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只是來探望豐熙一下,回去后能對劉春說明他老部下的情況,文官集團還是很在意豐熙境遇的。
見完豐熙后,朱浩跟其余人等沒太多交情,就算是翰林院的同僚,他也沒打算見上一面,尤其是余承勛和葉桂章這些跟他交集相對比較多的人,既然現在已經公開把立場對立,再見面那就是仇人了。
等朱浩帶著夏言的“供狀”,在宮里與朱四見面后,朱四不由破口大罵。
“看看這幫家伙都是些什么人,同僚說出賣就出賣,一個個為了自身的利益,有一點原則可言嗎?”
朱四顯得很瞧不起夏言,隨后他用熱切眼神望向朱浩,問道,“有了這份東西,是不是可以把姓楊的和姓蔣的歸為逆黨,朕可以派人去抓他們?”
朱浩搖頭:“不妥。”
朱四很是不解,皺眉道:“你應該不會想著替他們說話吧?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從開始就不該讓姓夏的寫這樣一份供狀,難道說你有更好的計劃?”
連一旁的張左也在等朱浩說出“高招”。
朱浩嘆道:“致仕的閣老,無論他們曾經做過什么,都得到文人的仰慕,如果說直接否認他們的功績,民間的人會想,既然他們如此不堪,那當初陛下為何要用他們呢?這會壞了陛下的名聲。”
“嗯。”
朱四點頭,“有道理。但朕也不能完全放過他們啊。”
朱浩再道:“陛下可以讓翰林院的人修一本書,由兩名議禮翰林學士為首,專門論皇家的倫常之事,等修好后,再以這本書中所描述的臣子本義等事,來勘定那些大臣的得失。如此便有了具體的評價標準,孰是孰非就顯而易見了。”
朱四笑道:“正應該這樣,那這本書應該叫什么?對了,就叫《明倫大典》,不如由敬道你做總編纂吧。”
朱浩搖搖頭道:“還是讓張學士和唐先生來,臣提供一些意見便可。”
“好。”
朱四道,“只要你提意見就行,朕不勉強你。等書修成后,朕就按照書中所提的,將那些人治罪,再有這份東西…等回頭朝堂上提起來,朕也有足夠的理由讓姓楊和姓蔣的付出代價!”
朱浩面圣后,出宮,當晚見了劉春。
劉春聽說豐熙現在境況不佳,很是擔憂,卻得知豐熙來日可不用受杖刑,又稍微松了口氣…最后還是因為豐熙要被發配到邊疆衛所戍邊,而心生感慨。
“敬道,沒法挽回了嗎?就算是削職為民,也好過于這般折磨人。”劉春道。
朱浩搖頭:“能做的努力,都做過了,陛下對此非常堅持。”
劉春嘆道:“老朽也知道,你不會對他們落井下石,畢竟你是也從翰林院出來,這件事鬧到今天這田地,并非是陛下一人的責任,如果他們不如此激進,也就不會有現在的結果。”
光聽這番話,朱浩覺得劉春還是挺通情達理的。
“自古常伴君王者,就要揣度上意,他們不是不明白,但是為了維護公義,卻不得不為之…史官會還他們公道的。”
劉春繼續發出感慨。
朱浩拿出一份東西,交給劉春。
劉春問道:“這是什么?”
朱浩道:“用修在北鎮撫司寫給費閣老的信…這已是第二封,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寫出來的,但既然他讓我送出來,就該明白背后有何后果。我能做的,就是替他轉交信函。”
“唉!用修怎么到現在都不明白呢?只要他在朝,他的立場就別無選擇,還有就是他的結果也是注定的,他太偏執了!”
劉春對楊慎的境遇倒是看得很透徹。
楊慎只要還在朝堂,大禮議的事情,就算他再狡詐市儈,也不得不站在他父親的立場上,因為他的功名利祿都是來自于他父親的政治遺產,別無選擇。
而作為楊廷和意志的繼承者,那皇帝最后必定不會放過他。
這就導致…無論你楊慎做什么,你的結果都是注定的。
好像只有楊慎自己不知道,還在做一些無謂的抗爭。
劉春再道:“敬道,現在關押在北鎮撫司里邊的官員,你能保幾個?”
朱浩道:“劉閣老,我真的是有心無力,能去見見他們,看到他們的情況,往外帶兩封信,就已經算是好的。別說是你,就連席尚書等人也曾說過讓我出手相助,但這種君臣不和的時候,光憑我一人能改變多少現狀?”
“行了,別抱怨了。”
劉春白了朱浩一眼,“從此之后,這朝堂便有你一份。先前我還跟公獻談過,他對你也很佩服,看來距離你入閣為期不遠了!”
朱浩沒想到,內閣三個人,現在兩個對他毫無敵意,甚至坦然接受了皇帝準備提拔一個二十歲都不到的少年入閣的事。
當然最大的阻礙來自于費宏,畢竟現在文臣把費宏當成領袖,劉春和黃瓚歷史上從未曾入閣,都是經朱浩之手才做出的改變,二人在文官中的影響力嚴重不足。
可以說,現在朝中可以沒有劉春或黃瓚,甚至同時沒有都行,但不能沒有費宏。
除非是找出一個讓人更加信服的人來當首輔…比如說楊一清。
但楊一清作為傳統文官,手段超群,朱浩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斗得過這樣的人。
畢竟朱浩的目的不是為了黨爭,他要的是一點點積累自己的實力,完成一些穿越者應該完成的抱負,比如說修路、造船之類的,以點帶面促進大明科技進步,如此一來朱浩對于誰當首輔,或者自己是否入閣,就沒那么在意了。
這兩天,朱浩沒事就往唐寅府上跑。
朱浩知道,他跟唐寅見一面就少一面了。
唐寅倒也樂觀,不過門很少出,都是在家里作畫,甚至有時候還拿起筆記錄一些東西,大概是想在臨死前多留一些文壇上的名聲,把遺產傳續下去。
“這幾年,沒積攢下多少家底。”
唐寅在朱浩面前哭窮。
朱浩道:“先生放寬心,你的家人,我會照顧得妥妥的。就是師娘她…”
朱浩的意思是,人家嫁給你沒多久,很可能就要守寡了,以你的意思,是讓她再嫁呢,還是留下來給你帶孩子,一輩子守寡?
因為你地位在那兒擺著,只要你不松口,女方只能守在唐家。
畢竟她懷著你的孩子,這個孩子很可能會成為遺腹子。
唐寅沒好氣地白了朱浩一眼,道:“你小子,誠心給我添亂是吧?無論她將來在何處,只要孩子是我的就行。”
“嗯。”
朱浩點頭,“如果先生你這么開明的話,那我跟你鄭重承諾,只要這孩子長到一定年歲,我就會親自教授他學業!就好像當初你教授我一般。不過若是女孩的話…我就愛莫能助了。”
唐寅再瞪朱浩一眼:“你別惦記就好。”
“呵呵。”
朱浩搖頭苦笑。
大概現在唐寅對他真有什么誤解,唐寅這是因為婁素珍的事而對他產生的刻板印象。
不過誰讓你唐老頭魅力不足,讓婁素珍不想跟你長相廝守呢?
如果你正經點,拿出一個偉丈夫的熱忱來,事業心重一點,你再看看人家婁素珍是否愿意跟你?
“陛下那邊…”
“我沒說。”
“那別說了。”
“哦。”
“我這里又作了幾幅畫,你看看帶回去吧。”
唐寅這幾天見朱浩,沒事就送畫。
本來朱浩還挺高興的,唐伯虎的畫作啊,這是何等寶貝?
這要是放在幾百年后…
問題是,唐寅最近畫畫太頻繁了,你說你一天作兩幅畫,那質量能高了?物以稀為貴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先生,我家里你的畫作太多了,你還是送別人吧。”朱浩道。
唐寅道:“別不稀罕,別人求畫我還不給呢…不過我也知道你小子畫畫的水平不賴。”
“嗯。”
朱浩點頭,“很久沒作畫了,等將來有機會,給你燒到地下去。”
“能不能說句好話?”
唐寅實在聽不下去了,本來還想跟朱浩繼續談談家事,可因為二人之間畢竟帶著些許將要天人永隔的傷感,唐寅也知道自己兜不住,干脆早早把朱浩給趕出去。
“記得,替我照顧好她。”唐寅道。
“誰?”
朱浩問一句。
唐寅白了朱浩一眼,連回答的意思都沒有。
不用說,又是婁素珍。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朱浩現在都分不清,到底唐寅跟婁素珍之間,誰是落花誰是流水?
這二人,既是自己的落花,又是對方的流水。
適合當朋友,不適合當情人。
因為唐寅的事,朱浩最近回家跟孫嵐一起吃飯的次數多了不少。
朱浩還經常帶孫嵐回去見朱娘,看著妹妹一天天長大,朱浩也開始為妹妹出嫁之事發愁起來。
“小浩,你怎么當上侍郎的?聽說這官很大…娘不明白,是不是說以后娘就有誥命了?”
朱娘對誥命什么的很是在意。
朱浩道:“誥命一般要等九年考滿,不過回頭我就跟陛下爭取。”
李姨娘問道:“那我呢?”
朱浩笑道:“都有,都有。”
朱娘道:“你也該為妹妹尋摸一下了,看看有什么好人家,嫁過去…不求跟你一樣,但若是舉人出身,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