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聽出來了。
陸湛卿看起來文弱,但骨子里帶著一股俠女風范,講的不是忠孝節義,而是有恩必還有仇必報。
那陸湛卿叫他來的目的就很明顯了。
不是來訴苦,更像是來拉盟友,陪伴他一起報復楊氏一族。
朱浩心里有些別扭。
一個女兒家,你有什么能力找楊家報仇?
再說了,你們陸家的災難,緣起于你祖父跟寧王暗中交通,這可不是楊家或是文官所能左右的,人家沒對你們陸家趕盡殺絕,怎么到你這里就…
「西北你不必去了。」
朱浩起身,一副要走的架勢,隨口道:「你的家眷,我會想辦法遷回京師。當然,除你祖父外…」
陸湛卿不解地問道:「小相公何以…」
朱浩道:「不要問為什么,就像去年我能從教坊司把你帶出來一樣,你要是不相信我有這能力,也不會來找我商議對付楊家的大計,不是嗎?安心在這里待著,把病養好,再談你所謂的復仇大計。」
說完,朱浩不理會陸湛卿怪異的臉色,就此離開。
朱浩算是見識到了一個有著深仇大恨的女人是什么樣子。
剛開始朱浩還覺得陸湛卿不切實際,有著俠骨柔腸,卻苦大仇深,還沒什么能力的那種。
但仔細想想,其實陸湛卿用策準確,至少找到了朱浩,跟他談條件,一個女人淪落到這地步還能提出什么條件?無非是以自身來換取朱浩的相助…
陸湛卿能從一些細枝末節看出他在楊廷和跟皇帝間身份定位,并猜測出他有能力扳倒楊廷和。
這本身不就是一種見識嗎?
「好像比家里那位,更懂男人啊。」
朱浩自嘲地笑了笑。
之前朱浩覺得孫嵐算是比較有見識了,但孫嵐的見識絕對不會涉及朝事,因為那跟孫嵐的生活沒有絲毫聯系。
陸湛卿本就是兵部尚書的孫女,有著她祖父的言傳身教,加上自身境遇不是那種溫室里的花朵,性格中少了閨中女子的溫婉,多了銳利的棱角,就讓感覺陸湛卿身上有著別的女人所不具備的東西。
朱浩回去后找到陸松,讓其將陸完案的宗卷帶過來。
朱浩翻看半天,涉及到陸完家眷的后續處置,見識到了刑部和大理寺在其中搞的小動作。之前朱浩已幫陸完的直系后代避免了牢獄之災,本來就不該被發配,但還是被刑部下公文充作西北軍戶,涉及陸完的長子、長孫。
可陸家人家族意識很強,后面陸家多數人都跟著遷徙到了榆林衛。
「先生,此案有什么疑點嗎?」
陸松見朱浩認真看宗卷,以為朱浩在研究什么大案要案。
畢竟陸完的案子牽扯到了寧王,難道朱浩想為寧王翻案?
陸松很清楚朱浩跟婁素珍的關系,萬一朱浩想討「美人」芳心,博紅顏一笑,故意拿寧王的案子說事呢?別人在這種早已定性的案子上做不出花樣,但換作朱浩…鬼知道朱浩會用什么辦法逆轉乾坤。
再或是,朱浩想以寧王案擴大影響,把一些看不順眼、對新皇有著巨大威脅的大臣給除掉?
朱浩道:「本來不該對你說,但你或也有耳聞,陛下最近想赦免前吏部尚書王瓊的罪,讓他從西北返回京師,或是直接任西北某處督撫,以此來鞏固邊地軍民之心…便拿相關檔案研究一下。」
陸松趕緊抱拳行禮:「卑職失言,望先生不要怪責。」
他覺得自己貿然相問,讓朱浩不得不回答,可能泄露了什么機密要事,所以不敢再多問。
朱浩想起什么,問道:「對了,陸千戶,先前你不是說西山礦窯械斗之事,涉及到了我二伯?他現在怎樣了?」
陸松道:「受了點輕傷,現在正在休養,另外據說林副千戶受了斥責,可能要被調遼東…卑職擔心,他會不會…」
「呵呵,你當他傻呢?他留著秘密,等你發跡了,或還能提拔他一下,現在他是副千戶你是千戶,能幫到他什么?他當然先攢著…再說了,他敢拿往事要挾你這個新皇跟前的紅人,不是找死嗎?」
朱浩倒沒什么好擔心的,叮囑道:「我這兒有件棘手事,你派個值得信任的之人,幫我完成。」
陸松不解地問道:「去哪里?」
「靖海衛!去見罪臣陸完,我要他在靖海衛,繼續向朝廷參劾朝中的一些人,來年或有大事,現在需要更多罪證。」
朱浩沒對陸松說太明白。
之前朱浩已利用過陸湛卿的關系,讓陸完在獄中攻擊楊廷和跟寧王謀反有關。
后來朱浩拿到了吳杰的「口供」,現在朱浩還要更進一步,不但要利用陸完,還要充分調動那些受陸完案牽連之人。
去年寧王案只是懲罰了陸完這個魁首。
一年下來,刑部已在楊廷和授意下,以交通寧王之罪,讓京師、南京、江西等處幾十名官員因交通寧王而落罪,也不是每個人都下獄,但導致很多人丟官去職,還落下很不好的名聲。
想要利用這些人,必須要有一個牽頭的,由陸完來當那出頭鳥最好。
而朱浩設想中將楊廷和拉下馬的時間,大概是在嘉靖二年。
留給他和楊廷和的時間不多了。
唐寅幫忙在吳中等地招募的工匠,于五月初抵達京城。
正好唐寅也從西山回來。
這些人來得比預期晚了些,而第一批人中,主要有兩個姓氏的族人構成,一共十三名手工匠人,分別來自鮑家和黃家。
唐寅回到京城就去找文徵明,跟文徵明詳細說了西山開礦之事,大概意思是想征召文徵明,專司負責開礦事宜,但文徵明卻有些猶豫。
先前讓文徵明幫忙聯絡工匠,文徵明以為有正經的官可以當,但現在卻是讓他去監督開礦,就算給個官品,文徵明也嫌名聲不好不太滿意,有推諉之意。
唐寅見過鮑家和黃家的人,回來跟朱浩說明情況。
而此時朱浩正在跟朱四用沙盤講訴有關西山煤礦和工坊的產業布局。
「…這里是西山最大的煤礦,沿著這條路把煤運下來,在這里完成卸貨和堆放,后面是燒炭的地方,這里是冶煉工坊,目前這里只能用成鐵,也就是生鐵,冶煉出的鋼材質量很不錯,煉鋼爐都是特別修造的,這一片將會建起一些屋舍…工匠和力夫在這兒,另外這邊會設幾個村,集中安置工匠和力夫的家眷…」
唐寅見兩個少年在那兒,一個講一個聽,都很認真。
他也在旁聽了一耳朵。
以唐寅在西山這幾個月的見聞,大概知道朱浩不是信口開河,就算一些建筑和布局沒完全落實,但已在按照朱浩的設計圖紙完成。
「朱浩,不是要造船嗎?船在哪兒造?朕想乘坐大船…」
朱四聽了半天,卻像個傻帽一樣不得要領,最后岔開話題提起了造船之事。
唐寅清了清嗓子,提醒道:「陛下,這里是西山,就算有河流從附近流過,也跑不了船。」
朱四側過頭:「唐先生,你幾時來的?」
張佐苦笑:「陛下,唐先生來了好一會兒了,先前提醒過您,您或是沒留意吧。」
「哦。」
朱四先前注意力都放在了聽朱浩講產業布局上,就算當時應了一聲,也只是下意識的舉動,并沒有真正留意。
朱浩指了指另一個沙盤:「船廠在這兒…我們會在渤海沿岸造船廠,第一步我們先在天津衛附近選址,第二個船廠設在山海衛和撫寧衛之間的秦皇島…后面我們還會把造船廠放在遼東去,到時得遷移大量人口前往。」
「為什么要設在遼東?」
朱四不解,「有點遠啊。」
朱浩沒法解釋。
大明未來敗就敗在遼東失守,建州衛那些家伙雖然眼下還不成氣候,卻也不得不防,而大明一向視遼東為方外之土,在遼東沒有布局工商業,遇到戰事便守著幾座城,跟內陸的聯系不強。
既然朱浩有意開啟大航海,當然要把遼東的資源好好利用一下,讓這片土地煥發熠熠光彩,有了大批艦船,遼東跟中原的聯系不再只有山海關一條路,到時水陸并進…朱浩完全可以再遼東打造一個完善的現代化軍事基地。
「人多的地方,涉及到土地耕種,征募人手時也會又麻煩,不如建在遼東,那里地大物博,更容易發展,再說那邊有很多地方都適合建港口。」
朱浩隨口解釋。
唐寅問道:「你這地圖…準確嗎?我見過的山海圖,好像跟你這個…有些不同。」
朱浩心想,你所見過的地圖都是些什么玩意兒?這年頭繪制的簡易地圖,指向性很差,如果按照這時代的地圖趕路,十有八九會把自己帶進溝里。
而我這個…
「很準確。」
朱浩肯定地答道。
朱四道:「唐先生,你別打岔,聽朱浩說。」
朱浩道:「現在我們初步計劃,是先把西山這一塊給搞起來,先得有鋼鐵,再談其它。」
「朕還是喜歡造船,煉出這么多鐵有什么用?煤用來燒著取暖,朕還能理解…對了朱浩,你不是說還要造炮嗎?什么時候造?」
朱四瞪大眼。
朱浩笑看唐寅,意思是讓唐寅來說。
唐寅鄭重道:「回陛下,西山已在開始造火炮了,用的…就是朱浩冶煉的精鋼!非常沉重,已經在準備試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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