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點,黃懷玉準點換班。
脫下全套行頭交給換洗部,他又穿上了從東華帶過來的運動裝。
巴士駛出地下停車場,在公路上孤獨馳掣。
風暴結束,空氣難得清澈。
若非溫度實在寒冷,乘客和司機都想打開車窗,一路兜風。
下車后,黃懷玉將彩織絲巾扎在手臂,提著鳥嘴面具漫步而回。
街道上沒有行人,只有少數巷子里有幫派分子匯聚,借著空氣潔凈放風。
得益于胳膊上的絲巾,沒人敢起邪念。
世貿公寓四零一,卜依依在黃懷玉走到三樓時就提前開門等待。
簡單洗漱后,兩人并肩靠在床頭。
“我今天把周圍五百米范圍的街區都過了一遍。”
卜依依說道,取出一張白紙,上頭仔細素描著以公寓為中心的地形圖。
其中疑似與幫派成員相關的住宅都被打上標志。
這些情報是她親自跑來的——只不過以感官鏈接的方式。
借助一只路過樓下的海盜狗,卜依依用一整日時間走遍了附近的所有街巷。
可以說是干凈又衛生了。
“我們所在區域處于locogang(瘋子幫)控制之下,西邊相鄰的是紅爪幫,北邊是血幫,只有南邊多是工業作坊,算是少見的幫派真空區。”
卜依依借著素描地圖解說道。
“我沒有發現任何超凡者,按照笑面虎的說法,真正有能力的都搬去新城區了。”
“這些幫派取名倒是循規蹈矩。”
黃懷玉接口道,將各個重要點位記在腦海。
“瘋子幫的人都會在額頭上用刀劃一道一字疤,很好辨認。”
卜依依補充道。
“按照我今天的統計,它的正式成員大約在三十五人左右,但聯系密切的人員就難以計數了。”
神目島老城區的人口密度在三到四萬人一平方公里左右,其中完全脫產的正式幫派成員比例超過百分之三。
幫派總數超過一百。
這幾天來,黃懷玉與同事多有閑聊,對于本地民生狀況了解頗多。
由于政府缺位,在民眾生活中,這些暴力組織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除去收取保護費吸血,幫派分子也會替居民糾紛提供仲裁,甚至于有時候扮演保護者的身份。
以相鄰的瘋子幫和血幫為例,如果南邊的居民被北邊的欺負,瘋子幫就要負責出頭。
這種代償公權力的角色在“缺水期”達到巔峰。
老城區供水僅有兩個來源。
第一是閃電風暴降雨。
第二是稀有的淡水井。
是的,海島上也是可以打井的。
首先,在存在地表降雨的時候,島嶼堆積的土壤和珊瑚礁會阻礙淡水與咸水大規模相互滲透。
其次,海水中溶有大量礦物質,其密度比淡水要重,兩種密度不同的物質很容易出現分層。
如此,淡水會浮在海水上方,其相鄰區域存在一個交界面。
這個面很像凸透鏡,被稱為“蓋本赫茲伯格透鏡”。
平時,神目島居民利用雨水就足夠。
但當風暴周期過長,或者降雨量不足的時候,水井資源就變得極為重要。
在“缺水期”,幫派之間常有大規模血腥沖突,以保障自家社區居民的生存。
新城區住民由于坐擁淡水河,因而沒有類似憂患。
“他們告訴我,每個早晨,老城區的街道都會灑有昨夜留下的血。”
黃懷玉走到窗邊,看著低矮平房內透出的萬家燈火。
他仿佛見到了一個全身千瘡百孔,卻依然想要愈合的生靈。
當人類被無數相互關系牽連為“社會”的時候,很多時候會體現出與生命相似的性質。
老城區就像是一個糜爛傷口,想努力痊愈卻不得。
眼下這個充滿了無序、暴力的可怖幫派社會,便是它適應當前環境的最佳結果。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些爛泥里打滾、為了各種理由輕賤自己和他人生命的家伙,都只是現狀的結果,而非原因。
有罪的,是那些不斷掠走精華,又以暴力手段阻止老城區進一步組織化的人。
那些,所謂的強者。
兩日后,五月八日。
晚上八點。
黃懷玉所在的小組正負責賭博大廳的運作。
這兒客人不多,只有零零散散十幾位。
至福樂土中,各類超脫于法律外的項目很多,讓娛樂者的閾值被拔得極高。
因此,尋常賭場玩法相較之下平平無奇,只被大多數客人當做平復情緒的休息。
“驃騎和銀鎧的礦工待遇很一般,能來新城區工作的肯定看不上。”
大廳邊沿,侍者羅蘭與新來的同事“建國”在閑聊。
“驃騎偏向招募黃種人,中上層幾乎都是東華人;銀鎧則更加民族主義,只有高加索人才能掌握一定權力。”
“蒂亞山脈那邊形勢激烈,暴力組織總是需要更高的成員公約數,來增強互信。”
羅蘭已經在至福樂土工作了四年。
“至于共同開采聯盟,那就更別提了。”
他繼續說道。
“他們的待遇和名聲太差,本地人除非實在活不下去,否則絕對不下共開聯的礦。”
“這怎么開工?”
黃懷玉問道。
“共開聯幾乎所有的礦工都不是本地人。”
羅蘭回道。
“給蛇頭更高的傭金,從世界各地騙窮人過來;一進礦場,那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來了。”
“嗬,這成本控制…”
黃懷玉聞言,鄙夷道。
正在兩人閑聊的時候,一隊五人從賭場大門進來。
這五人都披著皮夾克,胸口上有著特殊徽記——一枚以鐵鎬為圖案的金幣。
“遭了,這大爺怎么來了…”
羅蘭一愣,用極輕微的聲音說道。
鐵鎬金幣,正是共同開采聯盟的標記。
在其為首者身上,黃懷玉感受到了超凡氣息。
這氣息陰郁而腥臭。
他立刻了然對方身份。
庫庫爾坎的直屬麾下,共開聯在神目島的最高序列指揮官。
能級三初階,C級“卡馬佐茲”使徒,代號“噪音”。
卡瑪佐茲,盤古山脈西北側瑪雅地區古神話中的惡神“死亡蝙蝠”,象征著黑夜、死亡。
據說祂殺人飲血,是神話黃昏時代的頂級獵食者。
超聲震波四面傳開,將所有人事物的情況反饋給噪音。
然后,他徑直走向輪盤賭博機,大馬金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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