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血珠還是沒用上,這一代的“云中君”斷了聯系之后,整個“云夢澤”其實都有一種焦慮。
大神不在,神君府中的將左外出行事,合法性大打折扣。
更有類似需要動用神君印璽的,它們更是一概做不到。
這種情況如果拖得不久,倒也問題不大。
可現在“云中君”遲遲不轉世,拖久了,就會有神權之下的權力危機。
就好比“朱厭”,就是類似的情況,只不過“朱厭”的胃口更大,想要整個地府。
“云中神君府”遠遠比不上地府,可畢竟是在神州大地,神話流傳了不知道多少久,各種傳說也是層出不窮,因此相較于天界的一些蹩腳神位,反而這種為人族傳唱久遠的,有著更加深厚的功德,也能更容易積攢底蘊。
貓南北、熊東西這等人間神祇,一旦沒了用權之理,就很容易被更強的大能驅逐。
古往今來,多得是這等失勢妖王。
由正神變為邪祟,其實就是一夕之間的事情。
成為山野精怪的下場,實力高深還好,只要遇上不能應對之敵,必然成為煉丹制藥的材料,又或者是別家兇頑的口中食、盤中餐。
魏昊把天界的諸多現狀稍微說一下,就讓貓南北、熊東西更加的焦慮。
“魏公,不知陰間可有前往天界述職的…”
“嗯!嗯!”
熊東西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坐在魏昊肩頭的紅毛小龍女給打斷,只見二公主指著遠處一片水澤,澤中竟然有一棵古怪竹子。
獨竹成林,竹枝垂落之后,宛若草木。
其上更是竹花盛開,卻絲毫沒有死氣。
尋常竹子開花,花開則竹死。
但這竹子,生機勃勃,竟然還能進一步擴展竹枝的發展。
順著二公主的手指看去,魏昊也注意到了這棵竹子,用火眼金睛看了一下,頓覺奇特,居然是天生地養的寶物,當是位列“奇花異草”之中。
“魏公,倒是忘了問您,這位是…”
只因二公主模樣年幼,看著像七八歲,又仿佛十二三,再多一點,或許有個十四五,一時間也吃不準。
再加上小姑娘稚氣未消,看上去又不太聰明的樣子,熊東西和貓南北自然不敢多問,唯恐是魏昊的親人,還是天生有些缺陷的那種。
此刻二公主出了聲,那自然就是順勢問一問。
不曾想剛開口,就見二公主雙手抱緊了魏昊的腦袋,一臉警惕地盯著熊東西。
見這動作,熊東西頓時暗道:怕是魏公的女兒哩。
魏昊哈哈一笑:“瞧著像不像我的閨女?”
“像、像,怎么不像,如此親近,還是個心疼爹爹的…”
“哈哈哈哈哈哈…”
聞言頓時大笑,魏昊道:“魏某家有龍女啊。”
“哎呀!可不是么,魏公天縱奇才,子女也必然是龍鳳之才。”
拍馬屁可能以前不太熟練,但多練練,也就熟練了。
大約是聽到大熊貓說話好聽,二公主抱著魏昊腦袋的手,也稍稍地松了一下,然后看兩頭大熊貓的眼神,也和氣了不少。
“我這女兒,可不愛說話。”
“女兒家文靜些好,文靜些好,嘴碎了討人嫌。魏公好福氣,好福氣啊。”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聽得更是快活,他原本就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兩個熊貓頭子都當真了。
不過仔細想想,也未必是當真,興許也是見風使舵,看魏昊高興,索性多拍一下馬屁。
有求于人,大抵上,都是如此。
魏昊收了笑容,然后對熊東西、貓南北道:“二位,魏某既然跟二位有緣,又曾有過約定,自然不會做個失約之人。只是,二位也該知道,如今魏某身后,背負數百萬人望,或許哪一天,就不得不離開大夏,乃至神州,乃至人間。到時候,即便魏某想要履約,怕也是艱難。”
“魏公能夠特意來一次云夢澤提醒,我等已經是感激不盡。”
“噯,話不能這么說。只是走一遭,當不得這等言語。我也是過來提個醒,以防不測。”
言罷,魏昊看著兩頭大熊貓:“如今神州風云難測,倘若到了退無可退的時候,二位,可率眾前往洞庭湖或者岳陽府。‘大江龍神府’的太子妃,曾經的‘鯨海大公主’,是我朋友,能庇護你們于岳陽樓中。若不得入城,城外洞庭湖的新任大神,乃是原地府的大判,他一向剛正不阿,公正公道,若有難處,他也能施以援手,提供庇護之所。”
這番叮囑,絕對算得上仁至義盡,熊東西和貓南北一身修為非常了得,也曾在三界征戰過,見多了錦上添花的故事,雪中送炭的,卻是少之又少。
它們雖說有一身神通,較之尋常妖王只強不弱,凡人眼中,自然是當山澤大神。
只是個中難處,便是在這“神”字上。
蓋因想要成為人間正神,跟人族息息相關。
神,聰明正直而一者也,依人而行。
背棄人道的神明,自然就會被人族厭棄,這是人祖在久遠之前就定下的規則。
而后歷經不知道多少人皇進一步加固這個概念,才有了現在的人族稱霸。
因此要說修為,貓南北、熊東西遠比“云夢澤”內外的凡人強得多。
論實力手段,更是有搬山覆水之能。
可要說它們這樣就能在“云夢澤”大開殺戒,那也是癡心妄想。
只要有禍害一方的行為,就會觸動規則,就會引來劫數。
自己最怕什么劫數,來的就一定是什么劫數,而且越怕越強。
這劫數,擋是擋不了的,過得去就是過得去,過不去就是過不去,一切修為、法力,都是擺設。
而這劫數的誕生,就是人祖的規則,其威能,則是歷朝歷代乃至沒有朝代之前的人皇加持。
這份加持的背后,又是一直以來的人族共識。
也就是說,有過多少人類,這份共識就有多深多重。
沒有哪個妖王妖皇背負得起,負隅頑抗化作灰灰,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所以,但凡有些想法的大能,都盼著王朝衰弱、國運衰退,甚至是整個人族的發展勢頭衰減。
身處其中并且一貫守序守則的,那就相當的難受。
貓南北和熊東西,正是如此。
也正因為守序守則,這才一路行來,見到的多是錦上添花。
說到底,雪中送炭這種行為,本身就充滿了危險。
只是魏昊性情狂放,也全然不計較這些,他愿意這么做,就僅僅是愿意這么做。
沒有太多的別樣想法,其余鬼神人類的想法,都不能左右他。
“魏公,多謝、多謝…”
要說以前還以自身修為而頗為傲慢,內心也著實有些不以為意加一點點自矜,這光景,深知整個天下都有變,并且是歷朝歷代末期都未有過的詭異變化,兩頭熊貓豈能不感動。
若非還要守護“云中君”,這光景,說是納頭便拜也不過分。
良禽擇木而棲,魏昊就是靠得住的參天巨木,它們看在眼里,自然曉得利害。
“害,休要作小女兒狀。二位要是感動,不若這個月好好給我祈福,我‘春闈’奪魁,興許還要輕松一些。”
“啊?!魏公,您…您還真要參加‘春闈’?”
“怎地,我可是大夏的舉子,想要做個正經貢士,這很合理吧?”
很合理,就算是閻王爺,想要在陽間做官,那很過分嗎?
跟大夏朝的緣分做個了結,他自然是不會跟兩頭熊貓多說。
正待告辭,忽地貓南比眼珠子一轉,只是黑眼圈太厚實,轉了等于沒轉,反正也看不出來。
只聽它高聲道:“魏公,令愛喜歡那竹花,不如摘一朵戴上。”
“嗯?”
魏昊一愣:“我看這竹子福緣深厚,有成精顯靈的征兆,而且獨竹成林,若是繼續天生地養,由你們呵護,這是天然的陣法,典型的福地種子啊。這等靈竹,摘花不太好吧?”
此言一出,那澤中盛竹竟然無風而動,竹葉摩挲,竹花搖擺,沙沙聲入耳,猶如竹海隨風而舞,聽得非常舒服。
顯然,這竹子已經有靈,得道不會太遙遠。
只看這竹葉都沒有損害,周圍還有這么多大熊貓,顯然就是“云中神君府”的奇花異草。
貓南北一愣,萬萬沒想到魏昊竟然一眼看穿這棵竹子的厲害之處。
“魏公好眼力!”贊嘆一聲,貓南北便道,“這靈竹,是上代神君親手種下,原本是打算前往天界時帶上,到那時,自會演化為一株仙草。底蘊,的確非常深厚。”
一株仙草的誕生,固然要看諸多“奇花異草”的自身努力,但有時候,也要考慮時代的進程。
遇上了大機緣,就算只有數百年修行,說不定就成了。
沒有趕上好時候,縱使天縱奇才,最后也只能蹉跎到底。
毫無疑問,這棵靈竹是“云中君”打算在天界加速進程的。
可惜,靈竹沒出問題,“云中君”自己出了問題。
“如此靈物,我不忍傷了它。”
言罷,魏昊拍了拍肩頭上二公主的腦袋,柔聲道,“二娘,這靈竹雖好,但既然有靈,還是不要蓄意破壞。”
“嗯。”
二公主眼睛雖然盯著那棵靈竹,但還是應了一聲。
貓南北見狀,心中佩服之余,又開口道:“魏公有所不知,既然是靈竹,我等自然也不會隨意折枝,但有機緣,這靈竹自會有所相贈。”
“噢?”
魏昊原本疑惑,想了想,便發現這暗合“萬物有靈”的道理,便道,“那就看看二娘的緣分吧。”
說罷,將二公主抱了下地,手牽手由兩頭熊貓領著過去。
原本看著只是一片水澤,但踏入其中,魏昊才發現不簡單。
“竟然有一套陣法?”
火眼金睛看破了靈竹,卻沒想到靈竹之外,還有陣法。
“魏公當真了得,這陣法可不簡單,尋常人踏入其中,是決計察覺不到的。魏公能夠瞬間感知,著實厲害…”
至于說這陣法的跟腳,貓南北和熊東西都沒有解釋,魏昊本以為這是“云中神君府”的布置,但很快就察覺到,這不是人為的陣法,而是天然的陣法。
或者確切點說,是這靈竹自帶的。
一旦成精得道,這就是靈竹的天賦神通。
之前魏昊說它是典型的福地種子,并非是吹捧或者揶揄,而是真的如此。
但凡有自成一體趨勢的寶物,都有朝著“洞天福地”發展的可能。
這靈竹孤竹成林,自然也符合這種規律。
倘若“云中君”真的把它帶到天界,說不定就成為一處“靈竹福地”,讓“云中君”實力大增。
“洞天福地”可不像有諸多前人定下的規律規則約束著的人間,它們的誕生,就像是人族沒有稱霸前的天地,靈氣自生,神韻內藏。
在其中修煉一天,比在大街上勤修苦練十年八年都要進步顯著,不用擔心修行所需的丹藥,因為在其中有著極為深厚凝練的天地元氣。
只是毫無疑問,要誕生“洞天福地”,條件極為苛刻,整個人間就沒聽說哪里有。
而在天界,這樣的至寶,也是數得過來。
唯有那些大能自創的相似之物,才會數量龐大,但終究不是真正的“洞天福地”,隨著大能的隕落或者疏于管理,自創之物會逐漸靈氣枯竭,然后凋零衰敗,最后重新融入天地,化作地水風火,再也沒有過去的痕跡形狀。
所以,魏昊道出這靈竹的奇妙,換作他人,熊東西、貓南北不論如何都要留那人吃飯幾百年,等到“云中君”轉世重修,才能由“云中君”定奪是放是殺。
可魏昊這態度,這身份,它們自然沒有太多想法。
最重要的一點,指不定是誰留誰呢。
萬一被打殺了,這去陰間走一遭,還受了人家的管…
下輩子還做大熊貓這種概率,不是很大的。
“不錯不錯,果然是仙草根基、福地種子,這陣法,真是渾然天辰。沒想到你們‘云中神君府’,還有這等好寶貝,難怪對‘十二巫峰陣’不怎么計較。”
見魏昊大大咧咧的無所謂,反倒是把兩頭大熊貓給整無語了,尋思著你自己都說是福地種子了,就說心里頭沒點兒想法?
而魏昊是真的沒想法。
但凡有一點點貪念,熊東西、貓南北都能聞出來、察覺到,可魏昊是真沒有,只是好奇,然后看東看西。
魏昊覺得這陣法頗有參考意義,跟“人道陣法”比起來,這陣法順應天地、山川、湖澤,甚至是“云夢澤”中的水汽、微風,它都在順應。
這讓魏昊想到了“先天神靈”,琢磨著是不是類似的情況。
竹葉搖曳,沙沙聲依然不絕于耳,待走得近了,魏昊才發現竹枝垂落之后生成的小竹,也是各有不同。
每一根小竹上的竹葉,形狀顏色沒有一致的。
有金有銀,有寬有窄,其中有一根,讓魏昊頗為詫異,只見上面的竹葉,竟然跟“執夷青葉”一模一樣。
抬手一指,魏昊直接問道:“‘執夷青葉’,莫不是就從這里來的?”
熊東西直接麻了,它萬萬沒想到啊,居然被魏昊一眼看穿。
“看來‘云中君’是有緣分的。”
兩頭熊貓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因為魏昊說得話就很有問題。
什么叫“云中君”是有緣分的?
這就是“云中君”培養出來的靈竹!
進入竹海,竹枝高低各不同,每一段路,都有不同的景色,陣法一隨時變化。
越是深入,魏昊才越發贊嘆神奇,剛才看著只是澤中小竹,走近了才知道,其實相當茂盛繁密。
陣法內外,全然不同。
“厲害厲害,當真是厲害。”
贊嘆之余,魏昊更是笑著道,“得虧來得是我,這要是‘龍墓四庭柱’,當場饞哭了。”
至于說那位奇葩龍皇,他就不提了,唯恐被感知到。
到時候,那就不是饞哭了,而是聞著味兒就尋摸過來,那位龍皇雖然是龍,但比汪摘星還要狗。
忽地,魏昊想到,二公主是不是因為自己是龍族,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狗鼻子。
坐肩頭就一眼相中一棵候補仙草。
行路一段,魏昊牽著二公主的小手兒,低頭正要說些話,卻見二公主空著的另外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多了一枝竹花。
二公主一邊走,一邊搖晃著手中的竹花,笑得可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