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如同巨大的鐵幕,壓蓋在彭城上空。
那尊六臂魔神一腳踏進城外的水稻田,積水漫過祂巨大的腳背。祂繼續向彭城進發,邁開步伐,偌大腳趾頭上纏繞著大量水草。
年輕干員頭頂降下遮天蔽日的陰霾,難以置信地仰起頭,眼瞳里浮現出震撼。
那是個至少三十米以上的巨人,背后有著六條手臂,握有造型猙獰的兵器,頭頂生出雙角,耳鬢如同劍戟,戴著青銅面罩。
透過那雙血色雙目,好像能見到血海尸山的景象。
年輕干員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每個毛孔都感到一陣惡寒,鼻腔里仿佛飄來濃郁的血腥味,胸口翻江倒海,險些干嘔出來。
置身于彭城的源力防護罩之后,一支卡師小隊當中,每名直面蚩尤的卡師,全部臉色蒼白,或是身軀顫栗,或是大口呼吸。
在出征之時,不少人還信心滿滿,以為這次任務無非是增添了些難度。
但當親臨現場,光是看一眼蚩尤,經過千錘百煉的隊伍士氣便已開始崩潰。
只因有名高層身先士卒地站在前方,干員們才不至于轉身逃跑。
那是一身玄黑色的甲胄,比重裝鎧甲要更加輕盈,鐵衣下擺與軍靴之間留出間隙。呂凌秋很喜歡這身鎧甲,甚至還在頭冠上增添了兩根黑色雉尾。她屹立在隊伍最前方,手握方天畫戟駐在地上,鳳目凜然,內心涌起一陣寒冷。
蚩尤來勢洶洶,襲擊速度遠超出七星想象,僅一日行程便橫掃路上的一切障礙,抵達這座彭城古戰場。
世界各國都震撼于此番在中洲登場的魔物——保守估計,至少是八階以上的生命體,超出了認知范圍的所有魔物!
世界大賽的賽程因此暫停下來,各國都密切關注著這尊八階生命的動向。
而歸根結底,想要消滅蚩尤,仍得憑借中洲聯盟自身的力量。
呂凌秋的任務,是疏散彭城內剩余的民眾,并協助墨瑤完成‘彭城源力屏障’的構建。
目前,市民都及時轉移進入了避難所。
墨瑤也不負眾望,率領一眾卡師完成了籠罩整座彭城的源力屏障。雖然消耗了上百張高階源力卡,但只要能拖延住蚩尤哪怕十分鐘,那都是戰術上的重大成功。
然而。
蚩尤背后巨臂高舉起大劍,驟然朝光罩似的護盾劈落,狀若地動山搖,僅一擊,墨瑤引以為傲的城市護盾便宣告瓦解!
屏障破裂,小隊成員們直面蚩尤,臉色驟變。
那根本不是人類能夠對抗的怪物!
以人類之軀,面對神祇,只有死路一條!
居然沒能延緩哪怕一秒鐘…呂凌秋攥緊方天畫戟,臉色難看…支援力量,能及時趕到嗎?
蚩尤出征之時,并不僅祂一人,還率領著虎、豹、熊、羆等魔物構成的大軍,向彭城周圍的城市發動襲擊。
即便姜尚等人前來支援,也必須解決路上的大軍,否則腹背受敵,傷亡數會大幅上升。
此外,姜尚也請求溫侯、霸王單獨行動,脫離大部隊直接返回彭城,與蚩尤作戰。
而因蚩尤來犯突然,林宵暫返常羊山,用山河社稷圖接載刑天,路上仍需耗費一段時間。
眼下,能阻攔蚩尤的,唯有呂凌秋與墨瑤的這支先遣隊…以及,來彭城度假的金龍真君。
避難所的一角,金龍真君頭披著毯子,不想讓人認出來所以摘掉了眼鏡,視線模糊地仰頭,看向懸掛電視上的緊急播報。
新聞畫面簡直就像是一場災難電影。
蚩尤如同三首六臂的魔神,無可阻擋地往彭城深入,連呂凌秋都被他一刀震飛。
小隊潰散,大樓坍塌,震感強烈,連避難所的天花板都開始掉落石灰。
眼見七星中的破軍星,如此輕易便倒在蚩尤手下,避難所的民眾們臉色慘白,絕望的情緒猶如雪崩般開始蔓延。
金龍真君蓬頭垢面,動了動嘴,卻沒法說話,用力張開黏連著的嘴唇,好像撕開傷口的結痂,下嘴唇都被撕下一小塊皮。
他想出聲安撫大家,但覺得自己并沒有這個臉面,畢竟自己一介卡師,還是像普通人一樣躲進了避難所。
如果…金龍真君目光閃爍…自己擁有力量,不用太多,能夠攔截蚩尤哪怕片刻的力量。
或許,多少能讓大家安心一些了吧。
念頭如閃電般在金龍真君腦海中劃過,他忽然愣了一下,低頭看向掌心中熠熠生輝的金色火種,那火種猶如太陽,四散的光芒形成粒子,凝聚出一張金光閃閃的卡牌。
那張卡牌好像在同卡師說話,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回聲,讓人想起古老的傳說與故事。
“你要我出去?”金龍真君難以置信地看著卡牌,壓低聲音說:“瘋了吧,外面就是蚩尤!”
卡牌微微閃爍,中年男人沉默片刻,沮喪地低頭,道:“好吧,你說的沒錯,這的確是我自己的想法…”
金龍真君深吸一口氣,戴起眼鏡,緩緩抬頭。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的運氣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錯…”
男人聲音有些顫抖,緊緊攥住手里散發光輝的卡牌,眼底掠過難以涼缺的血性,沙啞地說:
“面對蚩尤,我應該能夠,撐到他們趕來!”
嘭!!
蚩尤還是突破了城市防線,呂凌秋提戟上前,然而,當她的方天畫戟與蚩尤背后握住的長戟對撞時,眼底掠過難以置信。
她被當即擊飛,撞上一棟大廈,摔落在地后咳血仰望,瞳孔收縮,那棟大廈緩慢地傾倒下來,‘轟’的一聲徹底坍塌!
塵煙飛揚,呂凌秋被掩埋在大廈廢墟當中,生死未卜。
墨瑤在遠方看清這一幕,心臟像是被大錘重擊了一下,惡狠狠地咬緊下唇。
但她還是強行鎮靜,指揮卡師裝填并發射墨家機關炮,三道光束分別轟擊在蚩尤的頭顱、胸膛與下盤,收效卻極為微薄。
蚩尤無視了任何進攻,大步朝著城市的中央大樓進發…那里曾是祂的葬身之地,鎮壓著祂的血肉,吸收之后,能夠擁有更加完整的力量。
先遣部隊面對蚩尤毫無抵抗之力,壓將下來的烏云好像要摧垮這座城池,云際彼端疾馳來一道身影。
霸王項羽,正以雷霆之勢,折返彭城!
昔日,泗水之濱,項羽以三萬人馬迂回突襲高祖劉邦的五十六萬大軍,于敵陣之中殺進殺出,致使敵人潰不成軍,并以此戰載入史冊。
彭城既是涿鹿之戰的舊址,亦是霸王威震中洲之地!
“你還真是——”項羽周身燃動沸騰般的霸氣,如同神兵天降重拳砸在蚩尤的頭盔,凜聲道:“挑了個好地方!”
轟!!
這一拳能將大山夷為平地,響起巨大的震動,卻未能撼動蚩尤分毫。
背后六臂揮動著兵刃,從四面八方夾擊項羽,項羽表情不屑,被迫離開蚩尤的肩頭,眼底突然掠過一道錯愕。
他緩緩低頭,腹腔被一柄大刀貫穿。
蚩尤的身前還有兩只手臂,此刻右手正攥住一把長刀,悉數插入項羽的胸膛,用力一轉,攪碎五臟六腑,旋即整把長刀抽出。
項羽只覺眼前世界灰暗了一瞬,耳旁好似響起楚地的鄉謠,紛飛的大雪落在虞美人的秀發與烏騅油亮的黑毛上。
世界飛快褪色,卻又在內心深處,響起壯士不屈的怒吼。
霸王渙散的眼瞳,再次燃起一簇火苗。
身負數十創,鏖戰不死,自刎后尸首仍屹立不倒,是為西楚霸王!
縱使身負致命傷,項羽的拳勢依舊如同狂風驟雨,不斷朝著蚩尤揮落。
蚩尤眼底掠過一絲意外,竟被一拳砸至趔趄。
項羽胸腹血流如瀑,傷口猙獰可見森然白骨,卻依舊豪放笑道:“你就只有這點本事?”
“你,非常不錯。”蚩尤目光有些欣賞,“只可惜,選錯了對手。”
背后巨臂高高舉起大劍,似要將項羽當頭劈成兩半,霸王試圖閃避,身軀卻搖搖晃晃,已無法再集中注意避開這擊。
一點寒芒飛至,箭羽與大劍碰撞,蕩開蚩尤的攻勢。
蚩尤扭過頭顱,目光猙獰,只見汗血寶馬上的飛將軍拉弓搭箭,雉羽鮮紅,威風凜凜。
拍馬提戟,呂布殺向蚩尤,蚩尤反手劈下重斧,大地凹陷,土丘壟起如巨龍般直沖而來。
赤兔腳踏土丘,縱身飛躍,畫戟尖端掠開寒光。
這一戟勢在必得,然而,呂布心中陡然掠過寒意,卻見蚩尤的眼底掠開一絲戲謔。
背后大刀揮動,攔腰砍向半空中的呂布,四面八方的殺意將呂布鎖定,這一刀儼然避無可避!
呂布胯下赤兔,更先一步揚起了前蹄,攔在刀勢之前。
噗呲一聲,呂布眼前飛濺起一道血光,像是世界的一角開始塌陷,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一點。
赤兔被劈成兩截,滾燙血液染紅呂布的肩鎧,嘶鳴聲仍舊回蕩在溫侯的耳畔,尸首卻開始化作光粒飄散。
呂布狼狽地墜落,看向逐漸飄起的光粒,眼神難以置信。
“以為我當真會在意你的背叛不成?”
蚩尤投下遮天蔽日的陰影,好似冷血的戰爭兵器,輕蔑道:
“像你這樣人人唾棄的戰士,真為我效力,才是我的恥辱!”
赤兔尸首化作的光粒,已經飄向天空,呂布望著陰沉沉的天幕,后知后覺地涌起哀慟。
他面無表情地爬起身,悍然攥緊方天畫戟,鳳目被怒火填滿,氣勢節節攀升,猶如虎牢關前的鬼神。
“哈,這倒有幾分意思了。”蚩尤獰聲道:“來,大戰一場!”
呂布沒有言語,攥緊畫桿的手掌青筋暴起,太陽穴跳動著血管,驟然間躍起,兩手合握方天畫戟,猛然劈落!
鐺!!
畫戟與蚩尤的兵刃碰撞,鏗鏘聲回蕩在整座彭城,震得在場卡師氣血翻涌。
項羽自后方夾擊蚩尤,臉上掛著豪氣干云的笑容,腹部傷口的疼痛已經麻木,他早已不在意勝負與生死,大戰一場便已足夠!
蚩尤的手臂揮動刀劍斧戟,游刃有余地應對項羽與呂布的夾擊,內心卻有些狂躁。
我召喚出的使者,最后卻都在給我添亂,真是豈有此理!
“都滾開!”蚩尤爆發怒吼,像是驅趕惹人厭的蒼蠅,重擊同時將呂布與項羽擊退。
下一刻,祂的八只手臂,燃起洶涌的赤色火焰,驅使更為磅礴的源力,如同戾氣與殺戮的化身。
蚩尤執掌‘戰爭’的權柄,能借助怒意與殺戮來強化自身,即使呂布與項羽攜手,亦不能阻攔祂的前行。
而面對城市中四處流竄的卡師小隊,蚩尤眼底浮現暴怒,身旁分出兩個銅頭鐵額、獸身人面、全副武裝、身高相較蚩尤較矮的戰士。
蚩尤有著81位兄弟,號稱“九黎八十一魔神”,攜手能輕松壓制黃帝,后又成為蚩尤能力中的一部分。
全盛時期的蚩尤能同時召喚81個兄弟同時參戰,而眼下,消滅惹人厭的螻蟻,召喚兩尊魔神便已足夠。
城市的高樓上,中年男人黃襯衫翻飛,眺望遠處的戰場。
只見蚩尤輕松轟飛項羽和呂布,又召喚出兩尊巨大的怪物,命令它們在城市腹地肆虐。
大廈坍塌,戰火紛飛,中年男人再度生出對自己無能為力的喟嘆。
金龍真君目光閃動…每一次,都是我被別人拯救,有時候,我也想要拯救別人。
卡師的源力與心性息息相關,據說當一名卡師在精神上有所頓悟,創世之龍亦會對他投下注視。
金色卡牌微微閃動,金龍真君低頭問:“你是說,我能辦到?”
總有方法辦到,就看你愿意付出多少。
金龍真君四下環顧了一圈,苦笑地說:“金錢、記憶、顏值…我好像什么都沒辦法給你,你要的話,就拿走這具身體好了。”
這是你說的。
金龍真君忽的反應過來,內心涌起一陣驚悚,匪夷所思地看著自己的卡牌。
是王牌,我的王牌在和我對話!
可是,這分明是條金色鯉魚,又怎么會有這么玄乎的能力,而且連我自己都不知曉!
“現在是你的回合了。”
中年男人好像看到另一個自己站在身旁,只是他的眼神更加深邃,氣度更加從容,插著兜,勉勵地說:
“以此身成龍,世人當皆知你名。”
卡牌碎成光粒,落入金龍真君的體內,血肉逐漸膨脹,生出金燦燦的鱗片,骨骼喀啦作響,生出雙翼。
男人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做夢變成了龍,還是龍就是自己。
但今日,金龍真君,便是在世真龍!
彭城之戰響起威嚴的咆哮,蚩尤投去視線,眼神驟然變得殘酷。
那是一頭雙翼飛龍,振翅飛入云海。
金龍真君的王牌,正是傳說中的神獸,應龍。
附體形態下,金龍真君即是應龍,兩者難以分割,攪動云霧,朝著一尊九黎魔神俯沖而下。
頃刻間,那尊魔神被揮動的龍尾摧垮,登時化作光粒破碎。
蚩尤雙目赤紅,惱怒瞪向天穹中拂動的金黃色巨龍,渾身燃起熾熱的血氣。
祂朝著金色巨龍擲出大斧,在應龍的翅膀上劃開猙獰的血槽,又提劍殺向應龍,兩者纏斗在一起。
天穹血落如雨,墨瑤仰望戰局,眼神動搖。
那并非真正的應龍,而是金龍真君竭力驅動的附體形態,其代價高昂,甚至可能是…生命。
應龍與蚩尤的鏖戰,留給呂布與項羽調整的間隙。
“你的傷…”
“小傷而已。”項羽說。
呂布看了眼項羽身上,連腸子都快掉出來的血窟窿,沒有說話。
“我還挺滿意的,臨死前能打上這么一場。”項羽笑著說,“只是…”
他沒有說后半句。只是沒有親眼見到,有人能證他絕學。
呂布輕嘆一聲,瞪向蚩尤,好似要在臨死之前,將自身與兵主一同燃盡。
敢殺我的赤兔!
廢墟當中,呂凌秋掙扎著推開石塊,咳著鮮血,仰望戰局。
天幕之下,蚩尤以一敵三。
然而,即便應龍、溫侯、霸王三者攜手,面對兵主,依舊只能被壓著打。
作為中洲的究極BOSS,蚩尤的地位等同于大紅龍撒旦,而論及正面作戰能力,蚩尤遠在大紅龍之上!
當然,也有能夠壓制蚩尤的存在,例如山海經中的戰神,刑天!
一道身影自天際支援而來。
呂凌秋瞳孔微微收縮,倒映出天幕中的身影,沙啞地說:“那個是…”
頎長青年御風而行,俯瞰戰局,神情嚴肅,揮手朝天空擲出一卷玉軸。
山河社稷圖飄浮在戰局上空,徐徐展開,落下一道光束。
蚩尤覺察到異樣的氣息,扭頭回望,只見一尊體型不亞于自己的巨人。
只是這尊巨人沒有頭顱,手持青銅大斧與巨盾,以乳作眼,閃閃欲動,以臍做口,聲若洪鐘:
“許久未見了,兵主。”
林宵趕回常羊山,為的正是獲取刑天的支持,并將祂帶至戰場。
“刑天!”蚩尤罕見地顯露出一絲緊張,“與我攜手,我與你共享帝位!”
“兵主,你還是沒有明白。”刑天雙目中燃燒著洶涌戰意:“我對帝位不感興趣,我只想,與你、軒轅黃帝那樣的強者,一決生死!”
蚩尤已是戰爭之神,但論及對戰斗的饑渴,刑天仍在蚩尤之上!
知道沒有勸說的余地,蚩尤的目光冷了下來,掃視刑天后方的林宵,認出了這名始作俑者。
三番兩次挖莪墻角,壞我大計…蚩尤頭盔下的面容猙獰。
螻蟻,你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