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他了!”
“在哪兒?!”
“西市!”
皇城大內,“冰魂元磁上仙”雙目圓睜,“事不宜遲,快!”
頃刻間,皇城飛出大量法寶流光,光芒包裹人形,皆是奉命行事的有道修真。
安業坊至西市的三條大街之上,到處都是機關獸,它們順著坊墻、屋檐,快速地轉移。
從四面八方涌來,一開始不過是幾十只,很快就變成了幾百只,待靠近西市的時候,已經是成千上萬將西市八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穿流而過的太平渠是一條溝通洛水的運河,外來的船隊,除了在城外停靠之外,多有小舟可以進入城內。
夏邑之中的埠頭多不勝數,其中又以兩市為最。
西市之中,旬日里千舟停靠,數萬力工、挑夫、船工在這里落腳,全城一百零八坊分銷的物料,有四五成都是從這里取。
這是真正的鬧市,此刻依然熱鬧,但給人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
嘰嘰嘰嘰…
一只元磁機關鼠掠過房檐,極為機靈地在椽子上游走,只是它要靠近大梁的剎那,被一枚飛刀擊碎。
擊碎的瞬間,一個人影出現,正是魏昊。
完全沒有任何猶豫,曝露瞬間立刻遁走。
魏昊宛若一枚炮彈,朝著太平渠就是縱身一躍,這一下,倒是把諸多機關獸給搞蒙了。
大量機關貓狗在太平渠兩岸發出嘁哩喀喳的聲響,低吼的機關狗焦躁地在岸上徘徊,但終究沒有跳進去。
“正陽道兄!”
“且看貧道手段!”
說話之人,正是“正陽釣鯨客”,他邁步而出,手中突然多了一枚直鉤,魚線連接其上,一根竹竿為釣竿,輕輕一甩,直鉤奔著太平渠而去。
蜿蜒的魚線原本不過是一丈,但接著突然綿延不知幾十里。
那直鉤更是微妙,在水中像是有了目標,徑直朝著西市而去。
此時,魏昊在太平渠中快速游動,他嘗試過走水門離開,可惜不能,古怪的力量同樣附著在水門水閘之上,想要離開,他除非依靠自身氣力,推開千鈞水閘。
同時還要不被人發現。
魏昊借助運河的河水,快速轉移,幾個呼吸已經穿梭坊市,再度返回安業坊附近。
不過待他準備離開太平渠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微妙的殺氣。
嘩啦!
一躍而起,魏昊直接從水中彈射而出,上岸瞬間直接拔刀一斬。
一枚筆直的魚鉤,竟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朝著自己刺來。
“正陽釣鯨客!”
魏昊雙目如電,道出這魚鉤的主人。
大內銅鑒之前,“正陽釣鯨客”臉色一變,他知道自己也是曝露了跟腳,被魏昊徹底記住了道韻氣息。
只要魏昊逃出生天,將來根據這份道韻氣息,就能報復他。
修真問道的過程中,難免會有爭斗,可都是神通廣大之輩,只要不是束手無策,那么但凡抓住機會,定然是全力以赴、以絕后患。
“元磁道兄——”
“放心!絕不會放脫此獠!”
一聲大喝,“冰魂元磁上仙”手中捏了一個印決,密密麻麻的機關獸竟然凝聚起來,組成了一個更加巨大的機關獸。
魏昊察覺到了這種變異,頓時冷笑:“較之‘龍墓’的機械金龍,差了十萬八千里!”
聽聞終于發現了魏昊,太后竟是親自前來銅鑒,她神情忿怒,呵斥道:“拿下魏昊,予自有犒賞!若是抓捕不利,爾等皆要受罰——”
尖利的聲調,讓人聽出了她的怒意深重,但同樣的,諸多上內侍監老人,都聽出了太后內心的恐懼。
正因為是老人,所以對太后才熟悉,這時候的太后,固然是可怕,但同樣很是可憐。
因為畏懼,才會如此張牙舞爪。
“命巡天監同去鎮殺魏昊!”
太后離開宮室時,對上內侍監大監赫連無咎下令,大太監連忙唯唯諾諾稱是,不過前往巡天監的衙署時,遇到了九重倉倉監李墨,此人突然攔下了赫連無咎,然后問道:“大監乃是宮中宿老,如今二圣倚重‘十仙奴’,久之必生厭惡,棄大監而不用,指日可待!”
指日可待?!
聽得李墨此話,赫連無咎勃然大怒,呵斥道:“李倉監欲離間皇家主仆?!”
“我乃李相公家生子,‘皋陶氏’五刑之后,如今主人亡故,唯有自救,方得安生。大監同我有類,何不聯手,做一番大事!今風云洶洶,六科貢士如豚犬,囚于宮墻內外,若把握機會,你我皆有聲名前程!”
原本赫連無咎只當放屁,還想招呼左右將他拉走,可突然腦子一轉,已然心動。
此時魏昊還沒有被捉拿歸案,可以說,誰拿住了魏昊,誰就是立了大功。
赫連無咎有一種預感,似魏昊這等人間英雄,豈能被區區小人拿捏?
他是皇帝家奴,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可正因為自己乃是小人,才越發厭惡別家小人。
若不能以權謀私,只因以權謀私者,不是自己。
“李倉監,話…不妨說得再明白一些。雜家讀書少,有些話不講明了,聽不太懂。”
赫連無咎何嘗沒有野心,皇家的狗,如果要排一個高低,為什么不是他排第一?
天降十條狗,一個比一個豪橫,當真是讓人無語。
“李某敢斷言,今日圍捕魏大象必不能成功,到那時,太后必定震怒,凡是參與圍捕者,皆會被訓斥無能之輩。大監,此乃掌權之機,若能獻策定計,就算不能拿住魏大象,至少…有權在手。”
“什么權?”
“兵權。”
“兵…兵權?!”
大驚失色的赫連無咎突然又警惕起來,這李墨,莫非是來試探他的?他可能是太后的人?
但是李墨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樣:“李某敢立文書,以安大監之心,只求共同進退。”
赫連無咎也沒廢話:“不若就現在!”
“正有此意!”
這李墨當真是干脆,早就備好了紙筆,直接開始寫下文字,以表共同進退的誠意。
“李倉監,沒想到你居然是侍中李相公的人…”
意味深長,又不寒而栗,要知道,當日魏昊于庭上刺殺李懷柔,當時的李懷柔,可是拿出了“封神地書”。
就算只有一篇,但那也是“封神地書”,是太祖皇帝大禹王的至寶,誰敢不從,封其為神,然后斬之。
千里萬里,都是瞬殺的事情。
這就是人皇之威,哪有什么鬼神可以抗衡。
但是萬萬沒想到,皇族都沒有的東西,侍中李懷柔…竟然有。
“萬一魏昊死于今日…”
“呵,城內修真甲士,皆是錦衣玉食之徒,碌碌無為之輩,若有正氣,還則罷了。但有三分私欲,必被魏大象攝魂奪魄,再無半點膽氣。久戰,魏大象必死,可惜,這里是夏邑。”
既然是夏邑,那么只要不是大軍壓境,就不可能當作城池被圍。
數百萬張嘴要吃飯,每日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能少?
三天五天還能忍受,十天半個月,怕是要有人餓死。
都畿首善之地,神州第一大城,出現這等慘絕人寰的慘事,是要敗壞修行,毀了功德的。
所以,李墨料定,若能速戰速決,將魏昊找到,并且格殺,倒也沒什么問題。
一旦拖得時間久了,不能速勝,必生內亂。
這是兩軍對壘的常態,更何況,現在還不是兩軍對壘,只是抓一個人。
還能茍活時,城內百姓委曲求全為李相公掉兩滴眼淚都沒問題;逼得要餓肚子餓死全家時,那李相公算什么?
李相公就是個屁!
對人心的揣摩,只要不是太蠢,多少都能明白。
而對于朝中相公們來說,這“積怨”要是太多,最終屎盆子是要扣到他們頭上的,可不是什么宮中婦人。
再直白一點,死了一個李懷柔,至少門下省侍中的位置…空出來了不是?
何必為了一個死去的同僚,浪費自己前進的腳步?
沒有必要。
揣摩明白其中的利害之后,赫連無咎突然問道:“李倉監所言兵權…權出于何處?”
“李某有一事,先要請問大監。”
“但說無妨!”
“‘十仙奴’能不能離開皇城?”
“能是能,但要是離開皇城,有隕落危險,故而并無離開皇城的意愿。”
“看來,是個‘鼎鎮’方位有關。”
猛然一驚,赫連無咎沒想到這個李墨連這些都知道,此時,他重新回味其李墨見面之后所說的話。
重新審視“皋陶氏”之后的份量。
五刑?
赫連無咎心中揣摩著,也是越發忌憚,但這份忌憚,卻讓他很是興奮,因為他清楚,李墨這樣的人,必然有能人所不能。
“大監稍安勿躁,且先奉命行事,待今日捉拿魏昊不利,大監再向二圣獻計。”
言罷,李墨拿出一封文書,遞給赫連無咎,“此乃對策,待今日之后,大監權衡行事。”
想得實在是周到。
赫連無咎明顯神情錯愕,他沒想到李墨竟是算計到了這般。
畢竟,一旦返回宮中,再想出來跟李墨聯絡商討,未必有那個機會。
早早備好對策,自己琢磨了再選擇,也算是有備無患。
做完這些,李墨直接告辭,來得突然,去得果斷。
看他這般行事,赫連無咎心中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莫非今日真的抓不住魏大象?!
那可是數萬人馬,不知道多少機關獸,還有各種法寶…
要知道,平日里想要讓法寶在夏邑發威,想都不用想,根本沒有多少機會。
但是“警鐘長鳴”之后,除魔衛道的信念加持,國運消耗以待時機,這是修真人士彰顯神通的絕佳時刻。
整個朝廷豢養的那些宗門高手,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而魏昊呢?
赫連無咎知道他有“烈士氣焰”,可現在他是叛逆,官威、功名,統統皆無,在這都畿之地,可沒有多少人跟他同仇敵愾。
數百萬百姓在此處,就是壓力,壓制著他的“烈士氣焰”。
赫連無咎自己修行的是“大雅之音”,奉皇命而訓斥百官,有著無形的威壓,此刻,更是增加了自己的力量,仿佛只要一開口,自己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皇帝家奴的優勢,就是這么明顯。
“難道真的會讓魏昊跑掉?”
前去千牛衛衙署的路上,赫連無咎不斷地懷疑,不斷地揣測,然后他就在千牛衛的衙署中靜候消息。
盞茶功夫,有個傳訊的大戟士忙不迭地回到衙署,然后沖赫連無咎行禮,正待說話,卻聽赫連無咎問道:“可有捉著魏昊?!”
“稟大監,那魏賊委實兇悍,已經連殺三十員‘人仙’,太平渠南岸如今打得激烈,我軍人多勢眾,奈何施展不開,折了一個旅帥…”
“你放屁——”
赫連無咎聽得額頭上青筋暴出,“他神通被壓,怎會還能斬殺修真,還能讓旅帥折了?!”
“大監,卑職不明情況,只是傳訊啊…”
“怎會如此!荒謬——”
暴怒之后,忽然赫連無咎內心一震:豈不是皆如李墨所料?!
若如此…
心臟陡然瘋狂跳動,他連忙讓周圍的人退下,然后忙不迭打開文書,其上果然都是對策,寫的是諸多可能發生之后的應對之法。
但有一點,不管是哪種應對之法,都默認魏昊不會死,會逃出生天。
看得赫連無咎臉皮直抖,但是,看下去之后,他激動得呼吸都急促起來,按照李墨的籌劃,的確是有可能掌握兵權,而且相當可觀…
一時間,一個非常荒謬的念頭在心里冒了出來:魏大象啊魏大象,您可是當時英雄,區區鼠輩,焉能困汝?!
作為皇帝家奴,赫連無咎竟然開始為主子的敵人祈禱,祈禱對方神通廣大,能夠戰無不勝,然后全身而退…
不過興許是覺得有些過分,赫連無咎心中又琢磨著,倘若兩敗俱傷,那大概也是極好的。
而此時,手持長槊的魏昊,已經從安康坊殺向朱雀大街,盡管頭頂箭矢如蝗,可此時的他,當真是如入無人之境,穿街走巷,完全無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