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怎么了?”
這時,卜依依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帶著與之前一樣、毫無破綻的關切,但黃懷玉心中卻升起了寒意。
少女重復了一遍的話語,在他聽來,就像是偽裝者的“試音”。
“園丁,先保持靜默。”
黃懷玉低聲說道。
然后聽到卜依依笑著反問,如同耳語:“為什么?”
該死的!
黃懷玉心中暗罵一聲,轉身想要先撤出園區再說,但在他身后,側面海洋球游藝區的金屬網柵欄整面朝外翻倒,讓從里側傾泄而出的海量塑料彩球鋪滿了去路。
什么時候的事?
他拉動手槍套筒,把子彈頂上膛,橫下心來朝前邁步,想要迅速淌過這片區域。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黃懷玉耳邊,孩童的嬉笑聲霎時激越。
他看到那些滾到他腳邊的海洋球身下長出了四只帶著橘色細毛的獸腳,背上生出了尖銳的骨鰭。
其正面更是浮凸出貍貓似的長嘴,以及兩排白色胡須。
“嘻嘻…”
然后,這些海洋球們紛紛咧開嘴巴露出獠牙,狂笑著朝著使徒蜂擁而來。
活化物體,或者是幻象?
面對海洋球怪獸組成的狂潮,黃懷玉只得飛步后退,同時手槍開火,將沖在最前方的數個圓滾玩意精準點爆。
砰!砰!砰!
主題公園中,槍聲如狼煙般拔地而起,驚起數百米內無數棲鳥。
正是槍聲未散時,一個人影自黃懷玉背后的梧桐行道樹上縱身躍下。
不必說,自是姜樹人。
只不過,相隔六十余個小時,此人斷下的左腕處已經重新生長出了一道數十厘米長、帶著幾片嫩芽的鋒利木矛,朝著樹下的黃懷玉飛刺。
按理說不過七八米的距離,成年男子自樹干上躍下的動靜絕不該被使徒的感知錯過。
但此刻的黃懷玉偏偏毫無察覺。
直到動作帶起的凜風波及了他的后頸,傳來微涼寒意。
我后頭有動靜?
黃懷玉再度開槍打爆一枚跳得最歡的海洋球,微微側首朝后一瞥,但余光中只見澄澈空氣,未發現任何目標。
“旅者,小心背后!”
就在這時,他聽到耳機里若有若無地傳來搭檔輕微而又急促的示警聲。
這讓黃懷玉不由第二次回頭。
這一次,他看到了變化——與側臉近在咫尺的防彈背心后肩處,表層的布料憑空繃斷,朝空中揚起小捧毛刺,但幾十毫秒后又像跳幀般恢復原樣。
撲哧。
鷹眼之中,矛頭貫穿凱夫拉防彈層,刺入了黃懷玉的肩頭 直到這時,劇痛如潮而散,黃懷玉才徹底意識到自己遭受了進攻。
“喝啊!”
他低喝一聲發力旋身,將不可見的利器自肩臂中拔出,同時借著目光鎖定閃爍出五米開外。
回到過去。
隨著切斷的筋骨復原,黃懷玉雙手恢復穩定,持槍朝著剛剛離開的身位清空彈夾。
但看起來他什么都沒有擊中。
“園丁,剛剛那是什么?”
黃懷玉喘息著問道,左手壓下彈夾卡榫,毫不顧惜地讓空彈夾滑落,右手則將新彈夾壓入槍把。
一套動作,極為流暢。
咔嚓。
牽拉套筒上膛,彈夾墜地鳴響。
“我看見......”
耳機里的女聲響了秒余,突然又被截斷,只有盤旋在使徒身邊的歡快bgm和孩童笑聲越發響亮。
不對,這音樂不對!
黃懷玉沉下心神,仔細尋常不諧感的來源。
這是最近兩年剛出的音樂,我之前在‘歡樂王國’游樂場聽過。
這座廢棄了十年的游樂場,不可能會使用譜寫于未來的音樂!
他找到了第一條線索。
另外,明明園子里噪音嘈雜,光影變化強烈,還有過山車來回飛馳,但剛剛那些飛鳥卻直到我開槍才受驚四散…
所以,并不是荒廢的游樂場恢復了往日模樣,而是我的感知出了問題!
當黃懷玉意識到問題所在后,他懸在半空的心立刻安定不少——未知是恐懼的第一來源。
是精神場域,也可能是我進門時吸入的花粉…
他想著,然后毫不猶豫給了自己的鼻子一記重拳,用力之大甚至把鼻梁骨都砸歪少許。
立刻,辛辣酸楚的感覺從創處升起,讓他覺得鼻腔里被猛灌了一口陳醋,一路酸入了骨髓。
洪水般的鼻血湍流而下,將鼻腔鼻毛連帶著清洗了一遍。
五、四、三、二......
黃懷玉倒數五下,壓著時間發動回到過去。
霎時,鮮血倒卷而歸,血管回正接續,但一些被血流清洗掉的外來物,卻永久留在了外面。
背靠墻面、警惕四周,十數次深呼吸后,黃懷玉感覺耳邊歡實的音樂聲輕微下去,如信號不好的收音機般,略有了斷續。
“園丁,能聽見我說話嗎?”
他敲了敲耳機,問道。
“我能,我一直都能!但你剛剛在自言自語,我無法和你交流!”
卜依依即刻回道,雖然還是輕重漂浮不定,但至少每個字都能被辨析。
“呼,我現在也能聽清你的話了。”
黃懷玉約略松了口氣。
“自入園以后,我的感知出了些問題,類似于被病毒入侵的電腦,視聽方面一直被覆蓋修改。”
他一邊端詳著十幾米外蹦跳叫囂不停的狐貍海洋球,一邊快速說明情況。
“當康之外,還有別的敵人,可能就是池婷婷。”
黃懷玉轉過視野,看了眼“完好如初”的防彈背心。
“哼,我的肩臂都被捅穿了,但視野里表層的防彈衣卻還是好的。’
“所以你剛才看不見偷襲的姜樹人?”
少女立刻醒悟。
“是的,我的視覺被完全操持,同時聽覺方面也有受影響——直到現在,我耳邊還不停播放著與畫面相應的聲音素材,應該和入園時吸入的致幻花粉也有關系。”
黃懷玉推測道。
“對了,你看到路中央那些長出了狐貍嘴臉的海洋球大軍了嗎?”
“狐貍海洋球?沒有啊,海洋球明明都老實呆在圍欄里。”
卜依依給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好的,我有數了。”
黃懷玉頷首,收起了防御性姿態。
“用望風追定位,給我個方向。”
他指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