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說,這里只有我和唐先生,說錯了也不打緊,我們會指點你。”
朱浩仍舊讓朱四發表意見。
朱四略顯為難:“我覺得,朝廷一定是把我當成了仇敵,不然之前他們也不會想毒害我,當時幸好有朱浩替我擋了…不過,如果以后真的有機會當皇帝,那現在不管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唐寅聽了直皺眉。
這算什么感言?
但又一想,眼前兩個同為九歲的孩子,要求不能太高。
或許是跟朱浩接觸多了,自己對朱四的要求也格外嚴格…一個九歲大的孩子能說出多深奧的道理?
難道要讓朱四跟朱浩一樣,在他面前講一些連老謀深算的老狐貍都不曾有的權謀策略?
“說得很好啊!”
朱浩點頭贊許,“我也是如此認為的,現在袁長史對唐先生的要求未免太高了…想想看,既要讓朱四你有機會問鼎皇位,還要讓興王府保持低調,不張揚,本身就是矛盾的…我覺得從襄王府搶回屬于我們自己的土地,是有必要的…朱四,你覺得如何?”
“當然必須搶回來。”
朱四一臉認真地說道。
果然是孩子間的對話,沒什么營養,唐寅似乎把握到了朱浩說這番話的目的,但一時間又難以確定。
朱浩道:“朱四,有關我和唐先生跟你說的話,你最好別跟你爹說,如果非要說的話…也由著你…”
“不會,不會,我不說…朱浩,我想問問你,我是不是真的有機會當皇帝?”說這話時,朱四小眼睛都在冒光。
當王爺與當皇帝之間,對一個小孩子來說,感覺自然是大不相同。
大明的王爺看起來尊貴,卻沒多少權力,連王府所在的城池都不能出去;
而皇帝坐擁天下,乃是億萬百姓之主,說本里什么“天子一怒,伏尸百萬”,光聽聽就帶勁。
朱浩微笑著點頭。
朱四咧嘴直樂:“難怪你之前不肯跟我直說…你是不是通過占卜,算到了我將來會當皇帝?卻又不敢告訴我,怕大不敬…嘿嘿,我知道你和唐先生都是為了我好…我進去讀書了!”
說完朱四一溜小跑回到了教室,經過這番對話,朱四連讀書都更有動力了。
目送朱四進屋,唐寅皺眉:“你小子,不會不知道說這番話的風險吧?難道你只是想鼓勵他用功讀書?”
朱浩微笑著瞥了唐寅一眼:“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
“什么?”
唐寅先是一愣,隨即擺擺手,“不要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我可不主張讓世子知道他在朝中的處境,這對他的成長未必是好事。”
朱浩湊過去,聲音壓得很低:“那唐先生,我冒昧問一句,若眼下興王…有個什么三長兩短,行那托孤之舉,你猜興王是相信袁長史多一些,還是信任你多一些?”
“這…”
唐寅一時間迷茫了。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距離他似乎太過遙遠。
朱浩道:“我替你回答吧…就目前而言,興王肯定是信任袁長史多一些,托孤只能托付給袁長史…等到世子繼承興王的位置,袁長史作為托孤重臣,定會利用他手里的權力,將你驅離,你說這個可能大嗎?”
唐寅沒有回答,同樣也沒有否認朱浩的觀點。
“這么說吧,雖然唐先生你在王府里做事不少,如今已得到興王府上下的信任,但距離托孤之臣,以及未來世子最信任之人的位置,還有點遠。一切就在于你進王府的時間太短,陪伴興王與世子的時間加起來也就一年多,而袁長史在王府中二十年,跟興王的關系亦師亦兄亦友,你怎么比?”
朱浩的話,讓唐寅有點不想面對現實,他皺著眉頭道:“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你今日如此作為卻是為何?”
朱浩搖頭:“想幫你在興王那兒獲得更多的信任,實在太難,再怎么說你也不能跟一個在王府中彼此陪伴二十年的良師益友相比。但世子這邊,你還有機會,我要把世子對我的信任,悉數轉移到你身上,讓他知道…你比袁長史更有能力。你不但能幫他做好興王世子,將來順利執掌興王府,還能幫他做皇帝…”
唐寅皺眉:“你在王府中時日也只是比我長了一年,為何世子就如此信任你?他自幼可是跟著袁長史讀書的。”
朱浩笑道:“你小看了我這兩年跟世子朝夕相伴,能跟袁長史這樣偶爾才出現在學堂的尊長相提并論?
“你還沒有進興王府前,我就塑造你世外高人的形象,讓世子對你心向往之,充滿了崇拜。你進興王府后,我也在盡力幫你打造一個不得志的曠世奇才的形象…你到目前為止做得都很好。
“你猜,若世子現在突然繼承興王之位,他是更信任你,還是信任袁長史?”
唐寅琢磨一下,不由點頭:“確實如你所言,若在興王那兒…我沒有絲毫機會,但世子這邊…好像…還是可以一搏的。”
朱浩笑了笑道:“那就是了,我跟世子說他將來要當皇帝,還當著你的面,不就是告訴他,你存在的目的,跟袁長史不同嗎?
“袁長史只能讓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王爺,而你卻能助他當好執掌天下的皇帝,你也看到世子對于權力的渴望…當他明白你能幫他成就大事時,他就會更加倚重你。
“至于你擔心的,他會把我跟他說的話,告知興王,其實大可不必。
“先說朱四,他重承諾,守信譽,輕易不會出賣朋友,即便說出去,那受牽累的人也只能是我…而我如今是否留在興王府,并不影響他對我的信任,也不影響你以后找我問策,不是嗎?我就算離開興王府,也不會離開安陸啊。”
一番話說出來,既驗證之前唐寅的猜測,那就是朱浩現在已不在乎被興王府趕走。
同時也欽佩于朱浩的深謀遠慮,現在就已開始布局朱四當家后的事,已不著眼于眼前那小小的利益得失。
朱浩道:“唐先生,今日之事,讓你跟袁長史的矛盾呈表面化,相信你們以后只能共事,卻不能成為同黨…這詞不太好聽,大概意思是,你們不可能會為了同一目標而努力,只會貌合神離。”
“嗯。”
唐寅點頭承認。
本來他就不可能跟袁宗皋真正交心,袁宗皋把他介紹到王府,是想讓他成為王府長史司的附庸,但誰知他在朱浩的相助下,逐漸成為王府中可以呼風喚雨的人物,幾乎可以與長史司分庭抗禮,就算沒有今天之事,袁宗皋也不能把他當“自己人”看待。
所以得不得罪袁宗皋,已無關緊要。
“那唐先生就更不該有后顧之憂,從襄王府那兒把屬于興王府的地搶回來,讓王府上下對你更加推崇…你就掌握了王府的人心向背,若是連世子也對你倚重的話,那袁長史只能靠王府老人的身份獲得一份尊敬,但信任嘛,呵呵…逐漸的…他就會被你取代。”
朱浩說完,給了唐寅一個鼓勵的眼神,“我進去上課了,你去忙你的吧。”
“等等。”
唐寅叫住將要走的朱浩,面色誠懇:“朱浩,之前我對你多有誤會,認為你太過工于心計,或…非良善之選,但現在…我謝謝你,你以后在王府必定有所作為,哪怕入朝當官,也可以匡扶大明江山社稷。好了,你進去吧。”
唐寅這番話說得很感性。
也是在他跟袁宗皋鬧掰后,發現朱浩一心幫他,有感而發。
朱浩微笑著點了點頭,他聽得出來,唐寅說這話是真心實意的,或許是臨時所感、所言,詞匯都沒經過斟酌,但更能看出唐寅真情流露。
接下來幾天。
唐寅沒有管學舍的事,全身心投入到帶人跟襄王府搶地盤的大計中去。
盡管朱浩安利了半天,但他還是覺得眼前做的事甚是荒唐。
之前干的剿匪、抗洪,既是為興王府,也是為地方百姓,算是能體現文人清高氣節的東西,轉眼就帶著儀衛司的侍衛去跟人打架,搶奪地盤…從剿匪的人變成好似土匪般的人,這轉變之大,唐寅自己都有點適應不了。
但道理擺在那兒,興王的命令也已下達,他不干也得干。
好在興王府的實力,的確比襄王府強太多,土地很快就占領下來,而后就等著襄王府前來挑釁。
這天晚上。
朱浩跟唐寅又商量了一下對策,朱浩還送了唐寅一件新織的棉衣。
二人到了西院王府侍衛聚集之處,遠遠地就聽到那些侍衛吹牛逼。
“…襄王府那些兔崽子算個屁,他們上過戰場嗎?跟賊寇拼過命嗎?不說別的,咱王府中的弟兄一個個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想到那天他們被打得滿地找牙,那感覺就是爽!
“改天等我們去守候,若是有人敢來挑釁,必定把襄王府都給他占咯!
“哈哈,別去襄陽鬧事,咱守著地就行,聽朱衛正說了,先占到秋收結束,還有半個多月,等糧食歸倉后就不怕他們來搗亂了,若他們還敢派人來侵占,一股腦兒給他打回去就行!守地的人都不用派!”
一群漢子在那兒七嘴八舌。
至于這群人的領班,陸松守在臨時架起的篝火前,坐在那兒,手托著下巴,眼睛盯著跳躍的火苗,好似在琢磨事情,沒有參與到討論中去,最后他做了總結性發言:“好了,趕緊吃點東西墊下肚子,早些回去休息,我們下次出城輪值是后天下午,不過明晚還要守王府的夜…”
正說著,一群人看到唐寅和朱浩到來。
剛才還在吹牛逼的一群糙漢子全都站了起來,連陸松也趕緊上前行禮:“見過先生。”
“先生安。”
“給先生問好。”
唐寅發現正如朱浩所言,自己在王府中人心目中的位置奇高,他們對自己的尊重全都是發自由衷,不由一陣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