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穿過西院外廊道,一路來到興王府內宮西角門,入內后是一條長長的夾道,夾道盡頭的門通向王府正殿,而西側有四個月門,入內后分別是幾個院子,全都是四合院布局。
徑直走到最后一個院子,門口有侍衛把守,陸松跟侍衛打了個招呼,隨即把三個小的帶了進去。
“在這里等著,哪兒都不許去。”
陸松交待后出門,看來是要去迎教習和世子前來。
但朱浩揣測,朱厚熜暫且不會出現在這里,王府既然對他有防備,大概率會以朱三假冒王府世子,繼續麻痹潛伏于王府內刺探情報的錦衣衛密探。
朱浩問道:“陸炳,你們平時就在這里讀書?”
陸炳沒什么心機,直言不諱:“不全在這里,有的時候在書堂那邊…”
朱浩點頭,心中大致有數了,王府這邊因為有伴讀入王府讀書,可能臨時把朱三和朱四分開授課。
真正的世子朱厚熜被保護得很嚴密,至于朱三則充當炮灰,隨意到王府各處亮相,充分吸引外界火力。
京泓來到房間里一張課桌前,自書包里拿出書本,搖頭晃腦地背誦起文章,一看就是個“好學生”。
朱浩跟陸炳一樣,待在外邊的院子。
陸炳問東問西,詢問得最多的是那些已經葬身火海的走馬燈,想讓朱浩再帶幾盞走馬燈到王府來。
但陸炳不知道的是,這小玩意兒已被王府明令禁止帶入,陸松告誡朱浩,除了夜晚點燈,其他時候不允許接觸明火。
就連朱浩以后想用硝石來制冰,都會有極大的麻煩,自場大火發生后,王府對他的戒備加深了。
等了很久,朱三終于來了。
朱三還是一身男童裝扮,見到朱浩咧嘴一笑,露出皓齒:“朱浩,你沒死啊?”
這種特殊的打招呼方式,即便是先進書舍讀書的京泓都不由側目,世子這是不懂人情世故?跟人打招呼…怎么跟詛咒人家早死一樣?
朱浩嘆道:“命硬,沒死成,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朱三啐了一口:“什么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看是好人命不長禍害留千年…阿炳,去里邊給我搬張椅子來。”
陸炳聽朱三稱呼自己“阿炳”,心有不滿也不敢說什么,徑直入學舍搬椅子,屋子里傳來京泓的聲音:“先生快來了,趕緊溫習功課啊!”
朱三笑著打趣:“小京子,你還是這么愛學習,不過你不用裝樣子給我看,隋先生今天不會來,讓我們自行溫習功課…他人都不來,我們溫習個什么勁兒?等來了以后再說吧…”
對于孩子來說,沒有老師盯著,當然是要找機會玩耍。
朱三只是個小女孩,生下來就是郡主,只要王朝不傾覆,一輩子衣食無憂,學那么多詩詞文章干嘛?
王府把所有教育資源都放到了朱四身上,現在這院子是一個假世子加個相當于家生子的陸炳,再有兩個從外面招進來的伴讀,王府隨便讓先生教導點什么就是,難道真要請名師輪流對你們進行輔導?
想多了吧!
朱三只以為隋公言有事,朱浩卻知道,隋公言多半是教授朱四學問去了,幾個小的放任自流。
“喂,朱浩,你現在還有冰激凌嗎?這些天我一直都在回味那美妙的滋味…太好吃了。”
朱三眼巴巴望著朱浩。
本來京泓和陸炳很好奇,為何朱三對他們沒好氣,對朱浩則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原來是有事相求。
冰激凌?
吃的東西么?
王府這么好的條件,堂堂世子居然跟朱浩討要食物?世子能隨便吃來歷不明的食物?
京泓心中滿是疑惑,本來他還在認真讀書,但因朱浩跟朱三的交談,他把書本放下,豎起耳朵傾聽外面的對話。
朱浩道:“那把火,把我的家當都燒沒了…我家里的條件你是知道的,只能等回頭再行籌措材料,得等些時候了。”
朱三一臉惋惜:“都怪我弟弟,要不是他…唉!算了,不說了。”
二人的對話看起來簡單,但蘊含的信息量卻很大,京泓全都默默記在心里,尤其當朱三提到她有個弟弟時,京泓很奇怪,因為他父親說過,興王膝下只有一個兒子,為何會是兄弟二人?
世子嘴里的弟弟到底是誰?
京泓看起來是進王府讀書,但其實也是來刺探情報的,只不過不是為錦衣衛打探消息,而是幫他父親。
京鐘寬這個人善于官場逢迎,到安陸后殫心竭慮巴結興王,送兒子來王府做伴讀,目的也是為接近世子,另外再讓兒子打聽一下王府的情況,回頭原原本本告訴他,讓京鐘寬對未來有所規劃。
對京家來說,接近興王府是一次大膽的政治投資。
從某種程度而言,京泓跟朱浩進王府的目的一樣,都是借助跟興王府的良好關系,未來爭那“從龍之功”。
“朱四呢?”
朱浩問了一句。
朱三攤攤手道:“我也不知道,這兩天袁先生神經兮兮的,總是單獨把他叫走,說起來我也就見過那小子兩面…朱浩,你還有什么好玩的東西?不如…我們一起出王府去抓兔子吧?”
朱三知道當天隋公言很可能不過來,便琢磨著逃出王府,讓朱浩這個安陸本地小孩帶她各處玩,最好是能像上次那樣出城抓兔子。
雖然當時很危險,但現在回想一下…那可能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
朱浩道:“我來王府當伴讀第一天,就跟你一起偷偷溜出王府…你是想讓我早點被趕走嗎?”
朱三皺皺鼻子,道:“小氣鬼,為了自己能讀書,不顧朋友義氣…哼,我看不起你…走了,走了,阿炳,我們進屋去跟小京子玩。”
朱三生氣了,帶著剛從房里搬來凳子正愣頭愣腦站在一旁的陸炳往教室走去。
里面的京泓人都快聽傻了。
不是說朱浩早就進王府了?怎么他又說自己第一天當伴讀?還有什么抓兔子…如果說朱浩早就在這里當伴讀,跟朱三如此熟悉好理解,可這分明與朱浩的說法相違背,那他們是怎么認識的?
朱三、陸炳和朱浩陸續進了屋子,各自把書本和文房四寶拿出。
里面六張桌子,明顯四張是新的,案桌很矮,沒有安放椅子,只能直接跪坐在蒲團上讀書寫字。
朱浩進來后,前面兩張桌子已被京泓和朱三占據,陸炳坐到了第二排,他想都沒想便到最后一排坐下。
朱三回頭看他:“喂,你可以到前面來…阿炳,你坐到小京子后面去,你這位置朱浩來坐。”
先前還對朱浩甩臉色,一轉眼,朱三居然主動邀約朱浩坐在她后面。
陸炳不情愿地起身,準備收拾自己的東西,卻聽朱浩說道:“不用了,我這里很好啊。”
“后面都聽不清先生講什么…”
朱三不過是嚇唬朱浩,房間本就不大,這年頭也沒有黑板,不需要抄寫,坐在哪兒不一樣?
何況朱浩說是進王府讀書,其實就是找個由頭接近朱厚熜,獲得一個平步青云的從龍機會。
但這也不是百分百靠譜,也許因為他的穿越產生蝴蝶效應而令朱厚照有了子嗣或是那一天正德想通了從藩王中找一個養子…再或是朱厚照幾年后并未英年早逝,活個七八十歲那朱厚熜依然沒法做皇帝…
所以,朱浩最希望的還是能給自己滿腹才學找個合理的來歷,有了興王府讀書的履歷,自己將來參加科舉就有了由頭。
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但眼下…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好困啊,先睡一覺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朱三拿京泓開涮時,朱浩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很快便進入夢鄉。
要說晚上朱浩真不一定能入睡那么快,但不知為何,課堂的環境給了他一種熟悉而又安逸的感覺,好像這么美好的早晨,和熙的陽光灑在桌子上,若不伏案睡上一覺,便辜負他再世為人的人生。
朱浩睡得正香。
突然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自己鼻子上活動,還沒等他睜開眼,便聽到嬉笑聲。
不用想也知道,朱三正在捉弄他。
“有意思嗎?”
朱浩眼睛閉著,不滿地質問。
朱三笑嘻嘻地道:“朱浩,你這是有多困啊…昨晚沒睡好嗎?快起來,太陽曬屁股啰!”
朱浩眉頭皺了皺。
聽起來正常的話,但從一個小姑娘口中說出來,怎么怪怪的?你可是郡主,難道一點也不懂矜持?
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朱浩直起身子,睜開眼,只見朱三已把她的蒲團挪到自己案桌前,就坐在對面,嬉皮笑臉,一手撐著案桌,一手拿著根草棍,至于京泓和陸炳則好像打量怪物一般看著二人,實在理解不了朱浩和朱三的惡趣味。
朱浩看了看外面上了三竿的日頭,便知自己睡了很久。
這說明朱三還算是給自己面子,自己呼呼大睡,她過了很久才跑來搗亂。
“先生幾時來?”
朱浩隨口問道。
朱三癟癟嘴:“我先前不是說了先生不會來嗎?怎么你不相信?哼,你只顧著一個人睡覺,也不管人家…好無聊啊,不如我們出去玩,蹴鞠怎樣?”
朱浩翻了個白眼:“你們都不知道學習嗎?只知道玩。”
三個孩子齊刷刷看過來,眼神怪異。
不學習,只顧呼呼大睡的分明是你,結果睡醒了就教訓我們不愛學習?
“算了,先生不來,就由我教你們吧…這樣,你們跟我一起去定做塊黑板,這對教學很有用。”
朱浩提出自己的解決方案。
朱三嘻笑道:“就你?”
朱浩板起臉來:“你們要不要聽朱先生教課?”
“聽!”
朱三想都沒想便答應下來,“你說的那個黑板,是什么東西?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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