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
湖廣科試終于有了確切的消息。
承宣布政使司將會安排一人接替張邦奇的任務,完成本年科試,時間從九月初到臘月末,用幾個月時間完成各地考試。
安陸科試時間初步定在十月上旬。
與此同時,蔣輪從京師載譽歸來。
他回到王府后,先去找姐夫朱祐杬述職,卻被告知這幾天朱祐杬找了一名嶺南的大夫治病,那大夫好似神棍般,嘴里絮絮叨叨念個不停,不允許朱祐杬治病期間見風,更不能見外人,平時除了這名大夫和一個小童照顧起居,連蔣王妃和朱四都見不到朱祐杬的人。
這天朱浩正好跟朱三、朱四、京泓、陸炳一起蹴鞠…
這算是朱三這一年來首次參加這種集體活動。
可能是最近少了朱祐杬管束,朱三開始往學舍這邊偷跑,跟平時不一樣,今天朱四還帶了自己的妹妹“朱五”一起來。
只是粉妝玉琢的朱五,年歲終歸小了些,七歲的小姑娘沒法參與到這場大孩子的劇烈運動中,于是乎朱五就在一旁加油鼓勁。
唐寅帶著蔣輪和陸松出現在了舉行蹴鞠比賽的西院空壩。
“哎喲,好熱鬧。”
蔣輪靠近后,笑嘻嘻看著自己的大外甥和兩個外甥女。
朱三累得夠嗆,急忙叫停:“好熱啊…先休息休息,下半場再戰。”
隨后她瞪著蔣輪,好奇地問道:“舅舅,你從京城回來了?來這兒干嘛?”
京泓道:“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來找朱先生的…再說與你何干?”
“小京子,最近姑奶奶沒收拾你,皮癢了是吧?要不要本姑奶奶給你松松骨?”朱三叉著腰,惡狠狠瞪著京泓。
京泓趕緊住口,躲到一邊去了。
唐寅過來道:“朱浩,讓你給世子上課,你就這么授業的?有沒有點兒正形?”
朱浩道:“張弛有度,勞逸結合…上課之余還不讓人放松一下?我們這可是在上…”
“體育課!”
朱四搶白。
他怕被唐寅怪責,畢竟現在不到散學的時間,于是強行為自己辯解。
以往蹴鞠直接在學舍院進行,可現在幾個孩子長大了,學舍院有點逼仄,干脆把“體育課”挪到西院空曠地帶進行。
唐寅嘆了口氣,未加訓斥,將朱浩叫到一邊說話。
朱四屁顛屁顛跟著一起過去,想聽聽他們說什么。
京泓則道:“看吧,被我言中了。”
朱三扁扁嘴:“裝什么大頭蒜?小五,咱們走!”
說完小姐姐帶著妹妹離開西院,回內院去了。
唐寅此番是帶蔣輪來“感謝”的。
“…不負所望,到京師后,我承受了不少壓力,每次被人問及西北邊事,都給搪塞過去了,這要多虧朱先生事前一番提點,還有那…錦囊妙計。”
蔣輪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
朱四在旁聽了,眨眨眼問道:“什么錦囊妙計?”
唐寅道:“孟載,未及問你,朱浩給你寫了什么?”
蔣輪訝異道:“你們都不知道嗎?朱浩…朱先生給我寫了三個錦囊,讓我應對不同人時打開,最關鍵就是應付那個叫江彬的權臣…
“卻說這江彬對興王府之事很關心,多次登門造訪,跟我喝了幾次酒…這家伙看起來挺和善的,不但不收禮,還送了我不少好東西。”
“嗯?”
唐寅皺眉。
江彬作為朝中數一數二的佞臣,在皇帝身邊呼風喚雨,甚至可說是只手遮天,這樣的大人物居然請你喝酒還給你送禮?
騙鬼吧!
朱四傻愣愣問道:“舅舅,你是不是想說,朱浩提前預料到那個叫江彬的佞臣會找你?”
唐寅打量過去,顯然也有此疑惑。
“是啊,我打開第三個錦囊,上面說的就是如何應付江彬…這江彬雖說名聲很不好,但為人灑脫,待人接物非常大氣…不像是個囂張跋扈的人啊?還有他談吐不俗…尤其涉及軍政,很有見地。”
蔣輪回想自己跟江彬的交往,居然把他在京師認識的這個大人物結結實實稱贊一番。
唐寅搖頭苦笑。
你的評價真是與眾不同!
大明輿論中江彬就是無能和奸佞的代表,你居然夸獎他有能力?
蔣輪繼續講述自己在京師的遭遇,興奮地道:“有一次江彬把兵部王尚書帶來,我們坐下來一起喝酒…對于這一點朱先生也預料到了,專門講了如何應付王尚書…這王尚書可真是大明英杰,對于西北邊務了如指掌,要是沒有朱先生提點,我真沒法招架。”
朱四聽了舅舅在京師的遭遇,一臉羨慕。
那些人對朱四來說,都像是傳說中的人物,難以接近。
唐寅則望向朱浩,問道:“你怎提前預料到江彬會見孟載?”
朱浩道:“陛下往西北,本就是受了江彬的挑唆,應州大捷本就有江彬的一份功勞在里面,只是掌握話語權的文官不肯承認罷了。江彬乃行伍出身,要是他一點能耐都沒有,能混到今日的地位?”
“這…”
唐寅想了想,好像是這么個道理。
江彬乃衛指揮僉事出身,得過軍功,要說其一點能力都沒有…這種言論多是出自掌握輿論風向的文官之口。
至于江彬具體有多少能力,眼見才能為實,可就算江彬能力再強,但因他權勢只手遮天,文官絕對不會承認。
“兵部王部堂,怎會跟江彬走到一起?”
唐寅言語中還是多有不解。
朱浩這次只是笑笑,沒多解釋。
要說王瓊這個人,乃大明歷史上一朵奇葩。
單論能力,絕對是冠絕一時的名臣,歷史上公認與于謙、張居正并列為“明朝三重臣”之一,但有一點不好,王瓊屁股不正,因為他跟內閣首輔楊廷和的關系非常糟糕,再加上他在迎合朱厚照方面很有一套,甚至有傳言說王瓊跟皇帝有一些不清不楚的“關系”,這就讓他很難在文官掌控輿論風向的年代,得到天下人認可。
朱四在一旁問道:“舅舅,你到京師,除了見過幾個朝廷重臣外,就沒得什么賞賜嗎?”
“肯定有啊。”
蔣輪昂首挺胸,“我現在已是正五品的朝官了。”
“什么官?”
朱四瞪大眼問道。
“這…”
蔣輪頓了好一會兒,才尷尬地笑道:“只說讓我待詔,沒說具體什么官,大概因為我在王府做事,除非把王府長史交給我來做,不然真沒合適的官位缺補,但俸祿方面…我已是正五品文官的待遇,要是有合適的位置就能補上…這全都仰仗朱先生兩次將功勞相讓。”
朱四回過頭看著朱浩,大概明白為何舅舅一個大人,見了朱浩這樣的少年會一口一個“朱先生”叫得這么親切。
感情是承了朱浩的恩惠,發自肺腑地感激。
朱浩道:“那是蔣先生自己能力出眾。”
“愧不敢當…你以后再稱呼我為先生,那就是折煞我,稱呼孟載就行,我多少能力…自己心里清楚,怕是世子都知道,他舅舅我就是個平庸之輩…多虧朱先生和唐先生二位提點。”
蔣輪這會兒是真的謙虛。
在外甥面前也沒裝樣子,或許他也怕以后世子當家,以為他這個舅舅真的很有本事,把大事交給他,然后他給辦砸啰…
還不如一開始就承認能力不行。
“對了朱先生,犬子即將成婚,時間定在十月,您作為長輩可要參加…這次我得了官秩,在朝中揚名立萬,親家那邊對我好一番款待,我回安陸時,還特地讓人將其小女送到安陸來,先行安置,只等大婚之日到來。”
蔣輪這次真的很風光。
不但在朝廷成功裝逼,在未來親家面前也著實風光了一把。
以之前蔣榮的說法,他未過門的妻子乃國子監周監生的女兒,本來人家看不起蔣輪這樣武夫出身的人家,覺得辱沒了自家女兒。
誰知蔣輪混了個正五品文散官,再加上有興王府的背景,情形跟之前大不一樣。
朱四問道:“舅舅,表哥成婚時我能出席嗎?”
“當然可以,只要世子想去,舅舅我一定妥善安排。”蔣輪拍著胸脯說道。
“好,好!”
朱四忙不迭點頭。
現在只要能讓他出王府,就算去參加葬禮都愿意。
這兩年他老爹病情加重,王府怕他這個世子出事,對他的安全越發重視,已有一年未曾出王府半步。參加過張邦奇單獨考試后,也就有一次機會出城秋游,而今年王府的秋游活動一早就告知被取消。
蔣輪對朱浩千恩萬謝,強行把朱浩安排為兒子婚禮的主婚人,就像朱浩既成全了他這個當爹的,又成全了兒子…那是一家人的恩人哪!
有蔣輪在人前給朱浩吹牛逼,王府給予朱浩的待遇直線上升。
主要是因為現在興王病重,王府內很多事務都由蔣王妃接手,蔣王妃身邊最親近之人,除了兒女就是這個弟弟,兒子和弟弟都在她耳邊吹風說朱浩有多厲害,她自然覺得朱浩是王府中不可或缺的大才。
袁宗皋此時就比較頭疼了。
因為病中的興王聽說小舅子從京師回來,拿了正五品的文散官,已有計劃讓蔣輪暫代張景明,臨時充當王府長史。
若是蔣輪真的當上王府長史…袁宗皋感覺王府的權力格局將徹底被打破。
甚至可以說有點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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