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遙遠時空中傳來的怒吼,星云震碎,自高天之上,巨物突然墜落,那速度極快,快到魏昊的乾坤一擲在釋放的瞬間,就被擋了下來。
當長槊形狀的刀罡氣焰震碎之時,魏昊也看清了這阻擋自己的巨物是什么。
那是一只手掌,一條臂膀,從天到地,三十萬丈!
這是前所未有的巨大,人間山巒,無一可以比擬;四海五湖,皆不能承裝其半!
如此一條胳膊,就是一個星辰!
但是,魏昊并沒有畏懼,他站在原地,淡然自若地等待著這巨大之物的自我毀滅。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琉璃炸裂不外如是,臂膀開始粉碎,化作光粒,不斷地為人間提供能量、物質。
一座座坍塌的山巒重新凝聚,一條條江河開始形成。
神州之外的茫茫大海之上,諸多島嶼幾乎是一瞬間鉆出海面,然后草木生發,不斷讓島嶼具備生命存續的環境。
這是天地自然演化的造物盛景,而提供這一切奇跡的物質、力量,都來源于這一條三十萬丈臂膀的剎那崩解。
“嗬嗬哈哈哈哈…”
魏昊狂笑不止,“天仙!也擋不住人族定下的規章!你的臂膀,已經永恒地失去。你為巴蛇擋下了這一擊,值得嗎?你能為它擋下多少擊?嗯?!”
“你終有一天,會踏上天路,我在天界等你…”
那個聲音充斥著憤恨,蘊含著深沉的怒火,只是隔著時空,無法做到殺死魏昊,也就無法發泄自己的心頭之恨。
“我乃五峰魏昊!”
“四方眾生請聽!”
“阻我鎮殺巴蛇者,皆為邪神——”
“凡有不從,視作同類!”
“天地可鑒,眾生為證——”
轟隆!轟隆!轟隆…
天空,沒有云層的地方,傳來了雷鳴聲,這種雷鳴是如此的古怪,卻又如此的充滿力量。
將此方誓言,居然傳播九千里之遙,不拘是魏昊的親朋好友還是仇人強敵,竟然都聽得清清楚楚。
北陽府操江同知府衙署內,汪伏波聞言,頓時仰頭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言罷,汪伏波穿上整齊的官袍,手托官印,然后走到了衙署正堂前,高舉手中官印的同時,更是口中吶喊:“天地無極,萬劍歸宗——”
雙目金光閃爍,便是長劍出鞘!
肉身為劍鞘,精神為神劍!
高空之上,汪伏波的聲音也是傳播了出去:“我乃江尾汪伏波,愿助正義誅邪——”
此話一出,遙遠深空之中,一顆死寂的星辰,瞬間活了過來,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星光垂落,呼應汪伏波的官印,竟是讓他的官印,更加的厚重起來。
同時,官印之上,無數密密麻麻的小點飄浮旋轉,這些密密麻麻的小點,竟然都是一把把微小的光劍,無比的犀利,卻又深藏不露。
下一刻,巢湖上空,一條白龍翻滾,龍吟陣陣,同樣呼應吶喊:“巢湖龍君在此,愿意并肩誅邪——”
龍吟震蕩,化作浮雷,隨后,銀河之畔的一處暗黑星團,頓時炸裂,星光無比耀眼奪目,在整個星空都爭取了不小的份額。
這一幕異象,讓蟄伏的淮水再次翻滾,讓平靜的夏邑再度喧囂。
貫穿暴猿的鎖鏈,被它瘋狂地牽扯,這種瘋狂的掙扎,逸散著它的不甘和狂怒。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妖魔們被耳邊囈語嚇得瑟瑟發抖,哪怕是地仙境界的大妖王,也不得不遁走東海,不敢在淮水停留片刻。
因為繼續停留下去,它們就會被這種囈語蠱惑,然后神志不清。
一個瘋了的地仙,必然是道心不穩的無道修真,隨之而來的劫數,便是自我毀滅。
“發生了什么?!”
“快走!大圣現在躁狂無比!”
“之前的天象,莫非有何深意?”
“汪伏波是人,巢湖君是龍,他們在重現‘人龍盟誓’!而主持誓言的,是魏大象!”
諸多大妖王遁走東海之后,一時間不知道往哪里去,忽然有個大妖王眼睛一亮:“三太子早早在東海封邦建國,原本只當是兒戲,如今居然成了妙手!”
隨行的妖王數量并不多,但是裹挾夾帶的小妖卻是數以十萬計算,此刻妖風凜冽,卷著東海浪潮,便朝著一個方向去了。
“時下神州必然有變,天兵明顯想要拖延,以我所見,不如扶持三太子征討八州,重定八州道統,而后再圖大事!”
“時下只能如此,我等切不能介入魏大象的殺陣之中,如今他逼迫哪位天君下場丟失一條臂膀…還未可知,不過這也已經夠了。天兵天將若是尋不到辦法,怕是不會再貿然動手。”
“巴蛇這一遭,就算不隕落,也是壞了諸多神君的大事!”
“走吧。”
有個大妖王一聲嘆息,不多時,淮下十數萬妖魔,直接離開了神州大陸。
而那些走不脫的妖怪,還在那里為“水猿大圣”歡呼,只是歡呼過后,竟然陷入了陣陣狂歡,緊接著狂歡變成狂熱,最后一發不可收拾,數以千計的妖怪在癲狂中力竭而亡。
運河、淮水、沼澤…
到處都是巨大的水族尸骸。
十五丈的大魚,三十丈的巨龜,白蝦頭尾二十二丈,水雞展翅三十六丈…
這些巨大尸骸,都是妖王暴斃之后現形,引來大量附近生靈爭搶。
缺衣少食的當下,這些巨大魚蝦,顯然就成了好東西。
只可惜妖王尸骸,也不是誰都可以享用,尋常精怪,咬一口則死,聞一下則癲,儼然就是曠世劇毒,讓精怪紛紛望而卻步。
然而,淮陰府的百姓之中,總有膽魄過人之輩,他們猶如賭命一樣取了妖王骨肉食用,竟然沒有暴斃而亡。
饒是淮陰府的除妖人,都是覺得神奇,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讓凡夫俗子竟然連根寒毛都沒有掉下來。
“善哉。”
運河上下,有個麻衣道人一臉欣慰,他手持一枚飛刀,踏步前往淮陰城,只不過并非通過水陸交通,而是憑虛御空,呼吸之間就是數十里。
到了淮陰城頭,麻衣道人看到重新恢復生氣的淮陰城,頓時欣慰地笑了,而后不作停留,直奔淮水之盤,看到翻滾的淮水,麻衣道人頓時喝道:“妖猴!還不住手——”
這道人背上有著類似長劍之物,只是隨著他的怒喝,并沒有長劍出鞘,而是一幅畫。
一副等身人身像。
畫卷之上,一人猙獰持刀,有無窮威勢,正乃魏赤俠是也!!
“立身行道,終始如一,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伴隨著聲聲誦念,那畫卷逐漸鋪陳開來,然后不斷變大。
原本九尺畫像,很快就變成九丈,隨后是九十丈、九百丈…
“該死的汪伏波!”
“該死的彭如晦!”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猶如詛咒一般的囈語,在麻衣道人耳邊響起,但是,道人并沒有因此而神志不清,反而不動神色,繼續擴大畫卷。
這是天地間最大的一副“赤俠像”,將翻滾的淮水水面,直接覆蓋,任由水流如何震動、奔涌,都不會再影響兩岸半分。
而水底傳來的囈語,也終于被隔絕。
大量精怪從癲狂中蘇醒,然后心有余悸地逃竄,再也不敢逗留淮水。
渾濁的淮水,竟然開始變得澄澈。
“是‘風雨道人’!”
“多謝道長解救之恩…”
“多謝風雨仙長…”
精怪們死里逃生之后,也都幡然醒悟,紛紛叩首道謝。
而這一幕,也被淮陰城的百姓知曉。
“是彭知府——”
“彭知府回來啦!”
“彭知府——”
然而不管淮陰城的百姓如何呼喚,“風雨道人”始終沒有露面,只是平靜地在鎮壓詭譎的淮水風波。
“是你——”
水中傳來低吼,“彭如晦,你好大的膽子,敢只身犯險!”
“妖猴,不要再虛張聲勢。巴蛇只是開始…”
“該死的…”
“你們想要繞過人祖定下的規則,在人間蟄伏了多少力量,我不想知道,但是,你們必敗。”
彭如晦的聲音十分平靜,但正因為平靜,才讓失控的“水猿大圣”情緒再度爆發。
“吾必讓神州陸沉——”
“妖猴,巴蛇只是開始…”
彭如晦重復了那句話,刺激得“水猿大圣”全然不顧劇痛,身上的鎖鏈將皮肉撕扯潰爛,也沒有讓它停下跳躍翻滾。
因為彭如晦的話,直擊心靈。
不論是它,還是巴蛇,還是豕神血祭…
所有的手法,都是“李代桃僵”“偷天換日”,只要將人道種族換了,重新定義“人”,這人道的根基,這人族的底蘊,一樣可以毀于一旦。
螣蛇之后蟄伏那么多年,就是在等一個機會,等著一代代被削弱的云中君徹底消亡。
“水猿大圣”要成為國運化身,跟螣蛇之后謀奪云中大澤的方法,如出一轍。
但是,現在似乎已經被看穿。
不,是被拆穿!
那么千年萬載的謀劃,豈不是成了笑話?
一代代的煎熬等候,豈不是成了可笑的無能掙扎?
不甘心!
完全不甘心!
“立身行道,終始如一,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彭如晦再次誦念,十六字猶如真言,卻是他的得道根基。
當初魏昊為他護法,讓他輕松渡劫,當時不過是鬼仙五重境界。
而此刻,彭如晦周身法力你翻滾,形成八個法力旋渦,竟然短短時間之內,直接拔升到鬼仙八重境界。
三重進階,就是三重雷劫,彭如晦是靠個人之力,抗住了這未知的三重雷劫。
以鬼仙之境,鎮壓一代妖皇!!
蚍蜉撼樹不過如此,然而彭如晦淡然自若,盤膝懸空,坐鎮淮水之上。
此刻,凡有非人妖異觀望,看到的便是一派仙風道骨,且又恢宏浩大!
“不自量力的東西,也敢在此放肆——”
暴猿的嘶吼,讓淮水再次噴涌,在沖破覆蓋水面的赤俠像之時,破碎的赤俠像竟然形成一張大網,牢牢地鎖住了妖皇法力。
這編制大網的材料極為特殊,不是絲麻,也不是棉毛,以人心愿力為經,以匹夫氣血作緯,交織交錯,籠罩妖皇!!
“立身行道,終始如一,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十六字誦念之聲再度響起,然而這一次,卻不是彭如晦的聲音,而是無數猶如陰魂的呢喃低語。
這是慘遭“淮下妖魔”毒手的亡魂之音,有人類的,也有精怪的,不論立場,不論老幼,不論貧賤,凡是在此橫死之輩,都仿佛死后有了信念。
巨大的網牢牢地鎖住了淮水水面,而坐鎮此處的,只有一人而已。
風起,雨來,一派氤氳畫卷,美不勝收。
許久之后,淮水終于平復,水底的暴猿開始蟄伏、瑟瑟發抖,甚至暴猿的身軀都在縮小,不斷地縮小,竟然縮小成了一只小小的六耳獼猴,哪里還有一代妖皇的囂張狂妄。
千年萬載的宏圖霸業,掀翻人間的無邊氣焰,都要付諸東流。
“鬼仙、鬼仙而已,只是鬼仙而已…”
小小的猴兒,在水底反復念叨著這句話。
然而,無人聽到。
可即便無人聽到,淮水之上的“風雨道人”彭如晦,卻還是淡然道:“吾雖一人,卻有萬眾所向…”
言罷,彭如晦雙目圓睜,然后對著一枚桃符大喝:“大象,另一半‘嘉禾’不在此處,必是在夏邑之中!”
這一聲大喝結束之后,風雨停歇,遠在巴山山脈之中的魏昊,忽然心有所感,頓時道:“這軍糧口糧,倒也不必全靠‘嘉禾’。”
廣袤的洞穴之中,大蛇早已不知去向,那天仙臂膀擋下了他的攻擊,給巴蛇創造了逃跑的時間。
魏昊此刻并不惋惜,而是極為興奮:“巴蛇,你逃不掉的。你既然活成了傳說,復現了‘巴蛇吞象’,難道忘了,在人族的傳承之中,‘巴蛇吞象’意味著‘人心不足’嗎?”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就傳說的全部面貌。
這是身死道消的場景,是貪婪之蛇必敗必亡的畫面。
巴蛇借用了傳說在此瞞天過海,這是規則的漏洞,但同樣的,它既然成為了傳說的一部分,就要承擔成為傳說的后果。
死亡,只是它的開始。
法天象地的巨人,逐漸恢復本相,魏昊手持“夕角槊”,感應到廣袤洞穴中的法力變化,頓時大喜過望,操控指南車,直接遁入巴山山脈之中!
“父親,救我,救我——”
北天之上,一位龍君的耳邊,傳來了巴蛇的呼救聲。
然而巴蛇的求救,除了讓這位龍君躁狂,全然沒有別的影響,他只能怒目圓睜,眼睜睜地看著魏昊猶如瘋狗一樣,追蹤巴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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