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9 氣韻變化

　　「軍隊起了變化，魏君做了什么？」

　　蕩魔義軍內部，只有汝水龍王能夠察覺到其中的微妙，他是貨真價實的龍王，雖然只是地仙境界，但他要是自稱妖皇，也沒有哪個妖王會認為有問題。

　　化作人形，汝水龍王在營寨之間行走，發現這些土卒，不管是妖靈還是人類，此刻都憋著一股氣，沒有發泄出來，只是憋著、忍著。

那種渴求一場戰斗的氣勢，汝水龍王認得，但和雜七雜八的　　烏合之眾不同，這些士卒不是因為個人的功名利祿在渴望著什么。

　　不約而同地產生了一個共同的信念，而求勝求戰的念想，也是因此而起。

　　「大帥奇襲了射陽澤！」

　　「勝利屬于魏公！屬于大帥！屬于我們蕩魔義軍！」

　　「我們是義軍，我們自然也是義士！什么是義，主持公道的力量，就是義，是我等袍澤，是我等蕩魔義軍！」

　　「我們追隨大帥，追隨魏公，就是為了正義，我們正要開始的廝殺，絕不是不義之戰，我們是正義之師，以戰止戰，威武之師！」

　　「天下的道理，多是如此，倘若正義之師會大敗虧輸，那只能說，戰爭還沒有結束！」

　　諸多奇怪的精靈，在那里用奇怪的口吻，跟營寨中懵懵懂懂的士卒說著話，汝水龍王十分好奇，看著這些精靈，總覺得有些不同。

　　其中一處營寨中，有個跟士卒說話的精靈，是個嬌俏女子，她拿著煙斗，帶著些許風塵氣，然而穿著得體，并沒有賣弄風情，而且還穿上了甲葉，顯然也不是只會耍弄嘴皮子的小妖。

　　「蟲兒妖。」

　　汝水龍王定晴一看，認出來這是一只蟬成精，也是相當的錯愕，在他的記憶中，蟬蟲能夠有這般氣勢的，從來都是少數。

　　這是個有奇遇的蟲兒。

　　不過，汝水龍王在意的，其實不在蟲兒妖身上，天路之中，各種奇形怪狀的軍隊多不勝數，有些特殊的軍隊，甚至全部都是蟲子。

真正讓汝水龍王覺得神奇的，是這人族妖精捏合在一起的隊伍，竟然會形成共同的氣勢。人族不多，甚至是少數，可那「軍陣之勢」的雛形，作不得　　「妖族多少妖皇想要做而做不成的事情，被一個凡人做到了…」

　　盡管還差一點點，但汝水龍王可以斷定，蕩魔義軍必然形成「軍陣之勢」，屬于蕩魔義軍特有的氣韻。

　　哪怕只用一雙眼睛看，不需要去感應其中的氣韻流轉，都能分辨出來，那浩浩蕩蕩規模宏大的「淮下妖魔」，全然就是徒有其表的烏合之眾。

　　法寶、甲胄、輜重、名分…

　　「淮下妖魔」什么都不缺，但還是一盤散沙。

　　卷起一團烏云，汝水龍王索性抵近偵察，他就是要瞧個真切出來，這其中的門道，到底在哪里起了變化，他要看個究竟。

　　淮陰城以東便是山陽鎮，期間有著大量妖魔在兩地之間往來，跟人族市鎮一般，也有貿易買賣，也有各種交流。

　　只不過，一眼望得見烏煙瘴氣。

　　啪！！

　　一身銅甲的牛角大妖一鞭子抽在一個過路的小妖身上，然后一把抓起小妖的脖頸：「某乃泗上‘大力水牛王，，拿你兩條咸魚，你便要聒噪，當真是良心被狗吃了，忘了這淮陰四野是誰打下來的！」

　　「沒了某家這等賣死力的，憑你這小，也想在這等魚米之鄉討生活？滾！」

　　那小妖約莫是個水貂變的，身上穿著緇衣，原本還穿著一雙芒鞋，這光景捱了一頓打，赤腳踩著泥巴，也沒了原來三分人樣。

畏畏縮縮戰戰兢兢過后，竟是嚇得現出了原形，大氣都不敢國　　「哈哈哈哈哈哈，某道是甚么東西，原來是個水貂兒，這毛色油量，拿來做個圍脖，倒是剛剛好。」

　　牛角大妖并沒有多么殘忍，它不過是日常的口吻，說著尋常的事情。

　　只是這份尋常，落在水貂的耳中，便成了催命符，不等水貂作最后的掙扎，原本就是路過討生活的水貂，竟是被牛角大妖一刀溯死。

　　周遭妖兵魔將，也沒有覺得哪里不妥，反倒是看牛角大妖剝皮拆骨看得津津有味，并且還起了鼎鍋，生火做個水貂羹。

　　本就冷清的道路這光景越發凄涼。

　　唯有在這里耀武揚威的妖魔兵卒，一個個興奮無比。

看到這一幕，汝水龍王眉頭一挑，掐指一算，算到了這水貂　　的跟腳，循著緣分查探，便在一處水草豐盛之所，找到了一處巢穴。

　　這巢穴上面是個草廬，下面是個水塘，便于水貂避難。

　　草廬之中，桌椅板凳粗陋了一些，但該有的都有；隔了三個單間出來，算是兩室一廳，廳堂用來招待客人，房間一大一小大的自然是大人住，小的則是孩童住。

　　這光景，水塘里鉆出來三只水貂，大的化作一個婦人，雖然還是精怪模樣，可手腳齊整；小的唧唧個不停，時不時還嚶嚶嚶，好不容易化個人形，又情不自禁趴在地上，被婦人敲打過后，這才重新站起來像個人樣。

　　汝水龍王便曉得這是一家子，尤其是看到婦人還教兩個孩子讀書識字時，他不由得嘆了口氣，這母子三人，怕不是還不知道當家的已經成了一鍋肉食。

　　「禽獸就是禽獸，只學個樣子，又有何用？你想做人別人卻未必啊。」

　　只這一幕，汝水龍王便心中有了判斷，倘若他也是尋常弱小精怪，怎么選擇道路，想都不用想。

　　首先他不想死，想要活；其次想要活出人樣。

忽地，汝水龍王又有所感應，回到了牛角大妖恣意妄為的道　　旁，這牛角大妖約莫是個百夫長，手底下大兵也有親疏，一鍋水貂肉，肯定是不夠分的。總得有人吃肉，有人喝湯。牛角大妖得了最大的一份，剩下的，自然是給親信。

　　至于說湯湯水水，那也是分給信得過的。

　　其余沒啥干系的，只能干瞪眼看著，饞也沒得喝。

　　不過總有按捺不住性情的妖怪，它們又不是人類，還講這個道德那個廉恥，本能來了，那自然是要上頭。

　　為了一口湯，妖兵們也斗起了，爭搶到激烈處，牛角大妖還哈哈大笑，一個勁地呼喊助威。

然而當不怎么親近的妖兵搶贏了，它卻是一臉不悅，抄起大刀就是一甩，然而沒想到力道太大，失手竟然將那妖兵給打死了　　也是有百幾十年的修為，那妖兵是個麋鹿精，被打死之后，現出了原形，牛角大妖原本一臉懊喪，但見事已至此，索性將麋鹿精的尸首也洗剝了拉倒。

　　趁著大鼎下面火候尚可，水貂羹變成了燉麋鹿…

　　這一幕讓汝水龍王也是無語，竟是讓他有一種回憶往事的感覺。

　　很久很久以前的妖族，就是這樣的。

　　如是過了不知道多少個歲月，還是這樣。

　　但這不是最讓汝水龍王無語的，只見原本沒肉吃的妖兵，一下子就興奮地吃了肉；沒湯喝的小妖，也都跟著快活起來。

　　縱使剛才有幾分畏懼，但跟吃喝一比，這都算不得什么。

　　汝水龍王眉間眼一開，望了望它們的氣韻變化，什么都沒有，一盤散沙，依然是禽獸畜生。跟蕩魔義軍內部的變化，有著天壤之別。

是夜，兩軍皆有夢魘出沒，侯通以功名利祿夢中誘　　惑三萬六千蕩魔義士，動搖者不在少數，但又迅速堅定意志；魏昊同樣入夢，不過卻是個勸降的說法。

　　只要有掩護救助人類之舉，明日交戰，可憑此陣前不殺。

　　有什么用，汝水龍王不知道，但他總覺得妖魔們沒那么聰明，大抵上不會交出自己的口糧。

　　他關心的，便是明日交戰，本以為會繼續陰一把「大西圣火太子」，但沒想到不是。

　　「魏君，明日要出戰？！射陽澤還埋伏‘大西圣火太子，嗎？」

　　「現在士氣正旺，他就算想要偷雞摸狗，也不會選擇這時候。不到交戰正酣，他怎能潛入射陽澤？」

　　「可若是兩軍交戰，魏君跟人斗法，如何拿住‘大西圣火太子」？憑我一個，怕是不行。」

　　鎮殺地仙的手段，汝水龍王能掌控的，就是用洪水封禁，然后活活壓死。

　　可憑他自己，掏兩百五十里水泊出來，想都不用想，沒那個面子。

　　他能調動的人間水，只有汝水，但因為造反，這汝水水量也動不得，只能靠自身修為來凝聚水量。

　　但這就容易被法寶克制，且風險比較大。

　　「明日叫戰，就是要先挫挫妖魔銳氣。也算是讓淮陰知府彭如晦知曉，我這搬來的救兵，可不是擺設。」

　　汝水龍王一頭霧水，他沒搞明白魏昊打什么主意，倘若明日叫戰，這「淮下妖魔」難道不明白聚兵于一處，跟蕩魔義軍打個天昏地暗？

再加上天界藏在暗處，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兵馬，到時候突然殺出來，豈不是全軍覆沒　　怎么想都是不太妙。然而天一亮，魏昊便率領三十余員將校，至妖魔陣前叫戰。

　　提著夕角槊的魏昊，渾身纏繞烈士氣焰，看上去尤為兇暴，到了陣前便喊道：「我乃五峰魏昊，淮下禽獸誰敢同我一戰！」

　　妖魔大軍之中，原本都是氣勢洶洶，這光景聽到外頭魏昊叫戰，卻是一個個都縮著腦袋脖子，唯恐出去廝殺。

　　高居上座的侯通見狀，心中暗罵：無膽畜類，難成大器！

　　「侯通！你這孽畜可敢出來見我？」

　　指名道姓的叫罵，讓侯通更是惱怒無比，正所謂主辱臣死，這光景正應該有心腹大將挺身而出，哪怕是死，也要為主公爭口氣。可惜，沒有。

　　聽到魏昊叫罵侯通，帳中妖魔更是恐懼，誰不知道外頭那大煞星天克妖魔，一擁而上還則罷了，這般捉對廝殺，贏也只有夢里才會發生。

　　不，夢里也不會有那大煞星夢里也能殺妖，畢竟，龍神都斬了，它們這些個天上水里的禽獸，還不是屠起來吹口氣的事情？

　　魏昊囂張無比，「烈士氣焰」劃過陣線，氣勢上就是壓倒性的，饒是淮陰城只剩下內城，可這時候都是士氣高昂，苦等不知道多少個月，終于等來了希望。

　　一旁觀戰的汝水龍王這時候瞧得真切，他發現魏昊似乎是在觀察妖魔大軍的布局。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無膽匪類，也敢阻我？！」

　　魏昊放肆的笑聲尤為嚇人，讓「淮下妖魔」軍中士卒都是情不自禁緊閉嘴巴，唯恐不知道從哪兒飛出來一把飛刀，連腦袋帶脖子，整個削去帶走。

　　回到自家陣前，魏昊將夕角槊就地一戳，眼睛放著光。

　　汝水龍王趕緊上前問道：「魏君，可有收貨？」

　　「今夜之后便知。」

　　汝水龍王一頭霧水，但也沒有追問，就這般等到入夜。

　　白天被魏昊一通叫戰恐嚇，妖魔大軍之中屁都不敢放一個，

　　氣勢上就矮了一頭。

而蕩魔義軍自然是士氣高昂，原本還是帶著些許慷慨就義心態來的，這　　光景，卻是起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氣概來。

　　「這‘淮下妖魔，，本該幾十萬大軍，可夏室立了五鎮之后，

　　‘淮下妖魔，三軍分散，豈不是有些說道？」

　　「此話怎講？」

　　「若‘淮下妖魔」扛得住我軍，那自是五鎮兵馬一擁而上，聯合淮下妖魔，拿了我這叛逆。可要是‘淮下妖魔，扛不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怎么？五鎮兵馬還能討伐‘淮下妖魔，不成？」

　　在汝水龍王看來，干掉魏昊絕對是夏室最想做的事情。

　　「龍君這是久在人間，卻不知道人間官場啊。」

　　魏昊于是跟汝水龍王解釋道，「朝廷想要平叛，那是朝廷，跟底下的丘八有甚關系？跟擁兵自重的領兵大將有甚關系？跟知府知縣有甚干系？」

　　「呃…」

　　一時愕然，但汝水龍王突然就明白了魏昊所說。

　　能干掉魏昊那肯定是好事，可大前提自己不能吃大虧。

　　可要是干不掉魏昊，那就得從長計議，甚至要考慮怎么撈好處。

　　還有什么比「蕩魔平妖」更實惠的好處嗎？

　　魏昊蕩魔，不合法；朝廷大軍平妖，這是王師征討不臣，天理昭昭。

　　而拿捏的時機，就在于誰是軟柿子上，誰軟，就踩誰。大國師來了也不好使。

　　甚至大國師自己興許也想來這么一手。

　　加功德啊。

　　「這么說…」

汝水龍王有些小激動，「只要贏上一戰，這‘淮下妖魔，顯露疲　　態，必遭圍剿？」

　　「說不定五鎮兵馬還會跟我軍合作蕩魔，至于以后的事情，再說。」

　　言罷，魏昊笑道，「如此，龍君何不跟我去妖魔大軍之中，沖上一陣？」

　　不等汝水龍王回答，魏昊已經點了司鼓司號，各持法寶兵器，夜襲妖魔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