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明擺著告訴在場大臣。
朕就是針對那些新科進士了,你們能把朕怎么著吧?
怎么選派官員,朕是不能一一過問,那是吏部的事,朕說多了你們還說朕干涉六部的日常運作,現在朕就是用自己的權力,決定本科不選庶吉士,這在以往也不是沒有過的事,并非朕開先河。
老規矩,你們想拿這件事攻擊朕,就把前面歷代皇帝發生的一系列不進行館選的情況給總結一下,要罵朕先把幾位先皇給一起罵了。
這讓楊廷和倍感無力。
看似在針對他,其實只是針對了那些新科進士,本來打算在新科進士中多安排些自己人到翰林院,比如說殿試中名落一甲的李舜臣,這些都是楊廷和看重的年輕一輩讀書人里的佼佼者。
少了這批人,楊廷和在翰林院中再想推行什么事,諸如像以往那般找人聯名上奏,還是要依靠先前那批翰林。
那批翰林以朱浩為首,早就在皇帝那兒歸入了黑名單,以后這群人說破天,皇帝也不會當回事。
真是郁悶。
散朝后,出了奉天殿,蔣冕直接問楊廷和:「陛下此舉,是否有意針對翰苑先前諫言之事?若真是如此,只怕上一科留館之人,前途堪憂。」
皇帝為了杜絕翰林院內的官員沒事就以清貴的身份發起諫言,干脆這次連選庶吉士的考核都給取消了,而且是在館選考試當天公之于眾,行懲戒之意已非常明顯。
這一屆進士,不過是失去了館選的機會,但上幾屆仍舊留館的,因為之前頻繁出現在大禮議、聯名直諫的場合,以至于連蔣冕都看出來,這群人以后再想得到皇帝的信任和重用,光是在嘉靖初年尚在翰林院這一條,基本就可以被皇帝給否決。
這群人,基本被歸為楊廷和一黨。
楊廷和道:「讓人去跟陛下談談,或有轉機。」
蔣冕皺眉道:「這是…要勸諫陛下?或無此必要。」
一個館選之事而已,是否多那二十名4庶吉士到翰林院,對朝局影響不大,就算說這是皇帝殺雞儆猴,對楊廷和造成的損傷也不大,實在沒必要跟皇帝死磕到底。
楊廷和道:「事是否能成不要緊,必須要讓陛下知道善惡對錯,不能以個人好惡影響朝局。我會找人知會太后,讓其勸諫陛下。」
楊廷和現在能想到的辦法,還是盡量彌補。
若是在館選這種事上,楊廷和完全聽任新皇行事,那他楊廷和在士子中的聲望將會進一步下降。
因為誰都覺得,看似皇帝是在針對翰林院那些直諫的翰林,其實針對的還是楊廷和,畢竟先前在大禮議等事聯名上,都以楊廷和的意見為主,很多翰林其實也是被所謂的清流體系給裹挾綁架,不得不參與聯名。
等于說楊廷和害了這一批進士沒有館選的機會,若是楊廷和什么都不做,那士子怎會相信這位首輔大學士會為他們撐腰做主?
可惜楊廷和能做的事實在不多。
眼下只能求助一條先前幾次都沒奏效的途徑,那就是讓張太后出面勸說皇帝。
這次楊廷和也可說是不得不靠張太后,且若這次張太后都不幫他,那楊廷和以后在朝中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楊廷和過去兩年能把持朝政,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小皇帝是他立的,只要他跟張太后聯手,甚至擁有廢立的資格。
可要是張太后選擇支持新的過繼子而不聽他楊廷和的,楊廷和失去張太后這個最大的靠山,那他跟一個普通的權臣也沒什么區別,想變成有謀國能力的權臣,只能讓張太后跟他一條心。
所以這次楊廷和算是最后一次試探張太后的態度。
此時的張太后,可沒心思去管朝堂上的事。
最近她正在忙著教導新皇后。
兒子那邊,她見得不多,但兒媳婦對她很孝敬,簡直比起蔣太后的態度恭敬多了,每天都過來請安問候,還一起坐下來說說話,她問及皇帝日常一些事,皇后也從來不隱瞞。
張太后可不知道這只是陳皇后自作主張,根本不是出自朱四的授意,張太后還以為兒子有些靦腆不好意思盡人子之責,改而讓妻子來盡孝道。
這天剛讓人把皇后送走,就知曉弟弟張鶴齡、張延嶺兩兄弟入宮了。
自從張延嶺從西北立功回來,兄弟倆就鬧掰了,這次張太后好不容易說和,讓兄弟倆一起進宮吃個飯,為謹慎起見,還特地請示了朱四,獲得兒子的同意,但兩個弟弟也只能在仁壽宮周邊活動。
「姐姐,最近陛下說要給我委派個新差事,或在京營中為提調,我覺得還是直接當提督為好,要不姐姐跟陛下說說?」
張延嶺一來,當著兄長的面,便開始嘚瑟、
「砰!」
張鶴齡猛地一拍桌子,大聲道,「姐,我不知道你什么脾氣,我可忍不了他!不是說好了講和?現在皇帝有什么事,都只照顧他,沒我什么事,就這樣還叫親兄弟?當初娘生塊石頭,都比生他強!」
張鶴齡心里滿是怨氣,覺得老娘不該把這弟弟生下來。
雖然家里是由張太后做主,但不是也說長兄為父?當爹的想把你這個弟弟弄得人間蒸發,這樣你就不會影響到長兄我的利益了。
張太后蹙眉:「聽聽你們都在說什么?陛下怎么用人,那是陛下的事,也要看你們的資質和能力。」
張鶴齡瞪著張太后,問道:「那姐姐的意思,是說我的資質不如他,活該在家里蹲著啃老是吧?我啃沒關系,就看姐姐的家底厚不厚,夠不夠我啃的。」
張延嶺一聽,不屑道:「這會兒我都想著給姐姐送東西,就你還想著從姐姐這里來拿,你還真有臉了。」
「你怎么說話呢?你給姐姐送到東西在哪兒?」張鶴齡很不服氣。
「哼!」
張延嶺當然不會給姐姐送東西。
嘴上說說而已,為的是騙這個姐姐現在多賜給他一點,但現在卻被兄長給當面戳破。
張太后沒好氣白了兩個弟弟一眼:「最近哀家真讓人去問過陛下,陛下說你們最近有長進,但京營目前只有一個空缺,若是你們真有心為朝廷效命,遼東那邊好像還有守備勛臣的空缺…」
「他去!」
張延嶺指著張鶴齡道,「大哥,你不是很能耐嗎?我辛苦去了一趟西北,頂著韃靼的弓弩獲得軍功回來,你有本事自己也去賺一個回來啊?」
「就好像誰不敢一樣?你等著…你有本事再去遼東,把軍功給拿回來,到時為兄就把京營的差事交給你!」
張鶴齡也不傻。
京營就一個空缺,那肯定是我頂上啊。
誰讓我才是大哥?
家里有什么好事,自然是當兄長的先享受,不然為何當年我當壽寧侯而你當建昌伯呢?現在有機會晉升昌國公的人也是我!
張延嶺怒而起身:「你什么意思?你是想把京營的差事給占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憑你?就算去了軍中,也沒人信服,到時就要給我們張家丟人了!哼!」
這點他倒是沒說錯。
連張太后都覺得,好像皇帝兒子的意思,就是把京營的差事交給張家老二,畢竟現在張延嶺在軍中還有點聲 可對她這個姐姐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誰都覺得對不起另一個。
現在張鶴齡已經在鬧情緒,要是這次再把他派去了遼東,那豈不是更薄待他?
張太后道:「那哀家就去跟陛下說說,爭取把你們都安排進去。你們兄弟倆都是為大明朝廷效命,就不要爭吵了…老大你也是,就不能學學弟弟?看,跟你說兩句,你還瞪眼起來了,去居庸關送死這種事,當時你肯去嗎?別在這里吹牛,要是你覺得能勝任從軍的日子,就安排你去遼東或西北,你也去闖一闖。」
張鶴齡道:「姐,你怎么也拆我臺呢?要是下次皇帝再派那個唐伯虎去西北領兵,我就跟著一起!跟著那些窩囊廢,我才不干呢。」
「唐伯虎?」
張太后皺眉。
張鶴齡不屑望著弟弟道:「現在都說那唐伯虎天神下凡,牛逼轟轟,老二能獲得軍功,全靠跟著姓唐的,這種好事以后可千萬別便宜別家。姐姐,我是這么想的,今年要是再來,西北那邊頂不住,肯定還會讓唐伯虎出山,到時你安排我去,你看我敢不敢!」
張太后搖頭苦笑。
感情你未過效命,還有前提條件,非要跟唐伯虎一起?
跟別人難道不行么?
恰在此時,一名女官進來通稟:「太后娘娘,說是由內閣的人,知會徐公公,讓其為您帶話。」
張太后道:「沒看到哀家正在見家人嗎?不懂規矩?」
「奴婢不敢。
女官連忙跪下磕頭。
張鶴齡看著女官婀娜的身姿,臉上帶著賊笑,先前還在為軍功、職位的事在爭,現在卻開始動一些歪心思。
「讓你們來,一起吃頓家宴,好久沒跟你們聚一聚了,回去后都安份點,陛下正值用人之際,隨時可能會調用你們!你們可別給張家丟人!」
這會兒張太后為了緩和兩個弟弟的矛盾,才懶得回應楊廷和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