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聽孫交提及劉春,只是「哦」了一下,好像對這個人選也曾考慮過。
孫老,朕知道劉學士可能適合入閣,但朕其實想問,若是…能打破常規,比如說推選一個經驗不是很豐富,名望也不是很高,再或是別人認為不太能服眾的人入閣,有何辦法?
「有沒有什么考核制度之類的東西存在?比如說某人政績優異,就可以不用遵循什么舊有法度,直接讓其入閣呢?」
孫交愣了愣。
某人…
陛下你如此拐彎抹角,說白了就是想舉薦唐寅入閣唄!
孫交問道:「陛下的意思,是在興王府舊人中,選出一人入閣?」
「呵呵。」
朱四笑了,「其實朕真有這想法,比如讓孫老入閣,就挺好。」
孫交當然知道朱四是在開玩笑。
我孫某人是什么樣子,別人不說,自己難道還不清楚么?
就是個左右逢源,滑不留手的泥鰍唄!
我這個戶部尚書,已讓陛下您煩憂了,現在要找人入閣,一定不會用我這種墻頭草不是?
孫交道:「老臣無德無能,當不起陛下贊譽。這里老臣想問陛下一句,您要破格提拔入閣之人,可是唐伯虎?」
「啊!唐先生?不不不,朕說的不是他。」
朱四也是一怔。
怎么突然就提到唐寅了?
如果要破格提拔唐寅,用得著叫你孫交來問策?朕既然叫你來,必然有個你跟朕都想讓他一飛沖天之人,那就是朱浩。
「不知是…」
孫交緊咬不放,他怎么也想不到,小皇帝想破格提拔入閣的會是朱浩。
朱四嘆息道:「是朱浩。」
孫交瞬間無語了。
小皇帝行事還真是特立獨行!
什么都敢亂來,讓唐寅進翰林院,已讓四位閣臣憂心忡忡了,現在你居然還想把朱浩直接破格提拔入閣?
你不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朝堂法度不存?
這不是在幫朱浩,而是害他啊!
敬道跟朕一起長大,對朕來說,亦師亦友。昔日王府教習換了一茬又一茬,但只有朱浩,一直陪伴在朕身邊,教授朕學問,也講一些人生道理,說他是朕的先生,一點都不為過。」
「以往在興王府內,朕跟三姐…也就是長公主,都稱呼他為朱先生。」
孫交繼續無語。
現在除了這一對君臣外,伴駕左右的張佐低著頭,當作什么都沒聽見。
孫交終于明白過來,為何朱浩先前可以獲得蔣輪和唐寅的尊重,哪怕二人都比朱浩年歲大很多,尤其唐寅名義上還是朱浩的啟蒙恩師。
看來是小皇帝有意縱容的結果。
把唐先生提拔入閣,根本就不現實,一來他是舉人出身,二來他沒有翰林院的履歷,規矩上行不通。而朱浩,他可是大明的狀元,如今已是翰林院修撰,距離侍讀、侍講只有一步之遙,難道一點破格提拔的機會都沒有?」
孫交聽了后很發愁。
小皇帝如此急切把朱浩栽培成內閣大學士,難道是朱浩自己提出來的?
要是朱浩真這么不知進退,就怕是第二個江彬啊。
「陛下,老臣認為,切不可操之過急!就算您信任敬道,他也不過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無論如何入閣都難以服眾,只怕還會讓人覺得,陛下任人唯親…陛下,不知這是誰的主意?」
孫交很想知道,自己的女婿是不是真的這么 不識好歹。
朱四搖頭:「沒人跟朕提及,是朕自己想出來的。朱浩一直讓朕隱忍,等到楊閣老致仕后在施展抱負,但朕覺得,現在當這個皇帝很憋屈,在朝中連個幫忙說話的人都沒有,唯有朱浩入朝,朕才能一舉扭轉頹勢,跟楊閣老正面叫板。」
孫交聽到這兒,目瞪口呆。
朱浩做過什么,能讓陛下您對他如此信任?
「陛下,您跟前不是有張公公嗎?還有諸多大臣可以協助,還有伯虎,甚至于…還有老臣啊。」
孫交急了。
圣上啊,你這個思想很危險,怎么能把什么事都倚重于一個跟你同齡的少年呢?
你這樣不像明君,反倒有昏君的傾向。
朱四眉頭微蹙,目光落在一旁默不吱聲的張佐身上。
張佐趕忙擺手:「奴婢可無此能耐…奴婢尚有很多需要向朱先生學習的地方…」
朱先生…
光是這稱呼,就讓孫交深吸了口氣。
太危險了!
因為新皇對朱浩的信任,以至于連司禮監掌印太監,堂堂內相都要「被迫」稱呼一個少年為先生?
這是何等的任人唯親?
大明可能要因此而亂國!
孫交道:「陛下,就算朱浩能力再強,距離入閣處理朝務,還是差得太遠,老臣堅決不同意。」
「哎呀。」
朱四無奈道,「孫老,朕叫你來,也就是問策,想看看有沒有什么方法,破格提拔朱浩,并不是說即刻就讓他入閣…朕豈能不知楊閣老等大臣會對此激烈反對?但若論能力的話…朱浩別說入閣,當個首輔也綽綽有余。」
「陛下,您怎能這樣?這…不可理喻啊!」孫交更急了,差點兒要當場頭撞柱子,以死諫來勸說皇帝。
張佐看出孫交的激動,急忙出來解釋:「孫老您莫要著急,有些事,跟您想的不一樣。」
孫交道:「張公公,您莫要替敬道說話,他是老夫的晚輩,就算有點急才,但也不能太過嬌慣,天下間能做事的人多了去,不能因為他跟陛下親近,而刻意栽培和提拔,這會讓大明法度混亂,步先皇后塵。」
「這…」
張佐失語,明白孫交這是把朱浩當成錢寧、江彬之流了。
有些話張佐憋在心里很難受,但他卻沒有資格說出口來,只有朱四才可以捅破那層窗戶紙。
若是朱浩自己去說也行,可他這么可能自曝呢?
「唉!」
朱四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孫老,您可知道,朕為世子時,身邊幫朕最多的人是誰嗎?」
孫交心想,就算你覺得是朱浩,那也肯定是有所誤會,畢竟那會兒他只是個稚子!
沒錯,就是朱浩,他為朕籌謀一切,告訴朕要隱忍,這大明天下遲早是朕的。朕至京師等待朝廷敕令接任興王之位時,長期滯留不歸,又是他教導朕一邊玩樂,令朝中人放松警惕,一邊又要朕學會,如何做一個稱職的帝王,而不是偏安一隅的興王。」
孫交實在聽不進去了,這些話未免有失偏頗,皇帝你只說是朱浩的功勞…那興王府的其他人就沒出過力?
朕登基后,又是朱浩幫朕打理朝中一切事務,讓朕慢慢站穩腳跟。」
「嗯?」
孫交聽到這兒,終于覺得哪里不對了。
幫皇帝打理朝中一切事務?
怎么個打理法?
開礦?拍賣礦?還是在大禮議之事上起哄?
但…大禮議不是張璁提出來的么?
孫老一定不要怪責朕荒怠朝事…其實,朕登基后,朝中大小事項朕都是問策于朱浩,甚至連題奏,也多由朱浩代朕朱批…」
「陛下…」
聽到這兒,孫交心中已然翻江倒海。
好家伙。
朱浩幫皇帝批閱奏疏?
這位小皇帝批題奏的本事,朝野有目共睹。
可以說新皇能迅速站穩腳跟,并能跟楊廷和形成抗衡,就在于朝臣都覺得,小皇帝有經天緯地之才,能在剛接手朝政的情況下,就能做到游刃有余,照顧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贏得交口稱贊。
而這一切…居然是朱浩干的?
他怎么做到的?
「孫老好奇朱浩是如何幫朕的吧?其實朱浩…可以模仿朕的字跡,無絲毫差錯,朕小時候練字,很多時候都是用朱浩的模貼,所以…這一點張公公應該很清楚。」朱四說到這兒,居然略顯得意。
張佐繼續低頭不語。
朱四猛吹朱浩的牛逼之處,張佐卻隱隱感到擔憂。
這事提前沒跟朱浩商議,就拉孫交過來商量怎么讓朱浩破格入閣,還把如此機密的事說出來,難保孫交不會為了朝廷的穩定,來個「大義滅親」。
不過張佐想了想,有些事太過荒誕離奇,就算孫交出宮后檢舉,別人也未必肯采信吧?
朱浩一個少年,在朝毫無跟腳,居然每天幫皇帝朱批?還能做到游刃有余?說出去誰信?
但孫交真信了。
朱浩做過什么,能讓其獲得如此崇高的地位?讓人聽命行事?
僅僅因為小皇帝對其信任?
顯然并不足夠。
那只能說明,朱浩做了別人不能做的事。
現在新皇說朱浩幫忙批閱奏疏,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因為朱浩可以當一個隱相,暗中操控朝中一切,讓新皇勢力迅速崛起,逼迫楊廷和步步后退,那朱浩就能得到新皇體系所有人推崇和支持。
不然,孫交先前通過日常積累,觀察出來的細節便解釋不通了。
「陛下,您怎能將朝事委托于一個外臣?」
孫交盡管不可思議,但還是勸說朱四收手。
到底是亂了朝廷綱常法度。
朱浩不算外臣,再說了,他幫朕處理那些事,每一件都告訴朕,并未藏著掖著,朕為何要去懷疑一個能為天下臣民做事的忠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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