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祝你,福壽與天齊,慶賀你生辰快樂,年年都有今日...”
要不是腳踏川蜀大地,賈六以為自己剛被一群乞丐從長城上抬下來。
眼前的一幕,讓他有點懷疑人生。
九大封疆所在的總督府還有這業務?
不知怎么的,賈六愣是感覺這幫伸手討喜的人,就是后世車管所專門給人上牌的祖師爺。
那好聽話說的是一個利索。
不帶重樣的。
給唄,還能咋滴?
賈大人今兒個真高興,不在乎小錢。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再說,他也不敢不給。
能在總督府干這買賣的,能是他一個九品藍翎長惹得起的?
指不定是總督大人哪個小舅子的小舅子承包的。
就這么,又散出去幾兩。
打進總督府,不到一個時辰散出去的銀子能讓他爹去幾趟前門胡同,賈六屬實覺著這總督府也太他娘的吞錢了。
不過,可以理解。
誰讓大小金川這個無底吞金獸就在隔壁呢。
權當是替大清分憂了。
將疊好的官服捧起后,賈六想了想卻沒急著回去,而是跟胖管事借個地方直接換了。
不是要顯擺什么,主要是太想進步。
有皮,沒皮,關系報效大清的積極性。
“大人,您隨意!”
胖管事隨手一指南邊空著的一間屋子,示意賈大人自個請。瞅著巷子又有人出來,趕緊揮手招呼:“大人,這邊,這邊!”
賈六瞅了眼,是那個捐把總的曹大華。
顧不上和曹大人打招呼,拿著衣服賈六就去了空屋換衣服。
進屋之后不忘把門帶上,借然后著窗戶紙的光亮將官服打開,比了比尺寸。
巧了,正好。
藍翎長是八旗軍官,官服同綠營九品的外委把總一樣都是五蟒四爪的蟒袍,上面繡著海馬補子,藍色。
官帽卻比外委把總的好看,是四周鑲折邊的鏤花金頂戴,中間有用紅色絲絳編成的帽緯,看著像紅纓槍頭的紅纓。此外上面插了一根藍翎,也就是染成藍色的野雞毛。
按道理帽子上應該有頂珠才對,因為沒有品級的才無頂。
有品就有頂,有頂就有珠。
可是賈六翻來覆去也沒發現頂珠在哪,不禁納悶頂珠去哪了。
是掉了還是直接沒有?
不管那么多了,賈六當即脫下身上衣服,之后換上官服,戴上帽子,穿上官靴,一氣呵成。
可惜沒有鏡子,要不然怎么也得欣賞一下他那英俊威武的身姿。
看看是不是有了中堂大人的雛形。
將換下來的舊衣服團在一起打結時,賈六總覺得哪里不對,半響,醒悟過來不可能就發一件官服的,難道要當官的一件衣服年頭穿到年尾不成?
趕緊推門過去問。
結果還真是兩套,不過想要另外一套的話,得加錢。
“多少錢?”
賈六那個氣啊,偏是發作不得。
“十兩。”
剛剛給曹大華唱完的胖管事伸出一個手指頭。
“十兩!”
吃驚的不是賈六,而是剛剛聽過曲子的曹大華。
老曹這人打小家里窮,穿的衣服都是哥哥們穿過的。長大當兵后,也是一個銅子恨不得掰成兩個花,身上穿的衣服哪里破了壞了也都是自個用針線縫補。
后來靠著軍功得了個外委把總,這才攢了點銀子,結果為了當上把總全孝敬給朝廷了。
打進總督府后便跟賈六一樣,連著往外散了三回銀子,早就心疼著,這會一聽另外一件官服還得再掏十兩,你說老曹能不急。
對,就十兩。
大人,您還別嫌貴。
您要實在不愿買,人家胖管事也不逼你,買賣嘛,講個自愿對不對?
你寒磣,不買,成!
人掙錢,也不寒磣。
這是最后一刀了,再有一刀老子先捅死你!
不想一件衣服穿一年的賈六只得咬牙交錢,付了十兩成本價后,拿到了本應該屬于他的另一件官服。
曹大華猶豫了下,也只得無奈將錢袋取出往桌上倒了幾粒碎銀子,然后拿桌角擺著的小秤稱了下,十兩四錢。
多出來的四錢怎么辦?
當然是拿剪子剪下來了。
這操作把賈六看直了眼,把胖管事那幫人也看得很是無語。
當官也得過日子,過日子能省就省,不丟人。
衣服有了,腰牌也拿了,賈六便準備回去,剛轉過身,桌子后面胖管事卻又問了句:“這位大人,珠子要不要?”
納尼?
轉過身來的賈六,吃驚的看著胖子從桌子下面提了個筐上來,里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頂珠。
“這?”
曹大華也是目瞪口呆,這才發現自己的官帽子上沒頂珠。
心里那個氣啊,這總督府的人怎么回事,他們怎么能把本應該就屬于他們的頂珠,當成商品賣給他們呢!
娘希...佩服,佩服。
賈六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幫人比他還無恥啊!
不過,似乎也很有商業頭腦。
竟然在乾隆爺百年賣官大業基礎上,衍生出無限商業可能,充分挖掘這一行的所有潛能。
是他娘的人材。
“多少錢?”
“不貴,二十兩。”
“......”
類似八九品官員的頂珠,北京城里也不是沒的賣,便宜,二兩三個。
賈六能怎么辦?
真把這胖子一刀捅了?
他可以選擇不要,因為少顆頂珠并不影響他的官威,但是向來注重儀容的他還是想讓自己的第一次能夠完美些。
掏錢,成交。
“我...”
曹大華我了一陣,肉疼的從懷中再次摸出錢袋,倒在桌上數來數去,連銅錢都算上還差三兩三。
“我不知道珠子要買,這樣吧,我先回去,趕明再來買。”
“不急,大人什么時候有錢了,什么時候再來買便是。整個四川境內,就我這有售,大人什么時候來,這珠子什么時候歸您!”
胖管事熱情洋溢絲毫不減。
得,這是指定專營了。
賈六暗暗搖頭,數了三兩三錢扔在桌上,說了句:“給曹大人拿一顆。”
“哎,好!”
胖管事忙從筐中拿出一顆珠子并熱情的給曹把總裝上帽子。
“這怎么好意思...”
曹大華是真的不好意思,這和賈大人也就是排隊的時候聊了幾句,哪好意思讓人家幫他墊上。
都叫這鬼總督衙門敲去了近五十兩,賈六還在乎三兩三?
笑著說道以后曹大華有錢的時候還給他便是,就這么著,兩人結伴出了總督府。
“賈兄弟,我興漢鎮陽平關營的曹大華,可記住了!”
臨走時,曹大華特意問賈六在何處任職,要不然他不知道怎么把錢還了。
賈六說明日去美諾官寨。
“美諾官寨劉大人處?那地方好,我月初往那地方運過糧,挺安全的。”
本就覺得去督運兵米,負責輜重的劉侍郎處是最安全的地方,聽了曹大華這么一說,賈六就更加心安了。
待送別這個“聊”來的官友后,賈六雙手往背后一負,慢條斯理走到蹲在對面墻角的二楊面前。
二楊驚為天人的表情讓賈六很是滿意,然后帶著兩個跟班出城回營。
營中,舒文慶他們一直在議論賈六去總督衙門的事。
常秉忠和祖應元他們回去后,肯定不會告訴舒文慶這幫人賈六把他們的錢吞了,但又真的告訴這幫人賈六進總督衙門了。
至于他們為什么沒跟進去,原因自是不讓進。
于是,一場關于賈六能否替大家要回錢的賭局開始了,之后在舒文慶的層層加碼下,賭局開始變成了賈六是會賞上一頓板子,還是關到牢里清醒幾天。
賠率最高的是賈六將大伙錢要回來,人也沒事,一賠三。
次一點的是賈六沒要到錢,但人沒挨打,一賠二。
“總督衙門是咱們這些人能進的?”
“鬼子六那小子打當上領班之后,你瞧他那賊樣,神氣活現的天天圍在領隊后面,領隊放個屁他都當寶接著...”
“這領班當久了,他還真當自己是哪棵蔥了?還寫狀子,還到總督府告,我看他這回不死也得脫層皮!”
“怎么,你們不信?”
“不信就賭啊!”
“......”
王福想了想,將自己全部家當一百二十兩全押了。
祖應元也將家里給自己的八十兩押了。
常秉忠盯著做莊的舒文慶看了又看,把自己的九十兩也梭哈了。
“等我!”
劉禾易急匆匆出去,回來時將自己從其他旗朋友那借來的二百四十兩一股腦拍在了舒文慶面前。
這莊,做得有點大。
舒文慶家里有錢,就他身上便藏著兩張一千兩的銀票,是他爹給他在金川活動關系,早點回京用的。
不過這四個家伙一下就是幾百兩,且都押一賠二的賈六無事回來,這讓他不由也有些慌。
眼見這小子有退縮之意,王福不失時機的將了他一軍:“怎么,你不敢接注?”
“要是不敢接就算了,真接了也怕你賠不起。”
祖應元伸手要將銀袋拿回。
舒文慶哪里會在這么多人面前丟了份,想著這四個家伙多半是因為跟鬼子六走的近才撐他。
而鬼子六去總督衙門要餉簡直就是肉包子打狗,原因無它,總督大人是不可能貪大家的餉錢,可下面人能不貪?
不管貪多少,都注定賈六不可能把錢要回來。
于是,一場漢軍正藍旗拜阿唐子弟的豪賭開始。
焦急的等待中,賈六回來了。
同舒二公子以為的不同,賈六不是被抬下馬車,也不是被家奴攙著回來,而是雙手負在背后,兩腿生風邁進大營的。
“大伙都在啊,那個,對不住大伙,總督府我是進去了,可錢卻沒替大伙要回來,唉。”
賈六不喜歡裝逼,因為這種小孩子把戲太沒逼格,掉他份。
回頭叫了聲栓柱。
楊植忙躬身:“大人有何吩咐?”
“沒事。”
賈六擺擺手,朝正看著他的眾人隨口道:“天不早了,回屋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