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當天直至中午才回家。
此時朱娘她們早就知道朱浩府試順利過關,還得了案首,見到朱浩回來,朱娘喜笑顏開,帶著朱浩去亡夫靈位前上香。
“浩少爺,你可真給咱們家里爭氣,又是縣試案首,又是府試案首,太風光了…哦對了,我和你娘都不太清楚,縣試案首可以進一個秀才公的位子,那府試案首能得個啥?是不是能直接當舉人老爺?”
李姨娘對于科舉之事不太清楚,眼巴巴望著朱浩問道。
朱浩笑著回答:“沒有,府試案首就是個榮譽,什么都得不到。”
李姨娘一聽,頓時泄氣了:“那…是不是案首也沒區別?”
朱娘道:“再怎么說也是一種榮譽,中案首當然比一般名次更好,不過也不要驕傲自滿,我問過了,很多舉人老爺都不是案首出身,如果小浩將來能考取舉人,最不濟也能選官,再不用靠他爹留下的軍職過活。”
現在的朱娘,一步步打消心中妄念,只想著兒子科舉連捷,安心做文曲星,不再想什么繼承錦衣百戶的事。
“娘,今天朱家沒來人嗎?這么大的事,要不要派人通知一聲?”朱浩問道。
李姨娘抿嘴一笑:“估計你祖母聽說這個消息,能把她氣死。”
朱娘白了李姨娘一眼,道:“小浩,你是朱家人,就算…朱家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可讀書人始終講究孝義禮法,如果你在外人面前表現出對朱家人的輕視和厭惡,那別人也會看輕你。”
現在的朱娘不再教育朱浩要以德報怨,她清楚朱家人都是什么路數,只教導兒子在外人面前裝樣子。
朱浩心想,這就是一種進步啊。
娘終于想開了。
“你四叔上午時來過,知會了你得府試案首之事,另外還點評了你的文章,說你寫得很不錯。”朱娘道。
朱浩點頭:“不知祖母得知這個消息作何感想?我覺得可能真如姨娘所說,祖母會氣得半死吧?”
正如朱浩所言。
當朱嘉氏聽四兒子說自己的孫子考中府試案首時,氣得身體顫抖個不停,人都快站不穩了。
一旁的朱萬簡以前可能還想著上去攙扶什么的,可自從剿匪一戰中,見識到老娘老而彌堅的一面后,他明白這個老娘乃是個不讓須眉的巾幗英雄,也就平時表現出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
都能騎馬上陣,斬將殺敵,還用得著我來扶?
旁邊聽到這個消息的長房媳婦姜詠荷,手捻著佛珠,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后道:“朱家又要出個有功名的讀書人,這是好事啊。”
等于是無視了婆婆氣急敗壞的模樣,刻意在老太太面前說不中聽的話。
但令旁人不解的事,朱嘉氏卻沒對兒媳的話表現得多排斥,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希望我兩個孫兒,能一并考中生員。”
言外之意,你兒子朱彥齡也是過了府試的,幾年下來都沒考中生員,現在堂弟這么小年歲就過府試,是不是該留點神了?
兩人攜手考個生員,那朱家振興有望!
朱萬簡道:“娘氣糊涂了吧?老大家那個…不是安心等著繼承他爹錦衣千戶之職呢?”
朱嘉氏聲音冷漠:“上面兩代人健在,何時輪到他承襲錦衣千戶職務?”
“那…娘是想小浩子中秀才?若是他以后比老四更早考取舉人…不知道娘是該高興,還是生氣?這孩子名義上是朱家人,可現在人家分家單過了,說句不好聽的,就算別人當他是朱家人,也不會覺得是咱朱家培養的…”
朱萬簡說出的話非常刺耳,老太太聽了心里越發不舒服。
朱萬泉道:“二哥,我看過朱浩寫的文章,才學非凡,若說他將來比我先考中舉人,機會很大。”
“閉嘴!”
朱嘉氏怒氣沖沖打斷朱萬泉的話。
朱萬泉只能老老實實低下頭。
朱嘉氏怒道:“你這個當叔叔的,啟蒙比他早十幾年,居然有臉說這種喪氣話?從此以后,你就在家里好好讀書,若是本次鄉試落榜,看為娘怎么收拾你!”
或許自尊心受損,老太太發了狠。
朱萬簡心里暗爽,讓你小子在老娘面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現在讓你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老娘對朱浩那小子鞭長莫及,可要懲罰你這個在家白吃白喝的小子,還不順手拈來?
“哈哈哈哈…”
朱萬簡樂得不行,居然笑出聲來。
“還有你!”
朱嘉氏怒視二兒子,“讓你留在安陸也是混吃等死,這一年多來,你大哥杳無音訊,為娘這就安排你去京師打探消息,務必將他尋到為止。”
“啥?”
朱萬簡一聽急了。
好家伙,老大經年不歸,多半又被錦衣衛抓去當人質了,你讓我去京師尋人?若是弄不好,我也進去了…
“怎么,耳朵聾了?”
朱嘉氏怒目相向。
朱萬簡趕緊道:“娘,咱鋪子上的生意,不是需要有人打理嗎?再說若是京師的人不懷好意,把我也扣下了…你可就要一下子失去兩個兒子。你真的忍心?”
朱萬泉用憐憫的目光打量自己這個奇葩二哥,眼神好似在說,你第一天認識娘?她什么人你不知道?為了她的家族發展大計,犧牲個你有什么好稀奇的?三哥不就那樣被犧牲掉的?
朱嘉氏道:“劉管家,安排好人手照顧好二老爺沿途起居,記得找外人,不能受他挾制,一路上花費由派去的人負責。老二,你要是這次差事辦不好,我看安陸你也別回來了,就留在外面自生自滅吧!”
興王府。
朱浩當天下午跟著唐寅、范以寬一起去找興王,照例府試拿到案首,要去感謝興王府培養。
書房里,袁宗皋和張佐在場,但朱三、朱四不見身影。
朱祐杬聽說朱浩中了府試案首,笑著說道:“朱浩真是棟梁之才,縣試、府試都是案首,想來院試也不會例外。以后好好提點一下世子。”
朱浩趕緊躬身行禮應是。
袁宗皋道:“范學正年中就要到外地赴任,應該不會在王府停留太長時間,在新教習安排好前,讓朱浩偶爾給幾個孩子上上課,或許他們更能聽得進去。”
“哈哈。”
朱祐杬只是笑,看向朱浩的眼神滿是欣賞。
范以寬無心長時間滯留王府,習慣了儒學署幾十乃至上百人的大班制教學,且學生都是過了院試的秀才,學問有了一定基礎,平日只需他稍加點撥,便可起到醍醐灌頂的作用,那種成就感無與倫比,讓他整天守著幾個孩子,教授基礎的四書五經及集注,有點不適應。
但王府不會虧待世子曾經的先生,可能是幫忙給安排一下,到外地任個州府的儒學教諭,甚至可能安排個縣丞、知縣什么的當當,也不是沒可能。
有在興王府鍍金的經歷,對于在湖廣當官還是很有幫助的。
“以后不能只讓伯虎一人教世子,王府還是要及早找到接替人選。”袁宗皋又提議。
“嗯。”
朱祐杬微笑著點頭。
朱浩一聽琢磨開了,由于無法掌握財政大權,現在的袁宗皋在王府內地位直線下降,但有一點絕對不會受影響,那就是對世子的教育,誰讓他目前是王府中唯一一名進士出身的官員呢?
而且袁宗皋的學問在那兒擺著,一旦涉及兒子的教育問題,朱祐杬首先征詢的必然還是袁宗皋的意見。
可能袁宗皋想削弱唐寅在世子那兒的影響力,范以寬不是他的人,正好可以借范以寬離開之事,培養一個對他俯首帖耳的教習,他能容許范以寬請辭而不著急,說明他心中早就有了人選,只是現在不方便說。
至于朱浩,暫時可以幫忙頂上幾天…
或許袁宗皋跟朱祐杬提議,找代課先生給孩子上課,水平如何姑且不說,孩子們只是應付了事,遠不如讓朱浩上講臺授課,更能吸引幾個孩子的注意力,畢竟朱浩不是正式的先生,孩子會好奇朱浩懂些什么,又能講些什么…會把學習當成一種游戲,充滿了樂趣,自然也就會認真聽講。
以往朱浩就有授課的能力,現在馬上就要有功名,更有資格教學,課堂可以暫時脫離唐寅的掌控。
袁宗皋心想,要對付唐寅很難,控制朱浩還不簡單?
朱祐杬又望著唐寅:“唐先生,我本想跟朝廷上表,請求將你晉升為王府佐官,或是上請讓你出任湖廣府縣的地方官員,你考慮得如何了?”
朱祐杬現在對唐寅禮遇有加。
這也是袁宗皋擔心的地方。
一場剿匪之戰,讓唐寅在興王府內收獲威信和聲望,連興王都覺得唐寅不可或缺,想方設法要把唐寅留在王府。
生怕不給唐寅官職,只給點俸祿,早晚唐寅會請辭。
所以現在不惜公告天下,說唐寅在我府上,并以此為唐寅謀求官職,把唐寅綁定在興王府的戰車上。
唐寅拱手:“殿下好意,在下心領了,但在下閑云野鶴慣了,留在安陸只是為教導世子…實在是跟世子有幾分緣分,不忍埋沒良才美玉,再便是盡可能為興王府做一點微不足道之事,以報答興王收留大恩,至于做官…實在無心于此。”18024/10789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