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我從‘云中神君府’的部眾那里,也聽說過類似之語,但著眼之處,多是轉世重生之語。但你現在所言,是云中神君代代被天誅,豈不是猶如在地府遭受元會酷刑?”
很多修仙上的疑惑,其實魏昊都不知道,也都想了解,但大神真仙數量多如繁星,修行的方法、道路也各有不同,再加上種族的天賦異稟萬千變化,真要說統一了解,實在是有些難。
黑鴉聽魏昊所說,其實也一頭霧水,它對地府的元會酷刑并不了解,所以先問了魏昊什么叫作元會酷刑。
隨后魏昊一番解釋,還拿金甲鱷王做了例子,黑鴉頓時驚愕:“這可真是大開眼界,我雖知曉冥界殘酷,但到這般地步,的確使眾生敬畏。”
跟一死百了相比,這死了之后還要不斷地遭受酷刑,才是真的心生絕望。
“功過不相抵,這是道理。”
“言之有理。”
黑鴉點了點頭,然后道,“魏赤俠拿冥界的元會酷刑來舉例,其實十分恰當,‘云中神君府’的情況,跟我主‘禍殃神君’其實類似。不過我主選擇的是隔絕于人間,自成一界,避世于‘禍殃平野’。而云中神君…”
作為“禍鴉”,在哪里鳴叫,就會給哪里帶來災禍。
倘若本就性情惡劣,其實也沒什么。
但顯然黑鴉跟禍殃神君性情相彷,本質上不想害人,而且對人間的喜愛、卷戀,都不用言語表達,就能感受到。
可不管是“禍鴉”還是禍殃神君,職責所在。
像是回憶著什么,黑鴉沉默了許久,才接著道:“云中神君跟我主避世不同,他想要以神祇之權,偏愛人間。這為天界所不容,所以在久遠之前,云中神君就跟天界鬧得很僵,他在太古天庭之時,就屢次造反,后來太古天庭分裂,其應身、報身、化身,也多是謀反的將帥…”
這一聽就很無語,魏昊很是不解:“這又是從何說起的?用神權偏愛人間?”
“魏赤俠可知為何云夢大澤這里,人族可以同勐獸為伍?”
“說起來,這的確有些神奇,就算沒有國運加持,甚至都談不上人氣旺盛,有些山野村落,就的確能夠存在。莫非這就是云中君的手段?”
“云中神君布下迷霧,凡是妖皇妖王,都無法在此全力施為。”
黑鴉娓娓道來,“當年此處山巒堅硬,幾無可耕種之地,云中神君便從江神奇相那里借來了寶物,沖垮了西南山巒,使得大江得以從此過境。而被沖垮的山巒,最后只剩十二處秘境,便是‘巫山十二峰’。”
“那一世的云中神君,因為擅自改道江河,直接遭受萬雷轟擊,都沒有魂歸天界,直接身死道消。”
有夠奇葩的,但也夠勐。
“后一世的云中神君,乃是他在名叫‘神秀洞天’的化身轉世,所以那一世的云中神君,在人間名諱鐘神秀。取自‘造化鐘神秀’之意,沒多久就因為開辟沔水而遭天譴。”
在瘋狂作死的道路上鍥而不舍,這云中君有點兒意思啊。
“鐘神秀之后,便是凌絕頂,這一世的云中神君…一言難盡。”
“又是什么奇葩操作?”
“這一世的云中神君,乃是‘錦繡洞天’報身轉世,為太阿天庭一位領兵大將,常年在北天跟太微天庭作戰。他故意傳出謠言,說是自己的人間道場,有一種宙光至寶,天仙便能超脫此界,得以永生。然后誆騙了太微天庭的螣蛇星君…”
所以螣蛇之子落腳此處,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當時云夢大澤范圍遠比現在廣大,又稱‘云夢海’,在此生存甚為艱難。螣蛇星君麾下有一員軍需總兵官,喚作‘蠶叢’,乃是吐絲制衣的始祖,天庭仙袍最初便是蠶絲所織。‘蠶叢’真身是個白蟲,云中神君誆來了‘蠶叢’,便用云海做了個陷阱,困了‘蠶叢’總兵有三五百年…”
有一黑一,換位思考的話,魏昊覺得這云中君是真的該遭雷噼。
他要是螣蛇星君,那必須弄死這貨才能解氣。
“‘蠶叢’被逼無奈,只得留下,也是從那時候起,白蟲便會以云海為窠臼,是為‘繭’。”
“所以從此以后,就有了蠶絲?”
“還不止。”
黑鴉提起這些千年萬載的往事,也是相當感慨,“那一世云中神君凌絕頂,還開辟了數條崎區山路,以通西方。‘蠶叢’總兵也是那時候想要找個地方落腳,避開凌絕頂,于是白蟲入四面環山之地,此地便被稱作‘蜀’。”
“那凌絕頂又如何了?”
“地陷鎮壓而死。”
一個叫凌絕頂的大神,死在了地陷之中,還真是…一言難盡。
你想要會當凌絕頂?
你休想一覽眾山小!
“說起來,既然他屢教不改,天界就沒有說一勞永逸,將他永恒抹殺?”
“云中神君是代代被天誅的,這一點不作假。每一世的云中神君,其實互相之間已經毫不相關。不管是哪個洞天、世界的應身、報身、化身,也都不是真身。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經歷、見識、思想上的共通,真身消亡之后,余者互相之間,不過是陌生人。”
“但他們都還是死性不改…”
“便是如此了。”
“哈哈。”
魏昊也是笑了,他甚至能想象到一個畫面,明明已經是不同天地之間的不同人,結果最后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一次次挑戰天界的底線。
而且每一次都奔著死無葬身之地去的,還沒有半點猶豫。
前赴后繼,不斷作死。
沒有什么天譴是不能一世迎接的,如果有,再來一世…
每一代云中神君可以說是同一個,但實際上又完全不同。
只能說,死性不改成為了所有化身的共同特質。
也不知道貓南北、熊東西在天界跟著混的云中君,又是哪路鳥人。
估計也是個精神錯亂的家伙。
鐘神秀也好,凌絕頂也罷,神不起來,也絕不起來。
不過從人族獲利的結果來看,還真是“造化鐘神秀,會當凌絕頂”。
甚至可以說,這一個個騷操作秀得飛起的云中君,才更像是繼承了人祖意志的大神真仙。
只不過…代價有點大。
也誠如魏昊所說,功過不相抵。
功勞是功勞,會有人銘記,會有人歌頌。
但這些驚世功勞,全都是違規操作,那么該接受的懲罰,也一點都不能少。
仔細想想,這些個云中君,還真是可愛又復雜的神明。
“好笑吧,其實不瞞魏赤俠,便是諸多大神,也都是如魏赤俠這般哄然大笑。愛云中神君者,愛之深切;恨云中神君者,亦恨之深切。”
“但我是凡人,與我而言,這神仙多少有了點人性。”
“必定此處是人間啊。”
黑鴉感慨說罷,又問道,“魏赤俠此去云夢大澤,可是要助云中神君一臂之力?”
“正是。”
“還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魏赤俠這一來,怕是本代云中神君遭的雷噼還要更勝前代。”
“你這鳥嘴還真是跟抹了蜜一樣。”
被魏昊揶揄了一句,黑鴉直接噎住了不說話,從魏昊這里得了消息,它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振翅起飛,在頭頂盤旋了一圈,黑鴉告辭道:“魏赤俠,多保重。我主知你不易,必要時候,也會行個方便。”
“怎么行個方便?”
揮手告別的魏昊高聲問道。
“有不長眼的天兵天將路過,我主顯靈便是。”
“呃…”
一時愕然,魏昊想了想,“禍殃神君”真要是出來顯圣,還別說,鬼神辟易啊。
比赤俠像還好靈驗的那種。
什么地仙鬼仙,遇見這位大神,那大概還不如跟瘟神嘮嗑呢。
瘟疫好歹還有辦法解決,這“遭殃”“惹禍”…誰他娘的說得清什么時候發生,又以什么形式發生?
所以黑鴉這般說,還真是行個方便,相當的給面子。
雖說也不能確認“禍殃神君”信得過,但如今的魏昊,能多一個朋友就是好事。
多一個是一個,朋友多多的,那總歸沒有錯。
有了黑鴉的一番解惑,魏昊對于云中君的了解,也有了一個粗略的輪廓。
具體什么性格什么做派,還沒打交道,無法描述。
但大致上,死性不改的云中君,肯定還是會選擇一條作死的道路,然后一路狂奔。
那一千二百毛神憂慮的,想來也不僅僅是本代云中君的安危,還有作死之后的代價。
天譴總會有牽連,每一次會牽連多少人,云中君的親信們,大概也是心中有數。
干大事而惜身,那必然干不成大事。
只是云中君的無畏,對弱小精靈們而言,多少有些無妄之災。
魏昊趕路的時候,甚至猜想著,那一千二百毛神的雀躍、激動,是不是也有魏昊在,可以分流不少天譴的原因?
畢竟,云中君也沒有說要造那么大的反,但魏昊,天界冥界人間界,能造的反,那大概是都造了的。
一介凡人,匹夫之勇。
而且是非常勇。
過了大江,魏昊沒有去五泉縣走一遭,而是直奔西北方向,一路上云山霧罩,頭頂上電閃雷鳴。
鑒察三界的天神們,已然發現了魏昊的行藏,天兵天將的喊殺聲,時不時就響起。
魏昊鳥都不鳥,自顧自尋找特殊的氣韻。
至一塊界碑前,魏昊才發現此地氣韻非常,界碑是以“誹謗木”的形式矗立在那里,中央有最大的兩個字“有緡”,周圍則是另有銘文,說的是曾經有一支人祖之后,叫作“有緡氏”,借道此處,然后往西遷徙。
這“誹謗木”往西,便是一道山脈,猶如一堵高墻,將云夢大澤的邊緣擋住,不讓云夢大澤的云海逾越半寸。
山上,妖氣沖天,魏昊本能地拔出了祖傳寶刀,火眼金睛看過去,這山脈之間,盡是大妖游蕩。
一處處洞府之內,一個個大妖巨怪盤踞,它們結寨而存,好似人族山寨一般。
其中最多的,便是長蟲大妖,有的甚至已經到了鬼仙級數,乃是一方妖王。
這些長蟲大妖,也不是烏合之眾,頗有章法,其中多有化為蛇首人身的,一個個披甲執銳,腰掛令牌,令牌上多有文字,以“巴”字為主。
“巴?”
魏昊想起來螣蛇之子,似乎就是“巴”,于是便恍然大悟:“原來是到巴山了。”
“前頭說云中君被困的地方,怕不是就在這附近?”
遠眺各方,并不見神光四溢,但有一樣,卻是魏昊的神通,乃是觀望星光。
星光垂落人間,這是必然的結果,魏昊一眼看去,便見星光密集之處,有一道星光尤為璀璨,只是對應的方位,便在云夢大澤的邊陲,于崇山峻嶺之間。
“看來,就是那里了。”
抬頭看了看天空,有諸多窺視自己的神光,顯然是天界的仙神一直在盯著自己。
也不知道會有多少天兵天將暗中埋伏,魏昊也不著急,反而跺了跺腳,喝道:“土地山神,出來見我!”
土地神來得最快,一眨眼功夫,噗的一下,從地下鉆出來一個老頭兒。
跟外鄉的土地神不太一樣,此處的土地神,穿著那叫一個華麗錦繡,身上的法袍面料,好似云霞一般光彩,陽光照射之后,跟鏡面也似反光。
好家伙,一身衣裳居然穿出了光污染的感覺。
“大、大…大圣!
土地神原本想喊大王,可話到嘴邊,一看天上有窺視人間的神光,立即改口,高喊大圣。
這一喊,喊得正在窺視魏昊的仙神們臉色極為難看。
有個神將眉頭微皺:“那老兒作甚喊魏逆大圣?”
“將軍有所不知啊,在淮陰南,那魏逆說是倘若要招安,給他一個‘齊天大圣’當當,那就有的談…”
“呸!齊天大圣!他也配!好大的膽子!”
一個“齊天大圣”的頭銜,就算大膽的話,那滅殺八千天兵天將的行為,算什么?
仙神一時無語,也不多做辯論,只是專心看著魏昊,看他又想搞點什么動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