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衣前去赴宴,沒有隨朱浩和京泓到西院吃飯。
下午公孫衣一直沒出現在學舍院,朱三在那兒譏笑:“估摸著公孫先生要被禮送出王府,我們又要換新先生了吧?”
朱四問道:“三哥,父王對你說什么了嗎?”
朱三搖搖頭:“這不是靠別人說,而是要用腦子,當然你沒腦子,跟你解釋也解釋不清楚,還是學學朱浩,他就算腦袋不怎么靈光,可不說話,這樣別人就不知道他腦子不好使了。”
一屋子小孩都用怪異的目光打量朱三。
朱四撇撇嘴:“不知道誰給你的勇氣。”
“怎么,這里我最有腦子,你不服?”
朱三還在那兒抬杠,與朱四互懟起來。
反正課堂上沒先生,朱浩也沒有刻意扮演朱先生的角色,現在屬于自習課時間,幾個孩子屬于散養狀態。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
幾個孩子不約而同搖頭晃腦,嘴里念念有詞,裝起了好學生,不想進屋來的只是一名普通侍衛。
大概侍衛是怕朱四長久留在學舍,出了什么事都沒人知道,不時進來看看。
當朱三發現只是個不相干的路人甲在外面探頭后,立即惡狠狠地瞪過去,用威脅的口吻道:“看什么看?影響本世子讀書,你擔待得起嗎?滾開!”
侍衛灰溜溜離去了。
而后幾個孩子又悶頭各自做自己手頭的事情。
“朱浩,你說公孫先生會不會真的被王府開除了?我們又要有新先生嗎?”
傍晚吃飯時,京泓沒看到公孫衣的身影,不由問道。
朱浩不想回答。
公孫衣走不走本來就是王府的決定,他猜這個沒太大意義,可能孩子會對誰當自己的老師感興趣,他卻不同。
相對而言,公孫衣已經屬于能令朱浩滿意的老師。
年輕老師不迂腐,能接納新鮮事物,也不會對孩子有過分苛刻的要求,比較好相處。
“可能吧,世子不都說了?她的消息應該很靈通吧。”
朱浩嘴上如此說,心里卻知道,公孫衣暫時不可能被替換。
如果王府真要換掉公孫衣,就不可能請他吃宴什么的,直接送點東西讓他回家待業不是更好?
王府選教習,制約太多,主要是現在朱厚熜屬于眾矢之的,一個相當于太子的皇室宗親,卻沒有太子應有的地位和戍衛級別,王府教習這樣親近之人,王府能隨便替換?肯定要經過長時間的考察。
公孫衣可以在眾多備選者中脫穎而出,就在于他背景簡單,王府選個家世清白的教習先來王府撐著,然后慢慢選拔正式的教習。
以朱浩估計,年前換人的可能性不大。
翌日上午,公孫衣果然又出現在課堂,笑呵呵的樣子跟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朱三好奇問道:“先生,你昨天下午怎么沒來?”
公孫衣面帶慚愧之色:“昨日應王府袁長史之邀飲酒,對在下而言,那是無比的榮幸,袁師多有賞識,在下便貪杯多喝了幾盅,散席時有些醉意,袁師便遣人送回家中,讓今日再來給幾位上課。”
朱三聽了很不高興。
昨天還夸夸其談說自己有腦子,分析出公孫衣一定會被裁換,結果今天就被現實打臉,當我姑娘家家的臉皮就很厚?
當然有意見!
朱三憤憤然:“那先生為何不在家中多休息一天?這樣我們也可以趁機休息幾日!”
公孫衣不解地問道:“這是何意?”
朱四看姐姐生氣的樣子,知道姐姐吃癟生悶氣,故意嗆先生,他看了很解氣,偷笑道:“她的意思是說,我們王府上課乃逢五休息,先生今日不至,明天也不用來了,可以直接等后天再來上課。”
公孫衣恍然大悟,原來世子是這個意思啊!思慮周詳,果然體貼先生,可我人都來了,總不能現在請假回家吧?
朱浩問道:“公孫先生昨日在宴席上,就沒遇到一些特別的事情?”
“呃?”
公孫衣愕然看向朱浩。
當他發現朱浩臉上那諱莫如深的表情時,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便有幾分羞慚。
公孫衣不是個能藏住秘密的人,當即嘆道:“昨日宴席上,為師曾多次跟袁師提出,自己不能勝任王府教習的差事,希望袁師另請高明,可袁師對我寄予厚望,真是無顏面對。”
朱三小聲嘀咕:“總算有自知之明,但既然都無顏了,為何不早點走?”
“不過既然為師留下來,暫且就還是你們的先生,繼續為你們授課,你們也要加倍努力…好了,把孟子拿出來,接下來…朱浩,你上來講!”
在場小伙伴:“…”
公孫衣一臉狡獪:“朱浩,你多講講,讓我知唐師是如何傳道授業的,我多加學習,以便更好為你們授課。”
朱浩心想,公孫鳳元你的臉皮真是堪比城墻,到處認師的嗎?先有袁師,又來個唐師,現在我講課,難道也是你的老師?到底我是先生還是你是先生?
朱三起哄:“某人,你趕緊上去講課啊,給先生講課的學生,真是稀罕。”
換作一般人,聽了這話一定會羞愧難當,但公孫衣本來就不是一般人,他自個兒提出的主張,還覺得自己腦袋瓜靈活想到了很好的辦法,一邊學習,一邊教別人學習…所以他對朱三的嘲諷完全免疫。
朱浩耐不住公孫衣邀請,只能再一次走上講臺,給幾個孩子授課。
這次公孫衣也成了他的學生。
初四傍晚回家。
王府改了規矩后,不用再到休沐日當天一早回,可以提前一晚,下午散學比平時早一些。
朱浩出來后先去了書場。
不去不知道…
到了才發現,書場已經發展成為連片的書場,一些人把周圍空地給租了下來,書場連成一片,形成競爭。
人一多,現場就變得雜亂起來。
這一片空地本就權屬不明,加上有人惡意在別人的書場邊大聲說話,使得聽書人的體驗直線下降。
“浩哥兒,總算見到您了,這兩天您都沒來,不知最近…從哪兒冒出來那么多說書的,聲音嘈雜,都不知道該聽誰的,本來一天能賺個一二兩銀子,現在連三錢都賺不到。”
于三跑到朱浩面前訴苦。
朱浩安慰道:“一天三錢,一個月還有九兩銀子呢,分到你手上也有二兩多,就這還不知足?”
于三驚訝地望向朱浩。
在他看來,這次生意惡性競爭最大的受害者,應該是書場的幕后大東家朱浩,為何朱浩看上去那么輕松,對賺錢虧錢一點都不上心呢?
“浩哥兒,您…沒事吧?”
于三不解地問道。
朱浩沒有回答,他開書場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賺錢,相比于曬鹽的收入,這點錢不夠他塞牙縫的,他主要是為自己無聊的生活增加一點樂趣,晚上逃夜能有個去處,但聽別人講自己寫的書真的有意思?
或者說賺了錢他還能干點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嗎?
現在把全城百姓的文化娛樂生活給豐富,將這片空地變成安陸州城的娛樂一條街,朱浩反而覺得自己成就感十足。
半晌后,朱浩才道:“計劃不如變化快,既然之前我們要把全城說書人聘請來為我們說書的計劃落空,就只能改弦易轍。小三哥,你覺得說書這門生意,想賺錢,長久發展,最重要的是什么?”
“這…”
于三沒有靈活的營商頭腦,只喜歡按部就班做事,缺乏主觀能動性。
朱浩道:“當然是你的書要更抓人,光靠跟風搗亂,始終非長久之計…等你這邊出了新說本,忠實的聽眾還是會來聽的,到時賺得照樣多,甚至因為聚集效應,不僅安陸本地,甚至外面的人也會專門來聽書,生意會更好。
“這個時候,我們應該苦練內功,先拓寬和平整場地,對戲臺進行升級,兩側分別設置四個大水缸,達到擴音的效果。修建柵欄與其他書場形成阻隔,然后再在兩邊搭建閣樓設置雅間…先這樣吧,真熱鬧啊。”
朱浩一點都不在意,笑瞇瞇準備回家。
“對了小三哥,把我賺的錢整理一下,留一半用作書場擴建修整之用,另一半給我,接下來我會拿這筆錢再進行一次投資,你放心,股份還是有你一份,這次我們走高端路線…”
朱浩回家后,直接見到祖母朱嘉氏。
不過朱嘉氏瞻前顧后,一副神經兮兮的模樣,好似這回是只身前來,身邊一個人都沒帶,問過朱娘才知道,朱嘉氏其實前一日就住進來了。
“娘,祖母沒過問丫鬟的事吧?”朱浩問道。
朱娘面色有些擔心:“你祖母沒問,但她已見過小白…唉,知道我們請得起丫鬟,不知會不會讓增加份子錢。”
朱浩搖頭:“應該不會。”
隨后朱浩跟朱嘉氏進到堂屋,門窗都關好后,朱浩開始例行匯報。
“…初二那天,你們一起到過江邊?世子與你們同行吧?”朱嘉氏面色冷峻。
朱浩點頭:“是。”
朱嘉氏皺眉:“你在王府,平時沒辦法把消息傳出來嗎?”
這算是問到關鍵點了。
如今朱浩逃夜已能順利溜出王府,看起來獲得一些自由,但若被朱家人知曉,他們會充分利用這一點,晚上跟朱浩接洽,關鍵時候就會起作用。
但王府方面早就顧忌到這一點,每次他出來都讓陸松陪同。
“不知祖母是何意?”
朱浩不能直接回答,他要先試探老太太眼下知道多少。
朱嘉氏明顯不知孫子在王府的情況,搖頭嘆道:“先前讓你去見錦衣衛安插在王府中的內線,聽說已被王府中人查知,人調到了外地…恐怕以后只有你一人在王府,有事發生你得隨機應變。”
朱浩一聽,就知林百戶對朱家做了隱瞞,當即故作恭敬:“孫兒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