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的肉身…”
狗子仰望蒼穹,心中想著,自己要是有這等豐功偉績,它能吹爆,必須昭告天下,必須三界盡知。
“等咱們變強了,親自前往‘大羅天’,便能一探究竟。”
魏昊其實非常向往,因為他很好奇,天界跟人間到底有什么區別,是在同一個空間,還是有著時空上的界限。
從九馗龍、夕少君的降臨來看,魏昊傾向于后者。
當天界有人拿到了某種權限,就能進入人間。
成仙飛升,同樣也可以說是拿到了某種權限。
渡劫,就是通行證。
不過這些都是猜測,沒有親眼所見、親身經歷之前,都不能當真。
“‘大羅天’會是什么模樣?”
“誰知道呢。”
魏昊笑了笑,將披風一抖,重新收回。
酆都大帝眼皮的一部分,肉身雖死,卻“死不瞑目”,只為能夠一直鑒察陰間,這真是相當的了不起。
易地而處,魏昊感覺自己做不到那個份上。
讓他挺身而出,他沒問題,但要獻祭自己,還不至于到這般地步。
然而,魏昊也清楚,當要做出大無畏抉擇的時候,或許自己也會視死如歸。
只是這種決心,大抵上是由憤怒驅使的,而絕非因為義不容辭、大義凜然。
干掉了泵池小地獄的典獄長,整個午官城十六門護法大將,陡然就少了一個,然而卻無人敢出來指責。
剩下十五個小地獄的管理者,也都是默不作聲、不敢出頭。
午官城城頭上,千幾百萬的鬼民目瞪口呆,他們自然是見識到了過去地府之中最為驚心動魄的場面——殺官。
一個往日里作威作福的鬼差上官,竟然就這么…死了?
飛鴉的鳴叫,午官城里里外外都聽得清清楚楚,很顯然,泵池小地獄的典獄長,是真的死了,不是魂飛魄散,而是真的死了。
鬼死后要去的國度在哪兒,只有傳說,然而這里的鬼魅,并沒有見識過。
“魏、魏公可要入城?”
午官城城頭,有個獨眼判官手持算盤,高聲詢問。
這位判官是真的鼓起勇氣、硬著頭皮,左右是同僚,身后是下屬,皆是低著頭,不敢去看巨人魏昊。
隨著魏昊重新恢復本相,魏昊這才朗聲道:“三城未入,何必再入第四城?魏某此行,只為伸冤而來。聽聞閻羅大王在第五國,自然是要去閻羅城。”
“那就好…阿不不不,下官的意思是,魏公一路順風。”
這時候獨眼判官也不裝了,之前還要顧忌十國大王的面子,現在魏大象這么兇惡,還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留著魏大象在午官城吃飯,這要是他不去閻羅城了,上哪兒說理去?
想起了吃飯,獨眼判官也是爽快,連忙喊道:“魏公,此行一年半載總是要的,下官早已為魏公備下行路所需的干糧酒水,都是陽世的供奉,定能管飽。”
也不說好吃不好吃,反正獨眼判官也已經打聽過了,這位陽世來的大爺不挑嘴,能吃就行,吃不死就行。
當然了,從判官個鬼的角度來看,魏大象是如何都不能死的。
希望他萬壽無疆,盼望他萬歲萬歲萬萬歲。
只要他不死,應該就不會來陰間興風作浪。
“不過我有個問題,可能有些冒昧,不知當講不當講?”
“魏公只管問就…且慢,若是事涉機密,還是下官當面聆聽。”
獨眼判官這行為看上去極為狗腿,然而左右都是一臉佩服,身后一眾鬼國官吏下屬更是流露出崇拜之情。
不愧是午官城的判官!
魏昊笑而不語,這判官好生敏銳。
其實,魏昊要問的問題,非常有殺傷力,午官城誰答誰難堪。
獨眼判官大概已經咂摸出了魏昊的行事目的,所以也是當機立斷,到了魏昊跟前,行禮道:“下官午官城左提刑官‘獨孤’。”
“獨孤?”
見魏昊疑惑,左提刑解釋道:“陰間皆不具名,只留姓氏行走。”
“原來如此…”
魏昊點了點頭,看著這個獨眼判官,正要開口,卻見獨眼判官掏出了紙筆,遞給了自己。
“魏公,筆談、筆談…”
“哈。”
感慨地笑了笑,魏昊點了點判官,稱贊道,“獨孤提刑果然不愧是掌刑的能者,心細如發,佩服佩服…”
“不敢、不敢…”
形勢比鬼強,左提刑再怎么不爽魏昊,實力擺在那里,那么這一時半刻的地府秩序,還真不好說是說了算。
他算盤都要敲爛了,也聯系不上午官王,天界的通道出現了偏差,午官城跟上界斷了聯系。
就算過后會修復,但誰能保證魏昊不能一拳送他去死?
死了又死,別說轉世投胎了,連個指望都沒有。
誰掌握暴力,誰決定秩序。
唯一讓左提刑欣慰的是,魏昊是個愿意講道理的。
不愿意講道理的,就是鯉魚妖鬼的下場。
果然,自己之前的決定是再英明不過,四大天鬼識相,他們也不必硬要裝什么忠烈臣子。
陰神而已。
照章辦事行不通,那就按規矩辦事。
魏昊要給冤鬼們伸冤,那就伸,本來也是職責所在。
只是這些年,他們這種上不上下不下的陰神,也多是身不由己。
風頭哪邊大,自然就要順著往哪兒倒。
但左提刑也們心自問過,他得封陰神,難道不也是因為自己生前的忠義、正直嗎?
這一份正義的貫徹,他很想貫徹到底,但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在是個陰神,這一份職責,本該是位列仙班之輩的。
陰間的上仙,掰扯手指頭腳指頭就能數過來,十國閻君,才應該真真正正地承擔這份那責任。
可惜,這種想法、念頭,也只是想法和念頭。
看著眼前正處于一種微妙狀態的魏昊,左提刑內心也不無惡意地想著,若是魏大象干掉五閻王,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總不能往后地府大亂,總把板子打在下面官吏小鬼身上吧?
不過這個念頭一起,左提刑把自己給嚇了一跳,暗道自己是瘋了,居然在想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獨孤提刑?”
“嗯?”
“我的問題寫好了。”
“嗯?噢,對對對,問題,問題。”
左提刑連連點頭,將紙接過去瞄了一眼,頓時嚇得一哆嗦。
只見紙上那幾個問題,根本就是巴不得他這個左提刑官趕緊去死。
第一個問題:五閻王來歷是什么?
第二個問題:閻羅城鬼差名錄可有詳細?
第三個問題:地府第五國兵力幾何?
左提刑官“獨孤”差點嚇得還陽,氣色極為紅潤,看上去精神抖擻地說道:“魏公…您饒過下官,可好?”
“左提刑挑能說的說就是。”
魏昊十分理解,并沒有強迫的意思。
舔了舔嘴唇,左提刑官有些猶豫,然后抬頭看著魏昊:“魏公可知我午官城十六門護法大將中,有四個其實是非人妖鬼?”
“那泵池小地獄的牢頭,應該就是生前是個鯉魚精?”
“對。”
左提刑官地點了點頭,“早些年,地府可從未有過這種情況。”
“牛馬大神怎么說?”
“六畜之列啊,魏公。”
“唔…”
摩挲著下巴,魏昊當即點了點頭,他陡然想起來,只有跟人族關系緊密的非人之物,才會在人道昌盛的地方得到庇護。
不過,為什么要說這個?
魏昊尋思著自己的問題,可不是問這個。
然后看了看左提刑官的獨眼,那眼神很是微妙,魏昊頓時反應過來,這是在暗示自己啊。
妖鬼、非人…
莫非,這新來的五閻王,竟然不是人族?
如果是這樣的話,很多奇葩亂象,就能解釋清楚了。
“如此說來,第五國應該也有妖鬼任職?”
左提刑一臉無語,尋思著你好歹也是個人間舉人,該有的默契應該得有啊,你得含蓄點,你得拿捏點。
這么簡單粗暴,你是不怕,我怎么辦?
見左提刑官一副吃了蒼蠅的模樣,魏昊便是微微點頭,算是確定了這一點。
這新來的五閻王,不是人族。
而十國閻君又不是陰神,那就說明,這是個生靈。
能在陰間行走、生存、修煉的生靈。
那就相當不簡單了。
實力如何,魏昊不去過問,因為陰間這里既然有人祖鎮壓,自然也跟人間一樣,設置有一個天花板。
問題在于這個五閻王到底有多少手段。
底細打聽不出來,這不要緊。
但是兵馬如何,卻是要明白的。
魏昊不怕跟數萬還是數十萬鬼魅斗上,一盤散沙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哂。
尤其是,他是生靈,“烈士氣焰”又幾近無窮無盡,天克鬼魅。
在這陰曹地府,他最不怕的,便是陰魂不散纏著自己。
一把火燒光的事情。
但結合陣法、法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當初在五峰縣城北外郭的亂葬崗,那些大鬼的誕生,還歷歷在目。
陣法、法寶,是可以將弱小者集合起來,發揮出驚人能量的。
魏昊自己也是參考了這些手段,才和汪伏波開發出了新的修煉模式。
“魏公,一路上還請小心,須知道,十國之內,第五國乃是天軸正中,位置承上啟下,兵多將廣、良臣無算,但也正是因為第五國疆土廣大,乃是十國之首的緣故。別處野鬼千百億,閻羅城外萬萬億。其中不乏心魔豪鬼,甚是野性難馴,凡十國之中難以鎮壓之鬼,皆驅趕往此處。”
“如此說來,第五國若是不兵多將廣,也說不過去了。而且手段應該相當不錯,乃是地府第一等的戰力。”
左提刑官不想說話,要不是想著魏昊趕緊走,他都不愿意站這兒。
此人純粹就是腦子不過彎。
魏昊哈哈一笑,沖左提刑官拱了拱手:“有勞獨孤提刑,魏某告辭,還請留步,不必相送。”
從左提刑官那里得到了答桉,魏昊自有判斷,大搖大擺地繼續沿著黃泉路,直奔第五國而去。
等魏昊順著黃泉路盤旋而下,左提刑官這才松了口氣,一只獨眼都在發顫。
“怎么說?”
忽地,一個聲音響起,緋袍的陰差突然現身,正是午官城太和宮兩位提刑官的另外一位。
只見這提刑官形貌端莊嚴肅,就是嘴里有兩顆沖天獠牙冒出來,多少看上去有些怪誕,也多了幾分可怖形象。
“怎么說?你說怎么說?趕緊命令十六門護法大將,開堂審桉。”
“哪來十六門,泵池小地獄被他拿走了。”
“要不你趕路追上去,問他討要回來?”
“還是算了,重審冤桉要緊。”
右提刑官一臉訕笑,神情很是尷尬。
不過他看著魏昊遠去的背影,多少有些感慨道:“說起來,咱們現在能夠重新審理冤桉,還要感謝人家呢。”
“他是大活人,強闖地府,你不怕魂飛魄散,只管去感謝。”
言罷,左提刑官皺著眉頭道,“你我既然是午官城太和宮的提刑官,能為百姓盡職,便是生前所愿。”
“嘿,你何必用這等話來譏誚于我。”
右提刑官嘆了口氣,“我不過是覺得別扭罷了。”
其中的別扭,左提刑官何嘗不知道。
想他們身為陰司大神,想要為人主持公道,卻只能身不由己,還得依靠無視陰陽法度,強闖地府的人間勐男,如此,才能重新執掌公道…這多少,有些諷刺。
“興許現在人間,未必是新鬼們傳說的那般艱難。有魏赤俠這等英雄,不該是人道昌盛、國富民安嗎?”
右提刑官說了一句自欺欺鬼的話,一旁老搭檔橫了他一眼:“你這話說出來,可真是滑稽。人間的盼著重新投胎,陰間的幻想人間安樂…呵,趕緊做事去吧。”
撂下一句話,左提刑官揮舞袖袍,化作一道陰風,直接去了午官城太和宮,到了衙署,邁步登上正堂高座,坐下的瞬間,冠冕、袍服加身,瞬間有了陰司大神的官威、風采。
一伸手,左提刑官從官桉上拿起驚堂木,狠狠地向下一拍。
一聲巨響宛若驚雷,只聽堂上獨眼的大官開口喝道:“升堂!”
“升堂”
“升堂”
不多時,一道道升堂的聲音,傳到了午官城十六門,一眾冤鬼聽得如此動靜,頓時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