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林密,風高水急。
前方,槍聲依舊密集。
隱約有喊殺聲隨風飄來。
“穩住,都給我穩住!”
第一次上戰場并親自負責督陣的賈六,時不時的在后面揮舞長刀,為手下們鼓氣。
“我爹跟我說過,那銃子專打膽小鬼!”
“咱祖上都是為大清南征北戰的漢...今日輪到咱們當孫子的上了,可不能給老太爺們丟人!”
“誰敢后退,莫怪狗蛋不拿你們當兄弟看!”
“......”
別的工作還好,這上陣殺敵的差事,賈六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頭皮發麻,心虛腎也虛。
然而為了大清,他也是豁出去了。
軟也好,硬也好,干也好,濕也好,都他娘的頂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即便賈六再怎么給王福那十三個家伙動員,一柱香過去,愣是才走了三百米不到。
也是難為這些平日只知玩鳥逛窯子的旗人子弟們了,除了賈六自個是憑本事來的金川,其他人哪個是心甘情愿過來的?
原先都抱著幻想過來金川混個日子就回去,尤其是聽說分到美諾寨這個后方糧草基地,那更是歡喜不得了。
誰個想真要同番賊拼個你死我活咧。
就這會,手上是有刀,身上是有甲,背上還負著弓,問題是誰揮過刀,誰射過箭。
前方那吵豆子般的銃聲傳在耳中,是人就慌。
說不害怕,自個良心都過不去!
但賈隊長不知吃了哪根蔥裝起大象來,硬逼他們上去,還擺出什么軍法,拉著那頭花狗熊嚇唬他們。
無奈,眾人也只好硬著頭皮往前。
磨蹭著走了幾百米,算對得起朝廷,也對得起賈隊長了。
賈六看著也急,不斷催促,只是不知是受前面那幫膽小鬼影響,還是花狗熊拖了他后腿,導致賈六的步子邁得也不大。
時不時的還朝兩側山上張望,十分警惕,可能是害怕這里也伏有番兵。
萬一情況不對,花狗熊再是國寶,也得當他賈隊長的擋銃板了。
“隊長!”
王福突然緊張兮兮的掉頭往后喊了一聲,卻發現隊長離他們有七八丈遠。
“什么事!”
賈六將花狗熊往身邊拽了拽。
狗蛋表現得極不情愿,然而在上司的上司淫威之下,還是被迫將肥胖的身軀挪了過來,完美的遮擋住賈隊長大半身子。
“前面槍聲好像稀了咧!”
王福說這句話時,已經暗暗發誓等回了美諾寨,就寫信給家里叫送銀子來,無論如何也要捐個官干干。
因為,當官,能躲在后面。
“什么,槍聲稀了?”
賈六直了直身,豎起耳朵聽,果然前方傳來的槍聲不如剛才密集。
難道是劉德他們上了后,那番賊直接撤了?
八成是這樣!
“弟兄們,上啊!”
精神倍受鼓舞的賈六踹了腳花狗熊的屁股。
一眾旗人子弟也聽出前方動靜利好,速度也都下意識的提高幾分。
這次,推進極為迅速。
一柱香,推進一里地。
此時前方傳來的槍聲已經不是稀,而是拉稀,零零散散的才響那么一聲。
綜合判斷,怕是打完了。
“弟兄們,跟我上!”
賈六丟下狗蛋,持刀沖到隊伍前頭,帶頭沖鋒。
“殺!”
十三八旗子弟氣勢如同千軍萬馬。
三拐兩拐,一處狹長山道出現在眾人眼前。
黑煙彌漫,不少地方尚燃著火勢。
“隊長,這邊!”
帶著蘇喇們趴在石頭后的祖應元,看到后方終于趕到的賈隊長一行,忙揮手喊了聲。
賈六先是朝兩側山上好生瞧了瞧,這才躬著身子以蛇行步伐跟個老太太走貓步似的潛了過去。
這叫小心駛得萬年船,誰知道上面有沒有埋藏個把拿銃的番賊。
真就是有,憑賈大人這身手,除非他是死耗子才會中標。
到地先是把個蘇喇往邊上一拉,自個往石頭后一埋。
“劉德呢?”
“劉把總帶人過去了。”
祖應元朝前面指指,賈六稍稍探頭通過石頭縫往前面看去,依稀能看到劉德正帶著人在東倒西歪的車輛間小心穿梭。
道上掉落著不少箱子,灑了一地銀錠。
銃聲雖然停了下來,但似乎前方還有廝殺。
時不時的有人在拼吼什么。
另外有不少民夫趴在地上動都不敢動。
賈六縮下身子問道:“有多少番賊?”
“不知道。”
祖應元說他們壓根沒見到番賊,因為他們過來后就一直藏在這里沒敢動。
原因是前面番兵的鳥槍太密,劉把總說他們就這樣上去會被番兵的鳥槍打成馬蜂窩。
為了一眾蘇喇安危著想,祖應元縱是有心要逞個人英雄主義,也只能按下性子。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賈六總結道,又要起來看看劉德他們摸過去沒有,突然停歇的銃聲再次響起,并伴隨很多人一起發出的吼殺聲。
有一人聲音很響,似在說為朝廷殺賊,全在此日什么的。
又好像說什么只有戰死的旗人,沒有貪生怕死的旗人云云。
應該是在動員最后的人手殊死一捕,好同趕到的緝捕隊會合。
番賊也發現了正摸過來的緝捕隊,攻勢越加兇猛,似要趕在緝捕隊沖過來前解決掉這批負隅頑抗的清軍。
被逼著回來的彭曉寒說剛才那個聲音似乎是蒙八旗的領隊圖爾格。
“你不是說他重傷了么?”
“這...”
媽的,沒一句真話。
賈六沒好氣,小心翼翼探出腦袋,可是眼前除了火銃發射制造的濃煙,車輛焚毀、火籠制造的黑煙外,根本看不清前面。
“隊長,我們摸上去!”
祖應元指了指右方斜坡,意思從此地上去繞到番賊后面,應該能打他們個出奇不意。
“好,我去!”
半大孩子楊遇春還真是不怕死,鐵棍一豎竟然就要攀上去,結果卻被賈大人一把拽住生生拉了回來。
“東閣,前面是蒙八旗的人,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祖應元知道鬼子六又慫包了,壓低聲音提醒一句。
“我不是不救,只是,”
只是什么?
賈六真就不救。
因為,他為什么要救?
滿八旗、蒙八旗的人死得多一些,才能體現漢八旗的重要性。
競爭對手少一些,他賈大人才能得到更多的進步機會。
道理,很簡單啊。
邏輯上,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