”說完,他到趙軍身旁,把著趙軍胳膊,就帶著他往屋里走。
“啊?”王翠花有點懵,但很快反應過來,在身后喊道:“四舅啊,孩子還得上班呢!”
“上班?”朱大山停下腳步,看了趙軍一眼,又轉身沖王翠花一揚下巴,道:“耽誤不了多大工夫,就幾句話的事。”
然后朱大山也不容趙軍分說,拉著他就往屋里走。
趙軍半回身,沖王翠花和馬玲揮了揮手,示意沒事。但娘倆都很擔心地追了上來,一起又回到屋里。
“四舅!”這時,馬大富已從屋里迎出,將朱大山讓到東屋坐下。
朱大山盤腿上炕,伸手摘下脖子上的毛巾,胡亂地擦了一把臉,然后對馬大富說:“這立秋了,是涼快不少哈。”
馬大富笑著拿過自己的茶缸,放在朱大山面前,道:“涼快兒,你還走一身汗。”
“這不著急么。”朱大山說著,又把毛巾搭回肩上。
一旁的王翠花也挺著急,便沖馬大富使了個眼色。
剛才他們的對話,在屋里的馬大富聽得清楚,當即便問朱大山道:“四舅,你來有事啊?”
“可不有事么。”喝了兩口水的朱大山,放下茶缸,愁容滿面地說:“咱家苞米地上黑瞎子了。”
“不能啊!”朱大山話音剛落,馬大富就說:“咱兩家地挨著,我今天起早去,沒看咱家苞米有成片倒的啊。”
“不是。”朱大山說:“我家你兄弟,不擱南邊又開二畝地么,是那片地進黑瞎子了。”
“啊!”馬大富恍然大悟,靠著山場,那能不進黑瞎子么。
于是,馬大富便問朱大山道:“那四舅,你來找我是啥意思啊?讓我跟你守夜去?”
朱大山和兒子一起住,而且他孫子朱江都和趙軍一邊大,他家就算守夜,也不缺人手。
“讓你守啥呀?”朱大山嘆氣道:“我們爺仨折騰好幾宿了,頭兩天拿炮仗崩,也不好使。這兩天敲盆,盆都敲壞倆了,也沒用。”
說到此處,朱大山一指趙軍,道:“我尋思趙軍能打獵,想讓他幫我看兩個晚上,要能給那黑瞎子打死,是最好了。”
這才是朱大山的想法,只是他怕自己請不動趙軍,所以才來馬玲家。想著馬玲他們,能幫自己給趙軍遞一句話。
可也是趕巧,在這兒碰見了趙軍,朱大山心想這個機會好,當著馬家人的面,趙軍應該不會拒絕。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在這家里,真正做主的不是他外甥。馬大富見王翠花給自己使眼色,便試探著問趙軍道:“趙軍吶,你看看你晚上有沒有時間吶。”
這話問的,誰晚上不睡覺啊?
趙軍聞言,微微皺眉,為難地對朱大山說:“舅爺,你家我叔也擱林場上班,他能知道,我們驗收組現在天天學習。我要跟你守夜,白天沒法上班了。”
朱大山的兒子朱愛國是林場電工,他那工作性質,只要沒事,那一天都是干待著。他晚上能守夜,趙軍不行。
朱大山一聽趙軍這么說,也知道趙軍沒騙他,但老頭子心疼家里那點糧食,便對趙軍說道:“那你把你家狗,借我兩條唄。”
護農守夜,放炮、敲鑼打鼓,都沒有用。
有用的辦法,一是拿槍,二是放狗。
可放狗的話,青草沒髁,容易傷狗。
李寶玉自己家地進野豬,都心疼狗,舍不得帶狗去。何況是借給別人了。
但在這種場合,趙軍真沒辦法說拒絕的話。
特別是,他之前已經拒絕過一次了。
于是,趙軍便對朱大山道:“那行,舅爺,那晚上我牽狗給你送去。”
“不用,不用!”老頭子一聽趙軍肯借,樂得從炕上下來,對趙軍說:“你不得回家么?我跟你倆取去。”說完,就沖馬大富一擺手,道:“大富啊,我們先走了哈。”
“叔,嬸,我走了哈。”趙軍也跟馬大富、王翠花打了招呼,然后跟著朱大山離去。
馬大富可以不送趙軍,但不能不送他親舅。
可走到屋門口的時候,朱大山突然停下腳步,問道:“今天咋沒看著馬洋呢?”
趙軍在旁邊呵呵一笑,道:“讓我惹生氣了。”
他此言一出,馬大富、王翠花暗暗皺眉,剛才馬洋回來時摔門,他們兩口子都聽見了。可卻不知道,是趙軍惹了自家小兒子。
這時,朱大山指著趙軍笑道:“你呀,當姐夫的,你得讓著他呀。”
“不是啊,舅爺。”趙軍很委屈地說:“馬洋要上東大溝撈魚,你也知道那邊水都漲多高了,我怕他有危險,不讓他去。然后他姐出來,打了他兩巴掌,這就生氣了。”
“這可不行呀!”朱大山聞言,回頭對馬大富、王翠花道:“前年有個要飯的,淹死到那里頭了,你們不知道啊?”
“這小犢子!”王翠花氣的臉瞬間就紅了,之前馬洋去那兒摸蛤喇,就摔水里了。現在水位比之前還高,確實有危險。所以,馬大富和王翠花都明令禁止,不讓馬洋去那玩兒。
王翠花此時就想,這孩子不但不聽話,竟然還撒謊。因為馬洋剛才要出門前,王翠花問過他,可他卻說自己要去撲蝴蝶。
不聽爹媽的話,還跟爹媽撒謊,這還了得?
王翠花心中怒起,便使胳膊肘懟了身旁的馬大富一下,道:“回頭你管管!”
“哐!”
王翠花話音剛落,西屋房門被狠狠拉開,冷不丁地嚇了幾人一跳。
然后,就見馬洋站著門口,大聲吼道:“我沒要去!”說完,他又重重地把門一摔。
孩子太委屈了!
可他這一摔門,馬家三口加上朱大山齊齊變了臉色,朱大山道:“這孩子摔打誰呢,人不大,什么脾氣呀?”
說完這句話,老頭子把手一背,就往外走。
“四舅!四舅,你慢走哈!”馬大富沖朱大山喊了兩聲,然后轉過身,直接一腳踹開馬洋那屋房門,然后就沖了進屋。
見馬大富赤手空拳,王翠花當即抄起旁邊墻角立的笤帚,隨后也跟了進去。
這夫妻二人,顯然是要對馬洋展開一場混合雙打。
“你快走吧。”見趙軍抻著脖子往屋里看,馬玲忙把他輕輕地往外推,道:“趕緊領舅爺取完狗,你還得上班呢。”
“行,那我走了哈。”
趙軍笑呵呵地從馬玲家出來,追上了朱大山。
有求于人,朱大山自然不會給趙軍臉色,把著趙軍胳膊,一邊往前走,一邊說:“你那房子啥時候接電,我讓你叔領朱江過去,給你整板板正正的。”
朱江,就是朱大山的孫子,跟他爸朱愛國學的手藝,在屯里當電工。
“行!”趙軍笑道:“那我先謝謝舅爺了。”
“謝啥!”朱大山擺手,說:“都是親戚,還外道啥。”
倆人說著話,就來在了趙軍家。朱大山一進院子,院子里的五條狗就開始叫。
趙軍轟了兩下,大胖、三胖、小熊、白龍都被他趕進窩里,只剩下黑虎在房前上躥下跳,叫個不停。
對它,趙軍是沒辦法了。
養了將近五個月,黑虎那條受傷的腿也已經長好了,雖然走路、跑動都一瘸一拐的,但它精力旺盛,那條傷腿對它毫無影響。
趙軍一指小熊、白龍,對朱大山道:“舅爺,這倆狗都好使,我一會兒給你拴著。”
可讓趙軍沒想到的是,他話音剛落,就被朱大山抬手攔住了。
只聽朱大山道:“趙軍吶,你管我叫舅爺,咱也是實在親戚,你得給我拿好使的狗啊!”
趙軍知道,這事麻煩了。要是讓老頭子心里系了疙瘩,他回去亂說,連馬玲一家都得跟著沒面子。
于是,趙軍抬手往院子里一劃拉,對朱大山道:“舅爺,那你說,你想牽哪條狗,我就給你拴哪條狗。”
“哎…”朱大山拉長音“哎”了一聲,然后笑著對趙軍說:“這就對了,你不能有好狗不給舅爺使呀!”
說完,朱大山一指那已經安靜下來的黑虎,對趙軍說:“把它給我拴上!”
趙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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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