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特殊的穗子盡管催生磅礴的生機,但本身的神韻卻是在衰減,原因倒也簡單,稻穗被折下來,自然不再是稻禾,而是糧食、種子,僅存的生機,是要以待天時,等著來年生根發芽。
不過,既然是靈物法寶,肯定也有不凡之處,強者大能以各種神通法力來維持生機,也就能創造源源不斷的奇跡。
然而可惜的是,魏昊不修法力,根本無法維持它繼續如此盎然勃發。
“究竟是什么法寶,有這么大的能耐。”
按照《六重地仙錄》上的記載,大西山那位“元會地仙”,法寶應該一只寶盆,喚作“五寶歸元鼎”,而這位“元會地仙”,太古時法號“五寶童子”,后來道號“五寶元微子”。
此后歷朝歷代中所說的“大西微子道人”,也是指此人。
功行“蔥嶺”得道,傳道十二宗,分三十六派,大夏境內有道場三處,皆在蟲蛇泛濫之地,不過在夏邑鴻臚寺之中,也是有名有姓,絕非江湖散修。
根據《六重地仙錄》所描述的“五寶歸元鼎”,的確是有諸多神妙,包括落地成山成嶺,白馬湖瞬間出密林,也是“五寶歸元鼎”的特點之一。
也正是因為知道了跟腳出處,魏昊這才想到如何破話它的陣法結構。
可這核心,居然是一株靈草,還是長了麥穗、稻穗的雙穗靈草,這就有些奇怪了。
像“五寶歸元鼎”的厲害之處,但又不完全像。
心中疑惑,卻也顧不得那么多,趕緊拿了東西走人,如今這白馬湖,也不再是攔路虎,沒了這一重阻隔,蕩魔義軍士氣大振,此刻喊殺聲沖天,兩翼羊攻直接變成進攻,氣勢如虹、所向披靡。
到了軍中大營,魏昊趕緊詢問公堅直、海夜叉等人狀況,見六個敢死隊沒有大礙,也就放下了心。
“龜丞相,這是何物,您可認得?”
“稻谷啊,這是糧種還是…”龜丞相扶了扶眼鏡腿,盯著好一會兒,終于察覺到上面驚人的生機,僅僅是拿出來看一看,腳下已經一片草綠。
諸多狗尾巴草開始生長,同時很快又落地,再發芽生長,竟是變成了小米。
“魏公!這是嘉禾啊!而且是同株異穗的嘉禾,在嘉禾之中,也是上品!這是異穗中的稻穗,另外一穗,是五谷或者六谷中的一個。總之,必然是稻、粱、菽、麥、黍、稷之一,得之可以豐收滿倉。”
“嘉禾?!”
魏昊一驚,勐地想起來一些往事,當初在泰山,狼獾妖王曾經說過龍族也在爭奪嘉禾,并且是有人用“社稷熔爐”催生一株嘉禾出來。
這個人,就是國師袁洪。
莫非就是手中的這一株靈草?!
“不瞞魏公,我主也曾為了爭奪嘉禾大打出手,四海龍族也因此生出諸多嫌隙。當時哪怕明知道可能有人搞鬼,可那是嘉禾啊。有了嘉禾,根本不愁餓肚子,四瀆八流…誰不心動。”
龜丞相感慨一聲,“水族修行,別看成精之后頗為強大,那是精靈跟凡夫俗子比。一旦跟玄門正宗的弟子比較,差了何止是一點半點。倘若是沒有開慧的水族跟凡人比,那就差的更遠。人間人間,這是人族的凡間。所以,要是有了嘉禾,‘王者德盛’啊。”
龍王也是王,也想要德勝。
而讓治下的男女老少吃飽飯餓不死,這就是最大的“德”。
魏昊有些錯愕,聽明白了龜丞相各種帶著點抱怨話語中的意思。
“用嘉禾來阻擋我們北上蕩魔?”
思來想去,魏昊突然覺得有點高看自己。
下了血本,結果就這?
難怪侯通那只大水猴子分身突然急了,應該是真急了,這可是能管著不知道多少張嘴的靈草。
想到這里,本該得意的魏昊,突然又怒意上頭:“袁洪這個老雜種,有這樣的靈草,卻還是要餓死江淮幾百萬人?!”
一旁龜丞相連忙道:“除了人皇,老夫很少聽說有人愿意拿出嘉禾來賑濟天下。其中緣由,倒是也曾聽我主說過,這靈草產出豐盛是不假,但消耗也是極大,沒有無邊法力,就得把自己填進去。曾經有一條真龍相助一位人皇,以身獻祭,只一刻光景,頂上三花盡數削去,一身靈韻全無,從天仙境界,跌落到鬼仙之流,并且再也不能提升修為,真正的傷了根本。”
“根本…”
聽完龜丞相的話,魏昊多少有點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這玩意兒,救人時的確算是靈草嘉禾,可要是拿來害人…絕對就是頂級大毒草。
舍己為人?
這從來都是少數。
人皇之所以成為人皇,不是因為他們想要貪圖萬人之上的地位,而是做了凡人所不能做的大無畏之舉之后,凡人把他推上了皇位。
這個皇位,不是禮法道德中的地位,是人心中的地位。
有人皇拿出嘉禾來賑濟天下,那最后他的下場…如何了?
魏昊突然想到了這些,然后又想到了“酆都大帝”,他的最后結果,是成了三界之中的巨大豐碑。
他就是“豐”,“豐”就是他。
可是,他還活著嗎?
是有了無邊法力,然后永生了嗎?
還是說徹底的消亡?
許多古怪念頭冒出來,識海深處,諸多“魏昊”又開始了爭吵,吵著吵著,最終又是拔刀相向,用說的,完全無用。
“可是我想要維持這嘉禾的生機,卻也沒有頭緒。”
魏昊有些奇怪,既然獻祭自己就可以做到,自己或許放點血也行?
然而龜丞相搖搖頭:“現在它已經不是真正的嘉禾,只是種子,最多就是稻谷,充作軍糧,倒是不錯。”
“也是,糧食收割之后,除了吃,就是預備一些當糧種。”
“想要種植嘉禾,那就難了,尋常水土,用了直接地力虧空。往后十年三澇三旱外加四年顆粒無收,所以,人皇之外的人間帝王,就算得了嘉禾,也只能管一頓飽,卻管不了頓頓飽。”
“豈不是只能吃?這么點兒,夠幾個人吃啊。”
“魏公可不要小瞧了這一根稻穗,少則幾萬人吃飽,多則兆億人不餓,全看耕種的過程,傾注了多少心意。”
龜丞相沒親眼見過吃了嘉禾的場面,但確實聽說過,跟魏昊這般一說,頓時讓魏昊大喜。
“那里里外外,倒是省了不少事情。可惜,要是能留種種下就好了,也不知道哪里能種,陰間可以嗎?我在陰間,可是見過一位老太君種出了糧食。”
“陰間行不行,老夫委實不知,不過,在洞天福地之中,奪天地造化來種植,的確是可以的。洞天福緣深厚,這嘉禾產出也豐厚;洞天福緣淺薄,這嘉禾產出就少一些,但總之再差,也 比凡間稻禾強得多。”
畝產一千八大概是起步了。
魏昊腦子里蹦跶著各種荒誕畫面,然后又有些可惜:“洞天福地…我是沒有啊。”
“嗯?”
龜丞相一臉疑惑,“魏公,不是傳言您身負人道陣法嗎?”
“嗯?”
這下輪到魏昊一臉疑惑:“那都是謠言,那是岳陽府本地人自己的造化,我不過是適逢其會。”
龜丞相直接驚了,“真有啊!”
他原本以為只是傳說,真真假假混雜其中,盡管也的確知道“憂樂”二字的存在,可又沒有親見,總是不那么確信。
如今從正主口中得了證實,驚得無以復加。
“魏公,那你完全可以將這稻穗,拿去岳陽府培育啊。有人道陣法在,不會消耗當地的地力。”
“萬一消耗呢?我豈不是成了罪人?”
“若是能開辟一方天地,又或者尋個法寶,種在其中,悉心培育,也就沒了這等擔憂。”
“空間法寶我不是沒有,可那玩意兒不受法力操控,再加上我要隨身帶著,不可能放在岳陽府,又不能真跟岳陽樓一樣,放在那里當風景…嗯?”
魏昊遲疑了一下,摩挲著下巴,“或許可以種在岳陽樓的畫里?”
可行性極高,并且不會消耗岳陽府地力,同時也的確是在岳陽府境內。
唯一要擔憂的,大概就是對人道陣法的消耗,會不會特別劇烈。
但值得一試,而且風險沒有達到毀天滅地叫人去死的地步。
想了想,魏昊便道:“龜丞相,要不你辛苦一趟,將這稻穗送往岳陽府?那‘鯨海大公主’住的宮室岳陽樓,正好有畫中世界,如夢似幻,拿來種這水稻,再合適不過。”
老龜脖子伸長了都沒想明白那雅趣之所用來種地…它哪里合適了?
但魏昊說得起勁,把畫中世界的情況還描述了一通,什么假山涼亭統統推倒,平整土地之后,少說也有萬兒八千畝,再要是有些神通,興許還能擴大,到時候,種植面積就能更加廣大。
再者現在就一支稻穗,也要不了太多地,幾尺見方就行。
夢姑變村姑,魏昊覺得問題不大。
“此事…此事…”
龜丞相尋思著是不是要跟自家殿下說一說,但話到嘴邊,卻是起了變化,“大公主殿下跟魏公關系密切,想來此事問題不大。”
“那是自然,說出來龜丞相可能不信,大公主殿下還想留我在她那里,我江湖男兒,自然是回絕了。”
老龜聞言,心中頓時有了判斷:是了,大殿下定是瞧上了魏公,想要改嫁哩。若是被殿下知道了,怕是又要橫生事端,此事可不能胡亂言語,得小心行事。
“那老夫便親自前往。”
“若是海夜叉得空,也可讓他去。”
“不行!”
直接否定,龜丞相又連忙補充說道,“魏公現在用人之際,戰陣之上,最是需要這等勐士,豈能讓他做個跑腿兒的,委實有些浪費。”
話是有理,可心中卻是暗道:那夜叉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是愿意給殿下肝腦涂地的,要是知道去溝通大殿下,怕是就要悄悄地提醒殿下此事,豈能讓他去做這差事,沒 得鬧出笑話來。
一想到自家殿下是個脾性軟弱又善妒愛鬧的,龜丞相當即操碎了心,尋思著大殿下要真有本事改嫁魏氏,將來操作也不是沒有,三公主成了小姨子,熬上一斷歲月,誰也不好說有沒有機會。
古之圣王,多的是齊人之福,姐妹共事君王,這是美談,旁人可不知道其中的關竅。
龜丞相覺得魏相公就很有古之圣王的格局,就算不人間稱雄,天路上大殺四方,將來也是東海的臂助…
這樣的上等姑爺,是大姑爺還是三姑爺,害,不打緊。
他可不能因小失大,也不能因大失小,這大的小的,都是東海龍族出身,找誰都一樣。
老龜感覺自己的格局,肯定要比海夜叉這莽夫忠臣高得多,可不能只顧著一個殿下的快活。
有了計較,一切都豁然開朗,不管是大公主還是三公主,只要找的駙馬都是魏相公,都一樣,都一樣啊。
“也是,接下來怕是有些惡仗要打,海夜叉這水里功夫,確實了得,到時候淮水開打,他必是一等弄潮兒。”
魏昊也不疑有他,覺得龜丞相說得對,海夜叉去送信,確實有些浪費人才,不過他倒也是有些奇怪,兩軍交戰,可不是只有廝殺漢的活計,參謀計策那是一個都不能少,龜丞相見多識廣,也是蕩魔義軍中的首席參謀,他去跑腿送信,是不是也不太好?
“龜丞相,你在水族中德高望重,又是軍中參謀,何必自己走一趟。”
“噯,魏公,接下來的廝殺,拼的是勇力本領,老夫就算有些想法,用不上也是枉然。但大公主殿下那里,憑我舊年關系,興許還能幫魏公刨幾個潛修閉關的老友過來。不敢說呼風喚雨,但陣前跟鬼仙過上兩招,那還是不成問題的…”
一番話說得水潑不進,魏昊也覺得有理,便道:“那我先跟大殿下說一聲。”
然后魏昊掏出桃符,溝通了千里之外的岳陽樓。
只見桃符含光,傳來一道聲音:“你這漢子,怎地那般逞能,竟敢大鬧夏邑,萬一有個閃失,如何是好?!”
埋怨聲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聲音耳熟。
老龜鼻梁上的眼鏡差點掉落,他如何不熟悉?
這不就是去了大江龍神府做太子妃的自家大公主殿下么?
怨婦癡女的意味,濃得讓龜丞相想要吐。
你什么關系你就這般口吻?!
然而魏昊哈哈一笑,卻是沒有過多解釋,略微寒暄之后,便跟大公主殿下說了嘉禾這事兒,然后便道:“殿下,到時候還煩勞辛苦。”
“不過是播種插秧而已,算不上什么。”
這話聽得老龜頭皮發麻,心中暗忖:完了完了,大殿下這可是東海才女,竟然愿意給人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