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從者,歸義從命也。
魏昊并不希望霆、雷、電三鬼向他效忠,但受限于他們生前的價值觀,他們能表達出來的最高敬意,便是向魏昊效忠。
倘若活著的時候,則是向魏昊效死。
無關乎他們的智慧、選擇,只是為了奉上他們所有的至高敬意。
“爾等心意,某已知曉。”
魏昊眼神沉穩,然后道,“很快,我們就要跟‘東伯侯’的人做上一場。正好,我也想知道,這當世梟雄背負的權力,有多么強大。若敵眾法力高深、強橫無匹,爾等須知道,魂飛魄散…不過眨眼之間。”
“我輩靈魂毀則毀矣,義之所在,斷不可破。”
“好!”
撫掌贊嘆,魏昊抬腳一踏,喝道,“土地何在!”
泥巴里鉆出個糟老頭兒,拄著拐杖一步一蹦跶,忙不迭到了魏昊跟前,連忙躬身行禮:“大王,喊小老兒作甚?”
“哈哈,老先生容光煥發啊。”
“嘿嘿嘿嘿…”
那老兒笑得雞賊,竟是跟魏昊遞了個眼色,“豈不聞食髓知味?”
“你個老不羞,某請你來我軍中做個贊畫,可愿意?”
“軍中?”
老頭兒左顧右盼,“大王啊,您的勁卒何在?”
“尚未招募。”
“大王啊,您的猛將又何在?”
“此三位,乃是‘霆氏三雄’,陰間鬼雄,可為三路先鋒大將。”
糟老頭子掰扯著手指頭,然后皺著眉頭道:“大王啊,那小老兒這贊畫,可真是干活兒不累啊。算上大王,四個陣上廝殺的,算上俺這老漢,五個能活動的。不知敵方兵將又是幾何啊?”
“敵方衛戍悍卒有兩萬,精通法術者有數千,更有妖魔助威,精怪相投。更是朝廷命官,御賜諸侯。”
“好家伙!大王不愧是霸氣蓋世,四五個就敢跟數萬人廝殺,實在是讓俺老漢痛快,還請大王賜下印璽文書、甲兵旗號,若是打得艱難,莫看俺這老漢身材是短小了一些,可還是有兩手滾地勾腳的手段哩。”
土地公話音剛落,卻聽有個女子聲音傳來,“你敢上戰場,咱們就和離吧!”
和離,就是和平地離婚。
可見這女子的聲音,是那土地婆的。
不過土地婆要現身的時候,土地公卻是喝住了她:“婦道人家怎敢拋頭露面?!俺如今可是大王麾下贊畫,你是王命賜封的夫人!”
思路客 說著,糟老頭兒扭過頭,眼巴巴地看著魏昊:“大王,是這么個道理吧?”
雖說自己不是什么大王,可被這老頭兒一說,總感覺被白嫖了諸多好處。
怎么就那么不痛快呢?
你是個贊畫,還混了個王命夫人頭銜回去?
還別說,一聽說有王命賜封的夫人,土地婆果然乖巧了許多:“你年老力衰,陣上廝殺的事情,何必摻和。大王霸氣蓋世,這也是您自個兒說的?莫要到時候拖累了大王,免得大王作戰時,還要分心救你。”
“娘子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而后土地公趕緊湊到魏昊跟前,直愣愣地盯著魏昊。
“嘿…”
無奈地嘆了口氣,魏昊拿出紙筆,便道,“要個夫人頭銜是吧?”
“可不敢真當‘夫人’稱呼,敕追個‘安人’即可。”
“說甚么胡話,只要出工出力,誰家娘子不能是夫人?便是夫人!”
魏昊乾坤獨斷,甚至有些蠻橫,這一手把土地公直接給嚇傻了。
他生前死后,一品二品的官帽子長啥樣兒都沒見過,自然不可能給自己老婆弄個“誥命夫人”頭銜。
可魏昊卻是不予理會,他才不管什么一品二品三四品,只要好聽好用,給了就是。
橫豎他也不是什么大王,寫出來的文字,鬼神愿意認就認,不愿意認,當個耍子樂子,也沒什么不好的。
“說起來,咱們這兵馬,叫個甚么旗號中聽一些?”
魏昊突然停了筆,急得土地公連連叫道,“叫甚么都行,不外是龍鳳熊虎之類。大王,趕緊寫吧!”
“哈…你這老頭兒,跟我家的狗一樣,還是個官迷。”
“甚么官迷,俺是心疼娘子,跟了俺幾百年,也該享福了。”
“哈哈哈哈哈哈…”魏昊頓時大笑,“老先生還是個情種,真是萬萬沒有想到。”
忽然,魏昊好奇問道:“說起來,老先生作甚不讓老夫人現身?”
“那是我娘子!!還請大王自重!!”
“滾!你這老頭兒,當我是曹孟德么?”
氣得無語,但見這老頭兒如此緊張,魏昊也更加好奇,心中暗忖:一個老太婆也這么寶貝,這土地爺還真是個疼老婆的。
想了想,魏昊便問“霆氏三雄”:“此地毗鄰泰山,不如就叫‘泰山軍’或者‘東絕義從’?”
“大王覺得哪個好,便用哪個。”
霆姓盲人老者笑了笑,然后又道,“老朽…屬下覺得‘東絕義從’便好。”
“那就‘東絕義從’吧。”
于是魏昊便在紙上寫道:天下紛亂,奸邪叢生,今我“東絕義從”高舉義幟,以除不平,聞汶水之畔土地神賢明豁達,有濟世安民、治國安邦之才,愿以“贊畫”一職相待…
羅里吧嗦寫了一大通,主要就是說這位土地神還不錯、靠得住,所以呢,這草臺班子“東絕義從”就請他過來做個“參贊謀劃”的職務。
差不多就是個隨軍參謀。
大部隊目前有四個,一個人三個鬼。
要是把即戰力再加進去,那就是一個人三個鬼外加一條狗和一只燕子。
主要就是給這么一支部隊做參謀。
聽上去是寒磣了一些,實際上…那是相當寒磣。
好在土地公也無所謂自己的職務,他就是想給自己老婆弄個“夫人”。
誥命弄不到就敕封,敕封弄不到就混個敕贈。
總之都行。
看到魏昊羅里吧嗦就是沒寫到自己老婆,土地公都急了,尋思著你一個當世猛男,還是個明算科的解元,你寫東西應該直截了當啊,你七拐八拐的,看了想吐!
好在還是等到了重點,只見魏昊寫下“特封一品夫人”六個字之后,土地公當時就笑了。
含淚而笑,傻樂個不停。
魏昊自是覺得廢紙一張,沒什么卵用,但看這糟老頭子用情很深,于是手掌成印,在白紙黑紙之上,算是由自己來背書作證。
只要他魏昊在,這張紙的效力,在他這里就有。
原本只是平平無奇的摁一個手掌印,然而奇妙的事情突然發生。
靛青寶光不受控制一樣四射,整個“姜家溝”都被這種異象給驚到了。
被關押在這里的長孫無期猛然感覺到了一種鎮壓先天神靈的力量在凝聚,這個老太監雙目圓睜,那原本開始蠢蠢欲動的“三神主”神力,竟是無比詭異地龜縮起來,全然不敢再想著突破封印。
泰山,溝通陰陽兩界的鬼門關內,洶涌的死氣穿透鬼門關,這些死氣沒有去掠奪周圍的生機,而是凝聚到了一處。
飛快地集聚到了魏昊這里。
在魏昊手掌摁下的剎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符文。
轟隆!!
陰雷陣陣,一種奇妙的規則在誕生,誰也不知道這是什么規則。
山中的大妖紛紛躲藏在洞府中,再也不敢呲牙咧嘴;行走在山川之間的“人仙”,則是一個個臉色凝重,他們察覺到了相當恐怖的力量。
而魏昊,只是印了一個手印。
印完之后,陰間地府十國的判官們,立刻在各自的大殿衙署中驚叫出來。
“帝誥——”
“是新的‘帝誥’!”
“呃…這‘帝誥’為何這般古怪?”
十國判官一個個表情復雜,他們原本是在尋找空白“帝誥”的,結果至今都沒有找到。
現在突然在案頭冒出來一張,卻不是空白的。
更奇葩的是,這張“帝誥”就一個內容,封了一個土地神當個芝麻綠豆大小的“贊畫”,但給他老婆弄了個一品“誥命夫人”。
這根本不符合規矩啊。
這什么情況?!
玄冥宮中,秦廣大王不在家的后遺癥目前是沒有了,但看到這一份“帝誥”,判官的同僚們眼睛都綠了。
而后眼睛又開始紅了。
綠了是因為被嚇到,紅了是嫉妒到抓狂。
“一個土地婆!怎能封個一品夫人!!”
“可就是封了!”
“這是逾制!逾制!逾制!”
“可也沒見降下天雷啊?”
“想我兢兢業業在玄冥宮中做了四千多年,我家娘子在秦廣城中,吃的是粗茶淡飯,慢說甚么一品誥命,就是個六品敕封,那也沒撈著啊。不,別說敕封了,咱們死靈一個,誥贈來一個,那也好啊。”
“休要聒噪,且問問大判,這是怎么回事。怎地就冒出來‘帝誥’了。”
然而判官自己也是一臉懵逼,慘白的死人臉這會子都紅潤起來,一副要趕緊還陽的架勢。
看得出來,判官本人也在心潮澎湃。
“大判,大判,您好歹說句話啊。”
“說說說,說個屁!!”
判官抖著手中的“帝誥”,一臉的激動,“這是什么?這是‘帝誥’!這說明什么?這說明陰間有了新的大帝!不然,這怎么會誕生新的‘帝誥’?!”
“啊?!”
“難道不對嗎?想那五閻王,要做‘陰間天子’,圖謀的,不就是這一份至高無上的權力嗎?”
判官激動得開始語無倫次,“可惜,我們陰間不要天子!天算什么?有陽就有陰,陰間自成一體,自有曠古絕倫的豐碑!”
遠望“酆都大帝”的肉身,判官忽然眼睛一亮,死人臉稍微恢復了一些慘白:“莫非,是魏大王的手段?”
“大判啊,魏大王已經還陽多年,怎會是他的手段?若在陰間,做甚么都不稀奇,他如今在陽世,豈能在來糾纏陰間?總不能他說一句話,這陰間就要跟著變吧?”
“糊涂!別人或許不可能,但魏大王重整陰間氣象,打死兇獸‘朱厭’,就不是尋常人!”
盲目迷信魏昊的判官都快忘了自己是一只鬼,從來只有凡人迷信鬼神的,卻不曾想會有這么一天,鬼神顛倒過來迷信凡人。
還別說,秦廣城的判官這么一通話,倒是讓眾多陰差鬼神都來了精神,可惜這時候是白天,也不方便去打探消息。
再一個,時隔多年,他們也不知道這光景魏大王在陽世的哪里。
不知道在哪里,如何能通知當地的日游神?
判官也不嫌麻煩,直接招呼十國同僚,一起通知各地的城隍,讓城隍匯報一下本地的行情,然后說一說遇見魏大王之后,應該要禮數有加。
可不敢說盯著魏大王的行藏,免得被魏大王誤會是盯梢兒。
各地城隍這光景都在睡大覺呢,突然得了上頭的通知,也只好帶著起床氣,招呼日游神叮囑了一番。
五汶縣本地的日游神倒是不用叮囑,畢竟城隍爺知道魏大王就在自家地頭呢。
于是燒了一張紙傳回陰間之后,五汶縣城隍爺就補個回籠覺去了。
陰間得到五汶縣的消息之后,立刻知道魏昊就在這里,于是十國判官們來了精神,坐一塊兒開了個會。
“諸位同僚,大王如今在泰陽府高舉義幟,想來是要推翻大夏朝,要改朝換代了啊。”
“這…會不會有些誤會啊。我怎么聽說,大王今年還要進京趕考的?”
“說不定就是擒賊先擒王呢?”
“這…”
判官們都在胡亂猜測,但有一點,他們是相當的激動,若是魏大王改朝換代,那豈不是陰陽兩界,都是他說了算?!
到時候,天界的仙人,那算個屁啊。
根兒都給他們刨了!
“休要管甚么改朝還是換代,有一事,須知曉。大王如今高舉義幟,已經組建‘東絕義從’,此乃正義之師。有泰陽府‘霆氏三雄’,已經成為‘東絕義從’的先鋒大將,我看,咱們可以早做打算…”
“作甚打算?”
“你這夯貨!若是有合用豪鬼,這時候舉薦上去,若得大王重用,豈不聞舉薦有功?”
“咦?”
“你們再想想,一個‘贊畫’,一個土地神,居然妻子便能用‘帝誥’封個一品誥命夫人。我等乃是十國判官,豈能不如?”
“嘶…有道理啊。”
判官們開了這么一個會,地府中其余鬼差勾司人不知情,于是都胡亂猜測,似獨角鬼王這種,更是直接尋思著是不是魏大王又搞出了什么動靜。
不然它實在是想不出來,還有誰能夠讓這群陰間大神這般的緊張。
而在“姜家溝”,土地公原本只是討要個“獎牌”,結果魏昊給的牌子,比純金的還要貴重,一時間,竟是讓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覺得這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