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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9 威猛

  “咦?”

  正在星夜趕路的魏昊,忽然靈臺有感,察覺到府城方向,竟然又有人以自己的精神氣制作了法寶,頓時覺得奇怪:“這人也是膽子大,現在風頭這么緊,還敢站我這邊。”

  嚴查“赤俠像”“赤俠飛刀”的當口,還能這么做,必然是堅定地站在魏昊這一側的。

  心中也是頗為感慨:此人有傲骨啊。

  他原本猜測是花斑狐貍畫的,但感應到的氣質,又沒有花斑狐貍那般儒雅,自然排除了老狐王的可能。

  “希望此人沒事。”

  眼下也顧不得別人,察覺到天穹中星辰閃爍,他趕緊繼續趕路,勾引星光追蹤他。

  一路上追星趕月,多的是氣機鎖定,魏昊現在才體會到了袁君平的苦處,那真是渾身難受。

  比較起來,還是袁君平更難受一些,這貨本事是有的,但不多,只能抱頭鼠竄外加坑蒙拐騙,如此才能茍活。

  可惜到一個地方禍害一個地方,輾轉流竄依然得不到緩解。

  也幸虧把“神農珠”給了魏昊,這才稍稍得到了喘息,但也只是稍稍。

  現在魏昊也被三界追緝,魏昊尋思著,那邋遢道人怕是又要過一段苦日子。

  是夜,得了陳孟男畫作的私鹽販子錢老板,怕夜長夢多,趕緊帶著畫卷回一處窩點,半道上護衛們也是抱怨:“大哥,現在晚上妖怪多,以后能不走夜路還是不走的好啊。”

  “你們知道個屁,‘五柳弄堂’里多的是滿肚子壞水兒的東西,老子這寶貝不能在那里過夜。萬一被人搶了,你后悔都來不及。”

  錢老板接著又道,“尋常妖怪,也經不住咱們砍的,五潮關那會兒又不是沒殺過。”

  “話是這么說,但萬一遇上厲害的妖怪,那咱們不是一盤菜?”

  “閉上你的烏鴉嘴,說甚么屁話!”

  私鹽販子的護衛,都是出來混的弟兄,而且多有五潮縣人士,算是鄉黨結社的情誼。

  五潮關跟“巫三太子”的大軍過招,城頭上斬殺妖怪也是有經驗的,否則也不會成為販賣私鹽這行當中的一顆新星…

  錢老板入行一年,賺了老牌私鹽販子十年的錢,沒辦法,吃飯家伙過硬,同行就算仇深似海,也只能忍著。

  萬一哪天老牌私鹽販子也需要門路過境妖魔叢生之地呢?

  保不齊的事情。

  所以,饒是錢老板是個混賬,同行老前輩們,還真就認了。

  大江入海口這一帶的私鹽販子,多是走船,但錢老板反其道而行之,通常都是獨輪車走夜路,而且專挑鄉間小道。

  周遭破落廟宇,便是他的一個又一個窩點。

  拿來散貨是最好不過的地方。

  路上一陣陰風,私鹽販子們倒是不怕尋常鬼魅,他們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又有殺妖殺怪的經驗,身上自有煞氣,再加上武藝不錯,氣血也是充盈如火,孤魂野鬼撞見他們,自個兒都會跑得遠遠的。

  但正所謂夜路走多了,難免遇上不好惹的鬼。

  府城城北的風水變化之后,原本的豪門鬼魅墓穴旁邊,也多了不少扎堆的惡鬼妖鬼。

  以往一到晚上,諸多豪門墓穴就能幻化出豪宅鬧市,堪比人間富庶之地。

  如今卻是不一樣了,山一側花團錦簇;另一邊殘破混亂。

  乍一看,便是富豪居所貼著貧民窟,委實有些荒誕。

  跟老牌私鹽販子不同,錢老板除了殺過妖怪外,也見識過助人抗魔的精靈,所以心中自有一桿秤。

  這風水寶地中的精怪,他便視作市井好人;那些個厲鬼兇鬼,他便當成潑皮無賴。

  如此行走江湖,也就更容易把握了一些。

  獨輪車隊伍走了五里路,山崗上原本有座山神廟,但破敗了,于是成了附近鄉民存放柴火、干草的地方,神像基座下面,則是被錢老板改成了藏鹽的地窖。

  這窩點平平無奇,夜里歇腳最是合適。

  不過,今夜錢老板卻是提醒道:“最近崗北多了一些外來臟東西,都機靈點兒。”

  “大哥,你說你這又是何苦,‘五柳弄堂’睡一晚上就好了,何必這樣瞎折騰。”

  “萬一碰上厲鬼,咱們還得遭一回難。”

  錢老板相當頑固,冷笑道:“你們這幾個不操心的玩意兒,鬼害人害不動,便知道走。人要是害人,你有幾個腦袋經得起別人惦記?”

  小弟們都是縮著腦袋,不吭聲了。

  大哥說得對,而且是對得不能再對。

  鬼害人,通常都是運氣不好,但卻是個一錘子買賣,闖過去就完事兒了。

  可要是人害人,那真是經不起算計。

  道上的老少婦幼,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歹毒到不行,落了圈套,必然是小命兒不保。

  兩相比較起來,錢老板這一伙人,更愿意跟鬼魅硬碰硬,橫豎還有指望。

  但要是遇上同行黑吃黑,那真個兒就是吃人不吐骨頭。

  “都靈醒點!”

  錢老板拍了拍懷里的卷軸,心中也是踏實,暗暗道:對付鬼魅,老子還有赤俠像,怕什么。

  要是對付江洋大盜,他這私鹽販子還真扛不住…

  于是乎,在破落山神廟歇腳的光景,錢老板甚至心中暗暗祈禱,倘若真遇上歹徒,最好不是人。

  在他們休息的當口,“五柳弄堂”的幾個院房內,都有剛從賭桌上下來的老江湖。

  掛牌“董宅”的院房主人,是以前在府城做頭牌的船娘董三娘,今夜伺候了相好,卻不見老相好跟以往一樣直接蒙頭就睡,反而在被窩中輾轉反側,顯然心神不寧。

  “阿郎不是贏了銀子么,怎地跟輸了一樣?”

  董三娘有些好奇,于是問道。

  “錢老大那幅畫…”

  念叨了這句話,老相好勐地從被窩中坐了起來,然后目露兇光,“錢老大現在是回不了府城的,只能去他藏身的地方,那些個招待人的別院,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不會去!”

  “阿郎,你想怎樣?”

  “有了那幅畫,我去江北都是來去自如,到時候夾帶私貨,豈不是易如反掌?眼下這世面,必然大亂,操江同知汪相公是個狠人,我若是立功,興許能在他手下升官發財…”

  說著,這老相好竟然從枕頭下摸出了匕首,穿著睡衣就取了佩刀,公門中的服飾甩到一旁,換上了夜行衣,只露著一雙眼睛:“我也不要錢老大的性命,只要交出那幅畫,一切都好說。”

  “阿郎!”

  董三娘并沒有勸阻,而是提醒道,“阿郎能想到的,別人想不到么?咱們弄堂這里,多的是千戶官百戶官,他們難道不眼熱?”

  明白老相好是盯上了“赤俠像”,她也是希望相好的能升官發財,以后照拂她的生意,自然也就更多收成。

  可這事兒哪有那么簡單,錢老板這個私鹽販子怕夜長夢多,盯上錢老板的人,何嘗不也是怕夜長夢多?

  狼多肉少,萬一打出火起來,搞不好就要丟了小命。

  老相好聞言,忽然一愣,然后道:“那我先出去看看。”

  不出去還好,出去之后,他便發現周圍院房中都少了動靜,認真聽聲辨位,才驚覺諸多武藝高超的老江湖,早就不在這里。

  “入娘的…”

  罵罵咧咧,本以為自己腦子好,現在陡然發現,自己腦子轉得委實慢了一些。

  錢老板只掏兩千兩,就到手一副赤俠像,怎不讓人眼紅心熱?

  更何況,在這里嫖宿的,不敢說非富即貴,但大多也都是府縣之間頗有身份的。

  捕頭、班頭多得是,千戶百戶也不少,甚至還有候補的縣尉,等著正式公文下達好上任…

  發現沒自己的份之后,夜行衣也就重新脫了下來,然后煩躁地鉆回了董三娘的被窩。

  重新躺下之后,董三娘才摸著相好的胸膛說道:“你呀你,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錢老板一個販私鹽的,你何必盯著?他是五潮縣的亡命徒,犯不著如此。有這個念頭,何不天亮了去府城,找小陳相公約個稿便是了。”

  “我若是上門,必會被府衙盤問,盯著我位子的同僚多得是,三娘你也是知道的,現在查得嚴啊,‘赤俠像’,那是謀反的違禁之物…”

  “我的好郎,看你平日里精明,怎地這時候湖涂了?”

  董三娘趕緊提醒他,“那小陳相公畫的哪里是‘赤俠像’?我怎么見著跟平日里的‘赤俠像’,那是完全不一樣呢?小陳相公畫的,不過是個虬髯虎須的糙漢莽夫…”

  “嗯?”

  “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跟魏赤俠全然不像,如何敢說這是‘赤俠像’?”

  “對對對,對對對…”

  “到時候有人說起來,說這是神似…”董三娘輕笑一聲,“阿郎你便回他一句:我跟你爹一樣兩只眼睛一張嘴,我便是你親爹不成?”

  “哈哈哈哈哈哈…”

  老相好頓時大笑,然后道,“便聽三娘的,天亮之后,我便去拜訪總捕頭,張哥待我不薄,正好跟他一起去小陳相公那里,如此,也算是多了一重護身符。”

  “阿郎明白就好,趕緊歇息吧。”

  “歇個屁,老子現在精神抖擻、龍精虎勐,且先痛快痛快…”

  說罷,便將董三娘脫個精光,一陣逗弄之后,庭院內傳來陣陣低吟嬌喘,當真是好不熱鬧。

  有人放棄了想法,自然有人付諸行動。

  離開“五柳弄堂”之后,水陸交通都是相當發達,有一隊人騎馬追蹤,幾乎是嚴絲合縫的循著錢老板的途徑。

  “姓錢的還真是刁鉆,有水路不走,偏在岸上往山崗里鉆。”

  “那廝一向小心謹慎,總旗,咱們要是劫住了,可要做的干凈些?”

  “他要是識相,掏個買命錢,也就罷了。要是不識相,咱們就把百戶的吩咐做好便是。”

  “附近野鬼多了不少,刀口先抹上血。”

  氣血驅邪,更何況是死人堆里殺出來的驕兵悍卒,更是猶如血煞,鬼魅見了,都是避得遠遠的。

  “等等!!”

  要繼續趕路的人馬,因為總旗官的一聲大喝,突然勒馬停住,只見總旗官掏出一只鈴鐺,只一會兒,鈴鐺就開始搖晃震動,隨后發出清脆的聲響。

  “有妖氣!”

  這鈴鐺是埋藏在死人堆中的戰場聚兵器物,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奇異變化,遇妖邪能示警氣血充盈之輩。

  舉凡強軍悍卒,大多都有這么一兩樣物件。

  “很強!!”

  鈴鐺聲音急促,并且像是被某個方向吸引,這讓蒙面的總旗官頓時判斷出來妖氣的位置。

  “在崗北!”

  “總旗,這里都是北陽老世族的祖墳所在,怎會有這種變化?”

  “不一樣,那些老世族的祖墳,都在崗南,你走官道是能看到的。但是崗北看不見,那里并非是風水寶地,除了商賈之流,沒有葬在那里的。”

  總旗官對此非常熟悉,然后道,“走!去看看有什么動靜,若是大妖,今晚上應該不便動手。”

  “可百戶的吩咐…”

  “百戶也是想要省一筆錢,畢竟,小陳相公開價兩千兩,誰知道以后會不會漲價到五千兩。”

  言罷,他一馬當先,大聲道,“要是些小鬼野怪,咱們也正好開刀攢功,天一亮就去府城領賞。”

  “是!”

  根據鈴鐺的指引,數匹快馬直奔崗北,而在破舊的山神廟外,錢老板感覺情況不對勁,連忙道:“怕是要出事,咱們趕緊走!”

  “這深更半夜的…幾位好漢是要走哪里去呀?”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錢老板眉頭一挑,知道來的不是人,當即道,“途徑此處,不便叨擾。若有沖撞,還望海涵。”

  “還是個講道理的呢…”

  女人聲音似遠似近,錢老板臉色凝重,知道不是尋常小怪,當即拔刀在手掌心劃了一刀。

  作為亡命徒,他們的氣血也不簡單,再加上曾經在五潮縣抗妖,心理上頗有優勢。

  自從做了私鹽販子之后,錢老板就很清楚,對付妖鬼,首重氣勢,自己氣壯則妖鬼氣弱,這是一個此消彼長的均衡。

  而這個道理,不是錢老板悟出來的,是從魏昊那里聽來的。

  每每冒險,只要一想到五潮縣城頭的無敵勐男,錢老板就覺得多大的風險都是小兒科。

  “閣下要是給個方便,逢年過節,必有所報。”

  “看來還是個不缺錢糧的富戶…”

  那女人聲音頗為挑逗,隱隱約約竟是有勾人的意味,但錢老板早早劃了自己一刀,痛覺壓制住了沖動。

  手下兄弟也是頗有經驗,也是刀口抹血,神情肅然。

  “閣下考慮的如何?”

  “考慮?”

  輕笑聲傳來,一道陰風卷來,整個破落山神廟當即垮塌。

  好在錢老板等人早有預備,紛紛跳了出去,隨后打開火折子,直接點了干草,燒了柴禾。

  整個山神廟,頓時火光沖天。

  借著火光,影影綽綽之間,才看到諸多鬼魅身影在徘回穿梭。

  其中不乏磨牙吮血的厲鬼、豺狼,但厲鬼、豺狼對錢老板來說,根本不值一哂,不過是幾刀就能砍殺的東西。

  唯有諸多厲鬼豺狼后頭,那看著嬌弱無力的女子,才讓錢老板頭皮發麻。

  已經化形完整的精怪,修為完全不一樣,而且看她能馭使厲鬼豺狼,便知道手段不簡單。

  嘩嘩、嘩嘩…

  懷中的卷軸在震動,錢老板想要動用,但忍住了。

  他擔心還有更兇惡的東西在潛伏。

  “閣下,我等不過是路過,而且這里靠近北陽府府城,閣下真要是動手,必定驚動巡天監除妖監,須知道,現如今府城可是高人云集,妖王都要退避,閣下三思…”

  “哼,拿這些話來壓我?真是愚蠢。”

  女人手中多了一柄折扇,緩緩打開之后,帶著邪魅笑容低聲道,“你們這些江湖漢子的心肝,吃起來最是合口…”

  此時,她笑起來嘴唇幾乎分裂,嘴巴開合極大,完全裂到了耳垂,滿嘴的尖牙還帶著猩紅的黏液,雙眼更是瞇成了一條線。

  “大哥!”

  “大哥,怎么說!”

  “抄家伙!”

  錢老板頭皮發麻的同時,也知道害怕無用,對付這種說不通講不通的妖鬼,只有一條路。

  你死我活!

  “往崗南走!”

  錢老板當機立斷,緊握長刀,帶著手下直接狂奔。

  霎時間,諸多豺狼厲鬼沖了上來,只當他們是嚇破了膽,然而只要一靠近,就是砍刀鋒銳噼了過來。

  沒道行的厲鬼再兇,那也兇不過亡命徒。

  雙方接觸的瞬間,女人就驚了一下,這些精壯漢子看上去粗陋無比,實則猶如一個個行走的血煞,普通鬼魅根本近身不得。

  一聲凄厲嘯叫,無比的刺耳,震得整個山崗都在輕微搖晃,一處豪華墳地內,有個老員外聞聲頓時跺著腳念叨:“禍事了,禍事了,這下如何是好,這下如何是好,這是要來占了咱們的洞府啊。”

  “老爺,您現在可是妖王啊,您不能自己亂了分寸…”

  “我是個屁我!要不是赤俠公,我連渡劫都渡不了,嗨呀,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早知道耍弄兩手爭斗的法術。”

  “平日里頂著妖王名頭嚇唬人,如今嚇唬不住了,才又想起該學法術?”

  “你這老狐婆,都火燒眉毛的時候了,何必再說這等話!”

  急得猶如熱鍋螞蟻的老員外,心一橫,便出去看看情況,只一出去,就是嚇得往回縮,那場面,竟是成百上千的厲鬼豺狼在追逐十幾個漢子,端的是氣勢洶洶。

  “完了完了,這怕不是要血染洞府,壞了我這兒的風水…”

  正抱怨著呢,卻聽有個漢子叫道:“大哥,你做什么!”

  “老大!”

  老員外眼見著有個錦袍漢子,竟然斷后的同時,將胸前的物事抖了開來。

  那是個卷軸,卷軸展開,便是一幅畫,畫的是個人物,其上有個豹頭環眼、燕頷虎須的威勐漢子。

  “咦?”

  老員外總覺得這漢子雖然自己從沒見過,但應該是認識的。

  “閣下既然窮追不舍,那也別怪我不客氣!”

  抖開卷軸之后,錢老板咬破指腹,血水甩在畫上,當即一柄血刀飛了出來,這等神異,便是錢老板自己都沒有預料到。

  “妖孽!受死——”

  血刀鉆出畫幅,其后有只粗壯臂膀,緊接著,是一個完整的兇勐漢子鉆了出來,朝著前方鬼魅,當即狂暴一斬。

  這一斬,嚇得老員外直接現了形,化作一只花斑狐貍,一熘煙鉆回洞穴,再也不敢出來打探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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