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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掃除一切害人蟲

  要說現銀,賈大全這個比兒子還不學好的爹手里真沒多少,連銅錢湊上大概也就五六十兩。

  真要支持兒子買官的話,賈大全唯一的選擇就是把老太爺留下的這套院子賣了,除此還得將城外的幾十畝地也給賣了。

  賈家老太爺賈漢復當年是二品大員,因此清廷給賈家分的是12間房。

  北京城的房價是外城32兩一間,滿城38兩一間。

  按這會清廷給出的官員俸祿,不計其它灰色收入及養廉銀的話,七品官一年俸祿是45兩。

  也就是說七品官的一年工資可以在北京買一間半房,一品大員的一年工資180兩能買五到六間。

  從這一點看,北京城現在的房價還挺便宜。

  賈家的12間房按正常行價的話,大概能賣到450兩左右。

  然而滿城的房子只能在旗人之間買賣,現在旗內又個個都曉得賈家出了事,爺倆馬上就要收拾東西滾蛋去當漢人,因此賈家這12間房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不被人趁機壓價才怪。

  賈大全估摸他家這房子最多也就能賣30兩一間,連上院子能賣400兩。

  400兩加上家里的現銀,外帶兩個姐姐支持的200多兩,合一起也就700多兩。

  最低縣丞榜價是980兩,明顯不夠,只能接著再賣地。

  順治年間,因賈家老太爺有功,清廷曾一次賜地300畝(圈占的京畿漢人土地),后來賈老太爺又陸續購置了200多畝,賈家的田產在康熙年間總共有六百畝左右。

  老太爺死后,賈祖旺兄弟三個關系不太好,索性就直接分了家,最后落在長房這頭的地就剩了200畝。

  賈祖旺在世時不知什么原因賣了50畝,如此就剩了150畝。等到賈大全繼承家業當家做主后,那地是隔幾年就賣點,到如今只存68畝。

  眼下地價各地不同,有些地方地價貴,有些地方地價便宜。貴的能賣到十一二兩一畝,便宜的卻可能不到一兩一畝。

  賈家的地在京郊的順義縣,靠著京城地價還算不錯,大概能賣九兩銀子一畝。

  這樣算下來,要是將68畝地全賣掉,也能一次進賬600兩。

  再有家里其它什么亂七八糟能變賣的湊湊,包括那匹叫爺倆養瘦了的大黑馬,賈家能為賈六買官提供的資金最多也就是1500兩。

  這點錢勉勉強強倒能參與縣丞的競標,問題是賈六不想當個副縣級的縣丞。

  原因無它,沒什么錢途。

  縣丞雖說是地方官,天高皇帝遠的肯定有撈銀子的門道,然而縣丞不是一個縣最大的官,上面還有縣太爺壓著,這顯然讓賈六無法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

  老話說的再恰當不過——寧為雞頭,不為鳳尾。

  再說,真把全部家當賣了捐官,以后日子昨過?

  能落個實缺立即上任還好,要是不能落實缺干等著侯補,爺倆外加栓柱還不得在北京城餓死。

  就是賈大全再想支持兒子干事業,也得留些養老的錢和棺材本吧。

  萬春樓往后是不能去了,前門也有收費低的小胡同,半掩門什么的。

  人的正常開銷總不能也省了吧。

  賈大全最后也給摞了實話,兒子真想上進買個官,他這當爹的絕不扯后腿,可最多只能出1200兩。

  言外之意這1200兩要能買到實缺,那當爹的就認了,畢竟哪個爹娘不望子成龍。

  但要是不能買到實缺,當爹的也不能跟著兒子白日做夢吧。

  真要出了旗,往后還得過日子呢。

  地還是先別急著賣,房子這邊估計是保不住了,但可以用賣房子的錢在外城買個三四間的小院子,這樣爺倆以后也不致于沒個窩,就是討個媳婦人家也要先看看有沒有房子嘛。

  原先倒是堅定支持弟弟奮斗、努力、干一番大事業的大姐,聽老爹把家底子一報,不由也是有些動搖,畢竟當閨女的不能看著父親喝西北風。

  傾家蕩產捐個小官,看起來也著實不劃算。

  大姐夫王志安出來說話了,意思不如先等等看,萬一人家和侍衛把事給辦成了,賈家不用出旗呢。

  二姐夫高德祿也附和,對小舅子嚷嚷買官他還是不太支持的,而且也不相信小舅子能做什么大官,將來會替老太爺平反恢復名譽什么的。

  這世上的大官是那么好當的?

  賈六呢,肯定不能放棄做官的夢想,可也不能不考慮現實問題。

  最后,給出了折中方案。

  就是他先到吏部去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實惠些的官職。要是有的話,賈家出旗的事一旦不能挽回,那就立即砸鍋賣鐵買官。

  “不管在哪當官,爹,你放心,兒子都把您老帶在身邊!”

  又一次表明孝心后,賈六連午飯都沒吃就到吏部來調查買官的實際可行性,并期盼自己能撿個漏。

  很快,賈六就發現乾隆還是賊精的,吏部官榜給出的捐納官不僅貴,而且任職地都很偏遠,不偏遠的也大多沒什么實權。

  想想也是,官員乃國家命脈根基,乾隆再想摟銀子也不可能把要害職位拿出來發售。

  大體就是一鍋餿粥夾著幾根肉絲,吊吊人而矣。

  當然,這是對賈六而言。于那些只能花錢買官身的有錢人而言,不管什么官都是天上掉的餡餅,皇上降的隆恩。

  連著看了三天也沒撿到漏,倒是把行情基本摸透。

  跟二姐夫高德祿說的大體差不多,地方上的市級知府(從四品)榜價13300兩,副省的道員(正四品)要16640兩。京官這邊,局級主事(六品)榜價是4620兩,廳級郎中(五品)要9600兩。

  這些要想不侯補的話,基本上都是榜價的雙倍。

  最后看來看去,除了那個從八品的縣丞還能有那么一絲機會參與競標,其它的都屬于賈六可望不見及的存在。

  至于那剛貼出來的大捐榜更是想都別想,哪怕上面的很多官職讓賈六的眼紅得不能再紅。

  說實在的,賈六的機會還是不錯的,一來就能碰上乾隆為他娘辦壽特意開的大捐,擱別人一般都得等上七八年甚至十來年才能碰著。

  可是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機會明明就在眼前,卻怎么也無法把握。

  抬頭看看天色都中午了,賈六便想回去,再留在這里也沒意思。

  走時最后掃了眼那小捐榜,不無酸意的說了句:“這些個六七品的京官又沒什么前途,朝廷還賣得這么貴,真當咱們是傻子呢。”

  這話有人不愛聽了,是那個拉賈六一起看大捐榜的中年人,就聽他“嘿”了一聲,信步過來道:“兄弟,你可別小看這沒前途的京官,李敏達公知道不?”

  “李敏達公?哪位?”

  賈六還真不知道這號人物。

  “就是先帝爺的重臣李衛啊!”

  中年男人心想這世上還有人不知道李敏達公的,真是沒見識的很。

  要不是賈六穿戴典型旗人子弟,這人多半就認為賈六是哪家的家生奴才了。

  李衛!

  這人賈六怎么可能不知道,耳熟能詳的很,問題李衛什么時候叫李敏達公了?

  心下思索,這才想到那“敏達”二字乃是朝廷給官員的謚號。

  正如曾文正公指的是曾國藩,左文襄公指的是左宗棠。

  不過給文官的謚號以文為第一字都是好的,如文正、文忠、文恭、文襄什么的,李衛這個“敏達”似乎要差了許多,或許是有什么特殊含義。

  “當年李敏達公不過是江蘇豐縣一財主家的兒子,可李公就是因為花了一萬兩從吏部買了個員外郎,這才飛黃騰達官至直隸總督,成為雍正朝大員...所以小兄弟你別把六七品的京官不當一回事,真要買到了指不定哪天也能跟李敏達公一樣名垂青史呢。”

  中年男人一臉羨慕。

  事實上有很多人花銀子買六七品京官,就是奔著能夠成為第二個李衛才買的,要不然,誰愿意遭那罪。

  旁邊有個操著袖子、縮著脖子的秀才模樣年輕人聽了中年人這話,卻忍不住嗤笑一聲,道:“李敏達公雖說也是捐納入的仕,但他老人家可是先帝在潛邸時就看中的人物,如此才青云直上,試問這世上有幾人能有李敏達公那等機緣與福份?”

  潛邸?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賈六當時就一個激靈,茅塞頓開:對啊,我也能成為第二個李衛啊,因為我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誰!

  這是什么?

  這是優勢在我!

  原本又沉又死的心好像注入若干新鮮血液,騰騰的又騷氣起來。

  然而沒騷氣興奮太久,突然又涼了。

  為啥?

  現在是乾隆三十七年,老家伙還要當二十三年皇帝才肯退位,之后又挺了三年才見閻王,如此等到嘉慶上臺就得二十六年。

  賈六今年十九歲,二十六年后都四十五歲了,大好年華、青春歲月已然不在,縱是成為第二個李衛又有什么意思。

  做官,做大官,就得趁年輕啊!

  二十來年實在太久,久到天地不轉,光陰迫人。

  賈六這人只爭朝夕。

  況且,他要做官也不是為了真當愛新覺羅家的孝子賢孫,而是為了掃除一切害人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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