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要是陰神,都對魏大王贊嘆有加,知道找他好使。
雖說魏大王不是正經的大王,他也沒有在陰間做這個王那個帝,但有一事,跟著魏大王走黃泉路的鬼魅,都愿意跟著魏大王走。
陰間的混亂,不是起于魏大王,但陰間的秩序重建,哪怕是魑魅魍魎們,也覺得若無魏大王,大抵上,沒甚希望。
天降猛男終究還是讓人欣慰的。
饒是十國判官坐下來聊天,調門拉得極高,說甚么沒有魏大王,早晚也有韓大王、楚大王,可私底下,都是一個個對此不屑一顧。
畢竟說到底,你這韓大王、楚大王沒來啊,來的就是魏大王啊。
說一千道一萬,假設如何戰勝現實?
人世間的萬般道理,從來都不是說遵循普遍常識認知的。
十國判官之中,公開的調門雖高,私底下卻是想著爭奪誰是魏大王身后“正統”,誰才是魏大王旗幟之下的第一鬼神。
如此這般的情況,陰神之中也是有數。
土地公既然是陰神,自然也是知道這些,也就更相信魏大王能幫忙主持公道。
“小老兒這狀紙啊,也不是自己的,是前頭‘五汶縣’受難的一些百姓。”
說著,老頭兒從兜囊中掏出一卷又一卷的狀紙。
一邊掏一邊說話:“這個是‘汶上’姜家溝的情況,也不知道是怎地,泰陽府的府城,從這兒抽丁開山,說是要修個甚么府邸。姜家溝丁口呢,有兩千七百多,照理說也是個大村,不敢說塢堡林立,那也是寨墻厚實,這一帶的精怪、山賊,奈何不得他們甚么…”
絮絮叨叨說話的時候,魏昊攤開狀紙一看,發現是姜家溝老弱婦孺要給自家丈夫、兄弟、兒子求個公道。
她們要告的,乃是泰陽府的除妖人。
按照狀紙上所說,泰陽府的除妖人,竟然抽掉了姜家溝幾乎四分之三的男丁,全都去開山采石,為的是給一個權貴修建府邸。
而名目上來說,是除妖人要在泰陽府修建一處防御大妖自帶護城大陣的堡壘。
其中又涉及到了朝廷的勞役命令,以及地方府縣的財政撥款。
魏昊瀏覽了一遍,前因后果已經知道了一個大概。
地方府縣抽丁之后,按照說好的管一餐,最后因為拖欠,導致姜家溝不得不自行先管著男丁們上工時候的飯食。
而后非但沒有補上拖欠的飯食,還因為工期延長,將男丁截留在了工地過年。
如此算下來,秋收都是老弱婦孺在家中忙碌,春耕直接指望不上。
這一通折騰,姜家溝敗落就是半年的事情。
道理很簡單,姜家溝的土地一半,上田很少,斷一次耕種節奏,存糧不夠就得拋荒完蛋。
現在的年景,普通小農只要借一次良種、口糧,那等于說自己祖傳的田畝,就算是別人的了。
這種把戲,魏昊弄死“貍員外”的時候,見得太多。
“泰陽府的官府,沒有出面?”
“便是出在這里了,這些狀紙,送不到府縣衙門。別說府城,就是附近的縣城,哪怕是五汶縣這般破敗的,都進不去。”
“這是為何?!”
魏昊眉頭微皺,頓時不悅,“縣衙這般大膽?!連場面活都不做了?!”
“魏大王,這明面上,縣衙可是啥都沒做哩。”
一臉氣憤的土地公解釋道,“這姜家溝的人只要去縣城、府城,半道上就被人用法術糊弄回去。什么大雨,什么地陷,甚至還有迷陣。這是過橋橋斷,跑山山倒。也有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走得遠,可快到縣城遇上會道術的盜賊,把人折騰一通,不說打個半死,那也是沒剩幾口氣。”
“看來,這是地方官府跟除妖人勾結在一起啊。”
魏昊抖了抖狀紙,“而且跟那個要修府邸的權貴,也脫不了干系。”
“聽說是來頭極大的一個貴人,將來在這里會說一不二。”
土地公一臉愁容,又對魏昊道:“小老兒要說的幾個古怪道人,瞧著就是這位貴人家的。”
“有甚么古怪?”
“呃,他們用的法術,多是變個花啊草啊之類。然后一直在‘汶上’轉悠,姜家溝就在附近。那里有個山神,魏大王要是想要知道詳細案情,可以去問問它。”
“使用的是木系法術…”
魏昊摩挲著下巴,本來一提到干壞事兒的王八蛋,就想起大水猴子。
但這功法不對味兒。
按照之前青大娘子所說,這大水猴子是“太一神仙”,主要特點就是水多。
所以,瞧著反而更像是白八公、李三郎那種“太昊之流”。
不過按照白八公、李三郎所說,這“太昊之流”通常都要平和一些,不怎么出來瞎浪啊。
可見這事兒做不得數,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但也有帶刺的月季玫瑰仙人球啥的。
“老丈,這‘汶上’,作何解?是‘五汶縣’的高處?還是汶水的上游?”
“汶水上游。”
土地公想了想,便道,“傳言上古之時,‘汶上’乃是天皇祖庭。毗鄰泰山,位列東方,故而又稱東皇。”
“咦?”
來了興趣的魏昊頓時道,“我在書院中學的,卻不是這個,說的是‘春皇’,也是人皇之列。”
“噢,這便是同一個人祖,不同朝代的尊號。彼時大唐朝時,‘春皇’又稱‘青帝’。”
又給魏昊上了一課,這讓魏昊更加來了興趣,連忙追問,“除了那些道人,可有精怪參與其中?”
“頗有一些,我這狀紙,還是精靈送來的。大王也是知曉的,我們這等陰神,都有轄區,走不了太遠。”
離土地廟越近,土地公的法力才會越強;反之則是離得越遠,法力也是不暢。
這讓魏昊總覺得陰神像是無線控制的機器人,自帶人工智能,但有信號的時候更靠譜。
神廟就是信號收發裝置,法力強不強,就跟信號強不強類似。
萬一沒信號…那就只能聽天由命,看人工智能給力不給力了。
“嗯…”
沉吟了一會兒,魏昊便道,“我原本是另有事情要去查探,不過這里事情蹊蹺,非常人可以解決,我便料理了。”
“大王,若要相助,只管召喚便是。”
土地公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土地婆頓時拉了拉他的衣服,顯然是不樂意丈夫摻和這種事情。
高來高去的,容易誤傷。
魏大王跟五閻王搏斗,死了不知道多少鬼神,此事又不是不知道。
土地公也是有些尷尬,但魏昊卻是笑著道:“老丈不必如此,這等事情,交給我就是。”
想了想,又摸出了一枚飛刀,沒有給土地公,而是給了土地婆:“老太君放心,魏某可不是胡亂使喚人的。這飛刀拿來防身,但有手段狡猾的妖魔,只要冒出歹意殺心,就能自行護衛。”
老太婆原本不開心的臉,頓時一展愁容,眉開眼笑道:“大王有所不知,老身這外子生前是個混人,九十八歲在土匪寨外喝罵要人,那些個綁票的手段,老身幾百年前就見識過了。如今雖說得了鄉親供奉,可也不是甚么大神,庇護一方的職責,本該是當世君臣的活計,若是事事都問鬼神,這天下,這百姓,還能好到哪里去?”
“老太君言之有理啊。”
連連點頭,魏昊贊嘆道,“那些個不問蒼生問鬼神的,當真是人間蟯蟲,足斤足兩的禍害。老太君眼明心亮,是有智慧的。”
“可不敢當智慧一說,幾百上千年看下來,老身便是大字不識一個,見得多了,也就明了。說得天花亂墜,有無數良策,可做起來東倒西歪、烏漆嘛黑,那還有甚么好說的?”
土地婆一番言辭,倒是暗合了魏昊的愿景。
人間的,就交給人間;鬼神的,就由得鬼神折騰的。
你不要來折騰,我也不去禍害。
只是大多數時候,道理明白了又如何,沒人去做,也是白搭。
“休要理會這婦人之言,魏大王,您別看小老兒好似個三寸丁,那也是有些手段的。法寶也有幾件,這幾百年,跟精怪斗法,也不曾吃過甚么大虧。”
看著躍躍欲試的土地公,魏昊哭笑不得,連忙道,“老丈,那便說定了,魏某要是真不趁手,需要有人助一臂之力,可不能推三阻四啊。”
“只待大王一聲呼喚,百里之內,瞬息而至。”
“哈哈哈哈,那好,擊掌為誓。”
說罷,魏昊抬手,跟土地公相約擊掌。
這小老頭兒個子雖然不高,氣勢勁頭倒是十足,讓魏昊很是高興。
將狀紙揣好,魏昊依然端坐在地上,然后沖土地公、土地婆行了一禮,“那魏某就先行告辭,去探一探‘五汶縣’周遭的行情。”
“大王自便就是,若遇上本地的鬼神,也煩請代勞問個好。”
“老丈放心,待見著了,一定帶個好。”
言罷,魏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這才大步流星,奔著姜家溝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