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需求就會催生市場行為。
皇帝有大禮議的需要,你光去防備張璁有什么用?沒了張璁,還有霍韜,有方獻夫、席書、桂萼,朝中想對新皇獻殷勤的人不少,更別說本身大禮議就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敬道,我想讓你在朝中發動人脈…」
不出意外,楊慎又想利用朱浩。
沒等楊慎說完,朱浩不客氣地抬斷他的話,道:「用修兄還是免談吧,我一介書生,現在不過是供個閑差,官俸都領不了幾兩,衙門口往哪兒開都不知道呢,還是不要給在下出難題了。」
楊慎皺眉:「你還是這般…」
這般是哪般?
我現在連個實缺都沒有,遇到事就聽從你的吩咐,一股腦兒往前沖,如此就符合你的預期?
想得美!
朱浩道:「不過若是你想知道另一邊有何進展,可以來問我,我替你去唐先生那兒打探一下,話說最近唐先生很少卷入到朝廷紛爭中,能探聽到的消息并不多。」
楊慎點點頭,突然想到什么,提醒道:「如今禮部汪部堂,有意聯合群臣上奏,若是可行的話,你試著去跟唐檢討見一面,若他能加入的話…」
哎喲喂。
朱浩這次覺得楊慎手段高明了一點,居然會想到拉唐寅反水?
但你怎么不想想人家唐寅為啥要跟你們干?
為了名聲?
唐寅受文官壓制半輩子,好不容易靠新皇的關系才獲得今天的地位,你居然想把他拉下水,未免太過想當然了。
面子上朱浩不會回絕,當即點頭:「那我就去見見唐先生,成事與否不在我身上,丑話說在前面,別報太大希望。」
朱四提出讓楊慎入閣的建議后不到三天,一道傳召張璁入京的詔書,發往南京。
這種人事詔書,雖沒經吏部,但朝官還是快速得知。
因為大禮議起時,朱浩身居幕后全盤籌劃,綜合考慮了歷史上各方反應,等于一上來就是份集大成的方略,使得在張璁之外,桂萼和方獻夫等人表現的機會不大。
就算張璁在南京時,已通過收攏桂萼和方獻夫,在輿論中站穩了腳跟,但這次皇帝還是只傳召張璁一人入京。
當張璁即將到京的消息一公開,朝中守舊派大臣坐立不安起來。
朱浩知道,歷史上張璁和桂萼同時被征召,二人在赴京途中,遭遇到守舊派大臣派出刺客的暗殺…文官在大禮議方面的激進程度極高,真是一言不合就要決出生死。
有了他朱浩存在,是否有人去暗殺張璁尚不確定,但料想其到京這一路不會太順利。
大禮議之事,皇帝沒提及,卻因為楊慎一系列運作,在朝中鬧得人心惶惶。
朱浩這天裝作閑來無事,跟唐寅去城北的積水潭釣魚…
說是釣魚,根本就是找個機會說說話,二人各自坐個小板凳,在湖邊坐了半個多時辰,卻一無所獲,最后朱浩主動提議:「魚遲遲不見上鉤,不如咱們去吃個魚火鍋,找找感覺,如何?」
「你可真沒耐性。」
唐寅開始抱怨,突然想到什么,側目望來,「你做東?」
朱浩道:「你現在俸祿不低…咱們二一添作五吧。」
「走。」
唐寅一聽,不用自己付全款,那就去唄。
原本到朱浩的火鍋店吃飯,總要提前占座才行,雖然朱浩吩咐過給自己留位子,但現在生意太好,而朱浩少有去光顧,以至于現在無論誰去,雅間都占不到,除非趕早。
二人一起到了火鍋店,雅 間內坐下,望著剛端上桌熱氣騰騰麻辣鮮香的冷鍋魚,唐寅才知道朱浩早就安排好一切。
到這一步唐寅也就明白了,今天吃飯自己不用付錢,什么二一添作五,等付賬的時候賴著就行。
唐寅在朱浩面前,就是這么耿直。
「敬道,你現在可是大忙人,突然抽空陪我這把老骨頭,必定有事,是否跟秉用入京有關?昨日我去了一趟翰林院,幾個認識的都在問有關他的情況,我竟啞口無言,秉用回朝是進翰苑,還是到六部,你可沒跟我提過半句啊。」
唐寅主動打開話匣。
朱浩起身,拿起酒壺,想先把唐寅面前的酒杯斟滿,道:「本身安排是讓他進翰林院當個侍讀學士,以獎勵他之前在大禮議中的優異表現。」
唐寅琢磨了一下,搖頭:「一上來就提拔為侍讀學士,有些過分啊。」
朱浩心說,歷史上這貨回京后直接是翰林學士,豈不是更加過分?
現在小皇帝幾乎到了任人唯親的地步,誰能擋得住?
唐寅道:「我還聽說,陛下問及用修入閣之事…這是在為你入閣做準備嗎?」
這個問題就有些尖銳了。
朱浩笑了笑,干脆把手里的酒壺遞過去,然后坐下,大概意思是,你是酒鬼,問題多的話就用這東西把你的嘴巴堵上,少來煩我。
唐寅接過酒壺,卻先給朱浩倒了一杯酒。
朱浩抬起頭,詫異地問道:「唐先生,這是何意?」
唐寅道:「當我敬你一杯還不成么?你做閣老,我當翰林院檢討,以后得靠你多多提點照顧,或許將來我在翰林院做官,還要看你的面子。」
「先生,你這是當面取笑啊。」
朱浩苦笑著搖搖頭。
唐寅不當回事,拿起面前他剛斟滿的酒杯,一仰脖,一杯酒下肚。
「先吃點東西墊墊,別光顧著喝酒…先生今天挺多愁善感啊。」朱浩笑呵呵道。
唐寅看出朱浩眼神中的促狹,當下不再遮掩,無奈道:「我去見過敬德了,她做事確實比我勤快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真正的翰林院檢討…突然覺得自己無所事事,愧對世人。」
完了。
唐寅開始自怨自艾了。
這是覺得自己竟然比不上一個女人,臉面都丟光了?
尤其那人還是心儀的對象。
婁素珍走出陰霾,以一介女流走向前臺,而他唐寅卻一再推諉,成為扶不起的阿斗,只能隱身幕后。
朱浩又給他倒了一杯:「知恥而后勇嘛。」
唐寅不滿道:「誰知恥?誰有恥?你小子說話能否避諱點?」
朱浩撇撇嘴。
唐寅愛面子,先前還覺得愧對世人,現在被他說兩句,就又擺那清高孤傲的架子,正是因為你總繃著,才逐漸落后那位寧王妃,你的成就全得益于我,而寧王妃卻是靠自己本事立足,你的比她…差了點意思。
朱浩道:「先生,不如這樣吧,楊用修那邊想在大禮議的事情上,拉你到他那一伙,不如你就從了?」
「開什么玩笑?」
唐寅白了朱浩一眼。
「沒開玩笑,我估計以后再要藏掖身份,非常困難了…就算我再不想,陛下也會把我提拔起來,到時我再也沒辦法得到楊用修的信任,而他那邊,卻需要自己人去充當細作。」
朱浩好像在給唐寅規劃人生道路。
唐寅翻了個白眼。
朱浩自然是在開玩笑,唐寅過去當臥底?楊慎這種人,只想利用別人,可沒想過對誰推心置腹。
楊慎做事太功利了。
唐寅不耐煩地道:「那…到底誰入閣?」
朱浩道:「誰都不入閣,保持現狀…這是我的意思,陛下聽不聽是另外一回事,現在就是要以商議誰入閣的姿態,讓朝中人都以為陛下激進求變,再放出一些大禮議的風聲,讓文官主動求變。」
「話說現在朝中很多人,都想在楊閣老退下去后,爬上文官翹楚的位置…這時候誰都不甘心落于人后啊。」
唐寅皺眉:「除了首輔,還有什么人有資格做那文官翹楚?」
朱浩淡淡一笑,反問道:「孫部堂難道不想做翹楚?費閣老就甘心聽首輔的吩咐行事?吏部尚書為六部之首,一點上位的意思都沒有?還是說那位新任禮部尚書,就甘心在大禮議之事上心甘情愿任人擺布?」
唐寅琢磨了一下,不由搖頭輕嘆:「本以為當上首輔就能號令群臣,現在看來事情不簡單啊。」
朱浩笑瞇瞇道:「楊閣老一走這朝堂真就成了群魔亂舞,不過對咱們來說,也算是熬出頭了,想想前兩年過的是什么日子?現在又過的是什么日子?」
唐寅道:「誰都不入閣,保持到何時?」
「年底吧。」
朱浩絲毫也不隱瞞,「設想中,年底前,首輔和次輔雙雙退出朝堂,到時以費閣老為首輔,補一人入閣,暫時考慮南京那位黃部堂。」
「他?」
唐寅皺眉。
顯然黃瓚理論上并不具備入閣資格。
朱浩道:「當然還有個不錯的人選,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還是我?」
唐寅問道。
「都行啊。」朱浩笑呵呵說著,「先生你該知道,我對入閣沒什么想法,寧可當眼下的刑部郎中,不瞞你說,最近我時間充裕,基本上不會耽誤手頭的事情,感覺真的好,比我在興王府讀書那會兒都要輕松。我不想改變現狀。」
唐寅正色道,「敬道,我明白你的心態,你現在把朝堂拿捏得很透徹,但有一點很重要,到現在你都還沒觸及…」
朱浩道:「我沒觸及的地方多了,不知先生說的是哪一點?」
「軍權。」
唐寅毫不遮掩,「你要當權臣,卻碰都沒碰過軍政大權,我理解你不想讓陛下猜忌,但在我看來,不懼帝王猜忌的最佳方案,乃長嬰在手,而不是一味的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