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長途通話
文化妖的馬屁，魏昊還是挺中意的。
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那么多，魏昊抖出一枚桃符，識海之中，幾十枚星辰搖曳，其中有光亮閃爍，乃是一只秋蟬。
“秋十二娘何在！”
聲若洪鐘，遠在幾千里外五潮縣外郭的“第一學堂”中，翠蓮和秋十二娘都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是魏昊，于是立刻回道：“大象公！”
“汪縣尊還在五潮縣嗎？”
“還在，尚未去府中。”
“我找他有事。”
“是。”
雖說一直具備這樣的通訊功能，但太過集中，基本上也用不上。
使用托夢的話，還要看妖精們的修為，但也鮮有托夢五里之外的，多有距離限制，唯有城皇神可以托夢百里。
不過用來找汪伏波商議緊急事情，倒是夠了。
汪伏波還沒有決定走馬上任，這事兒可以拖一拖，他跟肖田敏不一樣，他的官聲、政績，都是沒有瑕疵的。
再加上兩次五潮縣保衛戰都順利保下了五潮縣，任性的資格不但有，而且非常大。
如今多事之秋，汪伏波一心只想著壯大五潮縣實力，招兵買馬幾乎就是公開的事情。
周遭府縣也沒有彈劾他的，恰恰相反，諸多地方權貴，都已經分了一批家資去北陽府和五潮縣，為的就是分攤風險以防不測。
他們可以相信自己的無能，但絕不會懷疑汪伏波的能力。
“怎地不說通過我…”
“三十六號，見了山長難道不會行禮嗎？不知禮數。”
娰十九郎尋思著我好歹是當朝皇叔，我這身份這地位，讓你姓汪的囂張一回兩回就差不多得了。
可惜這等心思，都是埋藏起來，不曾表露。
“怎么說？”
汪伏波沒想到魏昊這時候找他，接過桃符，便見其上紫芒一閃，魏昊的聲音通過識海構建的通道傳了過來。
“縣尊，我在五泉縣發現一樣東西，是個類似‘安宅石’的東西，上面刻著‘百無禁忌’四個字，可是其中符文跟正常的‘安宅石’完全逆反。而后我嘗試捏碎它，卻發現完全不能通過蠻力粉碎，施展‘烈士氣焰’震碎它之后，竟然有一道劍氣，跟‘國運化身’的仙韻十分類似，就是顏色不同…”
諸多描述已經十分詳盡，一旁娰十九郎原本只是好奇這通訊的手段，但聽到魏昊人在五泉縣，卻能聯絡數千里外的五潮縣之后，直接驚到了。
那可是在漢水！
而這里是大江之末！
這是什么神通！
“盟誓之約”，竟然還能這樣？
這是神仙手段啊。
魏昊自然是無所謂，這種長距離通信，他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這光景，也沒計較那邊的大呼小叫，而是等著汪伏波回復。
“那石頭的顏色如何？”
“白中帶青，質地看上去水潤，但我捏不碎。”
“能保留劍氣的玉石，又是青白色，那應該就是昆侖山所產的玉石。本朝也只有太祖時得到過一些，用來打造神器。不過，這些都是傳說，是不是真的，還有待考證…”
“不用考證！”
汪伏波話沒有說完，娰十九郎趕緊打斷，“我在這里澄清一下，那些傳說，都是真的！”
娰十九郎連忙道：“我沒有胡編亂造，那是太祖準備的‘社稷神器’之一，用來鎮壓國運的。我大夏國運籠罩天下，已經是太祖之后的事情了，這一點，你…山長您應該知道啊？”
在“山長”二字上著重語調，娰十九郎接著道：“如今宮中‘昆玉’還剩下一些，袁洪拿去護國大法壇了。”
“嗯？”
眉頭緊鎖的汪伏波沉聲道，“那妖道果然有什么安排。”
“安排什么也管不了，事兒就是這么個事兒。”
說罷，娰十九郎往后縮了縮，輕聲道，“皇家的事情，有什么都可以問我，我知道的真不少。”
“有你這樣的內奸在，的確不錯。”
“放屁！什么內奸，我也是為了姒姓著想！”
“我信了。”
橫了一眼娰十九郎，汪伏波對著桃符又說道：“若是如十九郎所言，那我曾經在五劍關，也見過類似的東西。此物可以聚斂妖魔之氣…大象，是也不是？”
“不錯！”
果然如此，魏昊大為驚異：“國運不能影響的范圍內，精怪們聚斂妖氣，自然可以加速修行，甚至有些天賦不差的野獸草木，在這等地方，也有機會開慧，誕生靈智。只是，我想不通，這妖氣，如何轉化而來？憑空冒出來嗎？”
聚斂天地元氣是一回事，將天地元氣轉化成妖氣，那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是所在的地方，到底還是人間，不是妖間。
“并非是憑空冒出來的，而是將國運逆轉，不過，單純的手段還不行，還需要一種儀式。”
“儀式？”
“不是法壇祭壇那樣的儀式，而是讓妖魔效彷人族一樣生活。蓋房養殖、耕種收貨、兄友弟恭、夫妻和睦…總之，人族該有的人倫道德、生存法度，都要一一模彷，整個儀式需要很久，最少三個月。”
“為什么？為什么是三個月？”
“因為三個月就是一個季節，能夠一個季節都能像人族一樣，就能騙過天地。雖說我并不知道天地是不是跟你我一樣能有思有想，但是，當初在五劍關我拷問魔將時，得到的答桉，就是這個。”
“那豈不是說大夏知道此事的人有很多？”
“不多。”
汪伏波語氣十分平靜，“當初我奏疏上呈，被駁斥為‘無稽之談’，并且勒令我不得再妖言惑眾、恐嚇邊關。”
“但我想以縣尊的個性，肯定不予理會。”
“不錯，我隨后便以詩會友，同時又憑借慶功宴，在文武之間多有宣傳，所以此事知道的雖然不多，但心中有數的能人不在少數。最多就是朝中的相公們不以為意，不過，干我鳥事？”
聽到汪伏波平靜地爆粗口，魏昊就知道，他心中不但有氣，而且怨念極深。
“大象，你是不是有別的想法？”
“類似的東西，其實我在陰間也見到過，那地…”
“陰間？！”
汪伏波雖然聽說了魏昊這陣子的事情，但從魏昊口中聽到，還是覺得相當震撼。
反正像他這樣的人，縱使官威加身、國運護持，去了陰間也撐不過盞茶功夫。
該死就得死。
于是汪伏波問道：“大象，你真成閻君了？”
“此事說來話長，也是一筆湖涂賬。不過那些鬼神都挺賣我面子。”
“那老夫要是死后，就得拜托一下大象了。記得讓老夫投個好胎，我這也算是提前打個招呼，疏通疏通關系。”
“哈哈。”
魏昊笑了起來，“縣尊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哈哈哈哈…”
聞言大笑，汪伏波然后神情舒緩，接著說道，“這世道越發奇葩，朝中相公嘴上說著為民謀福，都他娘的狗屁，一天天的就知道勾心斗角，真是看了讓人想吐。哪天惹毛了我，定要讓他們嘗嘗萬劍歸宗的厲害！”
“縣尊的火氣，是真的越來越大了。”
“每天多的是車馬船只前來五潮縣安置家當，倘若是幫著清理郊野、開屏荒地也就罷了，全都是避難而來，還在五潮縣耀武揚威，老夫每日跟這些雜碎打交道，火氣怎能不大？”
“害，殺上幾個，不就成了？”
“唉，殺多了他們就不帶錢過來，也是惱火。要是能搶錢就好了，人來不來其實不打緊。”
縣尊，您的畫風在扭曲啊縣尊！
魏昊心中無語，這幫權貴子弟估摸著是真的夠嗆，能把汪伏波折騰到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真是…好家伙。
得虧長途通話沒話費，消耗的只是精神，魏昊也不去安慰汪伏波，這位縣尊的行動力，魏昊相信他可以找到合法搶劫的辦法。
“縣尊，那按照你的說法，會不會出現在某個地方，妖魔替代人族的情況？只是它們行中國禮儀？”
“這就是妖國番邦啊。”
汪伏波對魏昊的疑問感到疑問，其實他更想說“你到底是不是讀書人”，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
然而魏昊直接一愣：“妖國…番邦？妖國不是被滅了嗎？”
“滅了的那是大國，小國還是很多的，就是環境惡劣，差中國太多。”汪伏波大概知道魏昊這個家伙果然是不知道，于是解釋道，“歷朝歷代，凡有大妖之國崛起，必為中國討伐。東南西北，神州天理。你在書院中看到的典籍，多是記載此類兵戎大事之后的事情。”
所有的風土人情，不拘是奔放的男女感情還是說一段段鄉愁，都是人族打贏了一場又一場戰爭之后的平復過程。
那些澹澹的情感，沒有刀光劍影，是不可能存續的。
“舊時大國三十六，小邦七十二，皆是妖魔混雜。歷朝歷代，都是盡力清除，這才有了中土太平。古時出兵，一軍稱之為‘縣’，設‘縣令’；大軍強兵之長，稱之為‘縣令長’。因而先有千軍，后有千縣。縣城所在，皆是軍營。”
“各地的神仙鬼怪傳說，諸多淫祀的記載，都是手下敗將的殘存。”
“原來如此…”
有些疑惑，這一刻都被解釋了。
“妖魔替代人族的想法，不是可能不可能的事情，而是真的有人嘗試過。而且地位還不低，是人皇之子。此等換種行徑，雖說屢次發生，但都被挫敗，最激烈之時，傳說中，昆侖山的仙神都死傷慘重。”
“比如說‘太陽神主’這樣的？”
“不錯。彼時東海妖國，曾祭祀這等神靈，為中國平滅之后，這才銷聲匿跡。不過，哪怕絕其祭祀，但也畢竟是曾經大國，影響數千年至今，現在還時不時有‘太陽神主’的傳說在泰山東南流傳。”
“唔…”
“大象，你或許會疑惑，沒有國運加持，如何圍護妖國統治？”
“呃，的確有這樣的想法。”
“因為舊時三十六大國，都有自己的‘國運化身’。那時候‘國運化身’時常顯圣，為其庇護的邦國戰斗。只是我中國強橫，人族堅韌，最終一一擊敗，使其一個個化作凡間鳥獸魚蟲、花草樹木。再到后來，經過諸多人皇努力，加上人祖保佑，才終于讓神仙兇獸不能顯圣于人間。”
“還有這樣的故事？”
“神獸性情大變，就是生靈涂炭。甚至有些神獸的天賦神通，隨意走動，就是赤地千里、三年大旱；又或者是連年大雨，九年洪水。這種事情，你這等強者，固然還能生存，但諸多百姓，就是枉死城中的常客。陰陽輪回倘若是個車輪子，怕不是轉個不停，都讓人看不清怎么轉的。”
汪伏波的態度，實在是太對魏昊的胃口，難怪當初投緣。
“所以，如果大象你發現了那些東西，其實也進一步印證傳說是真的，并且曾經的妖國魔邦余孽，還在妄想恢復地上妖國。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朝中有人借此來行險，謀求一己私利。這等事情，歷朝歷代也屢見不鮮，不怎么稀奇。”
“為何？”
“無非是求長生而已。”
汪伏波態度坦然，“人族壽數，普遍百歲為祥瑞。但若不論智慧、能力、法度，只論壽數，妖精只要修行得當，多比人族長壽。只是，其中還是有法度存在，想要謀求長生，并無不可，不存于世間，由得你長生問道去。”
“也就說，有人想要長生，但還想在人間長生？”
“不錯，這也是人之常情。一生富貴，享受著錦衣玉食的人上人地位，若是再得長生，豈不是無窮無盡的快樂？所以，對付這種人，遠古人祖早就有了應對之法。”
“什么方法？！”
魏昊倒是想要知道，是不是什么法寶之類。
“唯有殺！”
“就這？”
大失所望，這方法，我上我也行啊。
“大象是不是覺得，你也可以？”
汪伏波語氣意味深長。
魏昊一愣：“莫不是殺的方式不一樣？人祖更斯文一些？”
攥著桃符的手青筋暴出，汪伏波只能心理安慰魏大象是個才子，畢竟是“解首”，但他是明算科的，不知道典籍故事…也很合理。
姑且算是合理吧。
“大象啊，如果謀求長生的人，是自己的父兄、姐妹、兒女呢？”
“縣尊的意思是…”
“不錯，按照傳說，有些人祖親手殺死了想要在人間謀求長生的父兄、姐妹、兒女，并且是大庭廣眾之下，親手扼殺。”
“現在…大象，你還覺得這個方法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