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樹正靠在一處民房包扎傷口,他的身邊是露娜。
鷹犬軍已經被打散,他們不得不找了個臨時掩體回血。
呂樹咬著牙,給大腿包裹上止血帶,鮮紅的顏色一點點滲透在地面。
槍火之間的戰斗極為血腥,這條腿已經血肉模糊,他若是閃躲不及時,甚至可能會被炸掉半邊身體。
“咔噠。”
一旁的墻面上,電視屏幕亮起。
鏡頭正是中央城的直播場景。
透過廢墟大廈的孔洞能從高空中看到,浩浩蕩蕩的反抗軍,對峙一人一椅。
明明阿克托身后空無一人,反抗軍卻沒有一人敢沖上前。
“…蘇明安,你總是這樣,居高臨下地看人。”
愛德華的語聲透過采音設備傳出,透過電視屏幕傳遞到千家萬家。
聽見直播的聲音,呂樹抬起頭。
“我都不知道…祂們為什么這么看好你。”愛德華的聲音傳出。
“祂們?”蘇明安說。
“你說我是狗,我不否認,可被另一只狗這樣說,我只覺得有些…諷刺。”愛德華說:“我們誰又比誰高貴?”
“沒有誰生來屬于下等人,或是別的什么神…你不會告訴我,這是你的理念吧?”蘇明安說。
他抬手,隨著“咔咔”聲響,反抗軍緊張地抬起了手里的機械。
在他們的視線中——蘇明安那輛單薄的輪椅身后,突然涌現出了無數零散的金屬零件,它們飛快地拼接、熔合,一桿桿鋼鐵重炮很快成型,下一秒,黑沉沉的槍口對準了人們。
猶如鋼鐵森林的輪椅壓迫感實在太強,像是被死神鎖定,愛德華后撤了半步。
“——你要動手了嗎?”愛德華高聲道:“對這一幫城邦的居民?”
“嗤。”
蘇明安笑了一聲:“我可從沒承認過背叛者是居民。”
他微微昂起頭,看向最高層——黎明系統所在的位置。
“黎明,你有什么計劃,快點用出來。”他說:“我不相信城邦脆弱到了這地步,能被人這樣打進來。”
寂靜無聲。
沒有人間煙火的廢墟大樓內,只有空蕩蕩的回聲。
“黎明?”他又喚了一聲,沒得到回應。
“黎明系統也被他維入侵了吧。”一身漆黑皮衣的娜塔莉淡淡道:“黎明系統的反應太過遲鈍,根本不正常,就算它身為智腦無法被誘惑,應當也產生了程序方面的遲滯問題,甚至被迫進入了休眠。”
“被牽扯住了嗎?”蘇明安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這幫玩家不是傻子。他們能忍耐到副本第七天才發力,必然做足了準備。無論是無聲無息地聯系上他維,還是一瞬間聚集戰斗武裝,齊齊切斷黎明系統的控制,一定有明確而精準的計劃,這需要高強度的時機把握。
他們迅速把握到了城邦的空子,抓住副本給他們留下的機會。
是他之前在論壇上發布的攻略帖,幫到了這群人嗎?
這群人一學會,就反過來對付他了。
“你的身后,現在空無一人了。”娜塔莉說:“我們明白你的戰力在3000以上,我可能會死在你的空間震動中,但…我身后的紅眼機械軍幾乎無窮無盡,城主,你也不希望頂層的黎明系統被銷毀吧。”
“一旦你力竭,我們就有機會毀滅抽不出身的黎明系統。”她的旁邊,轉著鐵質船錨的巴布魯冷笑。
“唉…怎么會鬧到這個地步呢,要是你當初和我做了真愛之秘的交易,我或許還會同情你一下。”嫵媚的維奧萊特很遺憾:“話說,你的那個叫小眉的清純小女孩呢?你拋棄了她?我就說,這種‘劣等品’有什么好的…”
“蘇明安,你狙殺了我的隊長,至少得付出點賠償。”手持大炮的侯麗冷哼。
參加反抗軍的都是不關注人類進度條的玩家,他們對于殺死他毫無罪惡感。
而蘇明安的視線,對準了愛德華——
“那你們就去毀滅黎明系統吧,我不攔你們。”他說:“來,愛德華,高塔邀約。”
湛藍的屏障一瞬延伸而出,擠開了站在愛德華身側的人們。
“——啊?”娜塔莉神情茫然。
“?”馮生一臉迷茫。
就連愛德華在這一刻,大腦都在急速運轉。
他們沒想到蘇明安會發出高塔邀約,這1v1的強制決斗屏障一出,就連蘇明安自己都出不去,他是…不要黎明系統了?
…他不應該死死護在這里,阻攔他們去毀滅黎明系統嗎?
黎明系統是有本體的,它由巨大的機械設備連接,如同生根的血管埋在這棟大樓,并不是憑空存在的虛擬物體。只要它的主體被破壞,就會被銷毀。
他們認為——黎明系統就是蘇明安最大的倚仗,畢竟身為阿克托城主,蘇明安應當要保護這個維持城邦秩序的黎明。
甚至有人認為,蘇明安的完美通關,或是掌權者任務,就與保護黎明系統有關。畢竟在任何人的眼里看來,有了阿克托,才會有黎明,有了黎明,阿克托的地位才會穩固,他們幾乎是共生關系。
但…玩家們想不到,蘇明安和黎明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敵人。
黎明系統不滿意會衰老,變得不再公正的阿克托,所以它將他鎖住,砍斷四肢,做成人彘而殺死,甚至積累成小山一樣的骨灰。而身為阿克托,蘇明安的第一目標則是取得黎明密碼,徹底關閉黎明。
他們是敵人。
以“密碼”為信息差而對賭的,彼此之間存在強烈的理念差異的,動輒會毀滅其中一方的生死之敵。
蘇明安在以沒有黎明芯片的純人類身份,與幾乎知曉一切的黎明系統對賭。
稍有不慎,他就有可能被監禁,甚至殺死。
他要感謝這群主動幫他試探黎明的玩家。
他正好也很奇怪,為什么明明黎明系統是有主機的,還需要黎明密碼來關閉。
“蘇明安,你——”愛德華的話語沒出聲。
“轟——!!”
下一刻,上百個炮口藍光閃爍,電磁與炮火混合,爆發出了如同末日黃昏般的恐怖。
在肉眼數不清的頻率之下,閃爍的光芒直射而出,像是一顆顆滾燙的流星,齊齊撲向被鎖死在高塔邀約范圍內的愛德華。
像是要將周圍的空氣完全抽走,這場面震撼得令人窒息,能夠毀滅大半街區的炮火洗地齊齊射出,而它們只為毀滅一個人。
“咔,噠,噠。”
時鐘的光輝照耀而起,愛德華的身形出現了片刻的扭曲,他似乎陷入了一種時空交替的虛無狀態中,炮火在他身邊一穿而過。
指針微微一動,蘇明安感覺周身似乎陷入了凝滯狀態,像是被強制打上了定身buff。
時空凝滯是高端的負面光環,影狀態的位格還不能完全免疫。
一根銳利的藍色光箭沖向蘇明安的脖頸,他一動不動,金色的光輝綻放而出。
金級裝備諾亞之鏈,強制轉移傷害。
金光閃過,血口在愛德華的脖頸上浮現,但他沒有倒下,對于蘇明安的這個技能,他了解頗深,已經提前開啟了虛無狀態。
猶如巖漿澆筑的血紅長劍出現在愛德華的右手,他身形一閃,通紅的劍刃朝著蘇明安的上半身斬去——
這一秒,血紅的天平圖案,在蘇明安的手背上浮現。
紅光一閃,他用出了足足10發審判。
帶san審判。
當初在古堡里,他對黑獸使用了5發審判,黑獸就變成了瘋魔的怪物。若是對愛德華用的話…
血紅的光芒刺目,愛德華的前沖之勢止住,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
劇烈的幻覺、幻聽,身體的麻木、錯失的恐懼、一切極為強烈的負面情感…從他的心頭升起。
“呃——啊啊啊啊啊啊——!!”
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聲,在大樓內回蕩,已經沖向高層的人們眉頭一皺,膽戰心驚。
即使知道直面會承受巨大的壓力,愛德華凄厲的聲音仍然讓他們恐懼。
時間的領域一瞬泛濫而開。
愛德華的身影隱沒在了濃濃的藍色霧氣中,看不清晰。
蘇明安對準那個方向,發動空間震動!
“轟——!!”
劇烈的爆鳴聲響起。
此時,世界外的數億觀眾,世界內的上百萬城邦居民,都在注視這場戰斗。
空氣被震動得波紋迭起,愛德華的慘叫聲聽得屏幕外的觀眾們都頭皮發麻。
10發審判看似嚇人,本質上仍然是一個降san技能,最多只能將人的san值降到0點,用多了也不會超出,不會強制將人變成什么長滿觸須的怪物。
只是,人們不知道,掉san到了0點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呃啊啊——啊啊啊——!!”
聽著這樣凄慘的聲音,蘇明安瞇著眼睛。
對愛德華使用降san技能,他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在他的視線之中,高塔邀約的屏障緩緩褪去,晶瑩的藍色霧氣消失在空氣之中。
…空無一人。
灰塵揚起,鐵板碎裂,然而,地上除了一些碎布和血跡外,什么也沒有。
高塔邀約屏障褪去,說明決斗的有一方徹底落敗。看來愛德華留了后手,即使失去意識也能被救走。
蘇明安不認為愛德華辛辛苦苦計劃六天,只是為了過來和他打一場高塔邀約。愛德華應該不止是為了想殺死蘇明安,或銷毀黎明系統。
…這個人應該還有別的計劃。
蘇明安駕駛輪椅上前,望見廢墟之間的一對雙腿,斷腿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和碎裂的骨片。
這是愛德華的腿,他不可能在那種規模的空間震動里毫發無傷。
蘇明安將這兩雙腿作為戰利品撿起,塞進背包格子里,下次正式和愛德華saygoodbye的時候,他會舉著這雙腿來進行戰前嘲諷。
這次只是一雙腿,下次就是全部。至于0san的愛德華會變成什么樣,無所謂。
他不會讓愛德華活著走出這個副本。
他轉身——大樓里唯一的升降梯已經升向高空,人們已經闖入了黎明所在的樓層,喧鬧聲不斷從上方傳來。
“希可,升空。”
白氣蒸發,輪椅扶搖而上。
幾只召喚獸擋在前方,被他的空間震動撕成碎片。
影狀態的精神點數已經突破了二百,法力值足有四千多,甚至足以炸塌這棟大樓。
在輪椅的屏障保護下,他一路收割生命,無論是玩家,還是跪地求饒的反抗軍,他都沒有放過。
“咔噠噠——”直升機中,攝像頭隱約拍攝到了蘇明安大殺四方的場面,家家戶戶看著電視屏幕,已經驚呆。
…這是他們的城主大人嗎?
這真的是那個身體狀況不佳,脆弱到天天咳血的阿克托城主嗎?
這戰斗力…哪需要鷹犬軍的保護?這一個人就足夠殺穿這些反抗軍…
爆鳴聲不斷響起,維奧萊特等人并沒有慌張,他們料想到了如今一幕。
“嘭!”
“阻隔!”維奧萊特一聲令下,隊伍中的機械系玩家鎖上了鐵門,數臺高達般的機械擋在門外,攔住了那個白衣死神的步伐。
“快,快,快——!蘇明安要追上來了!”
艾利克斯滿頭冷汗,他剛剛差點被蘇明安震動的余波撕碎。
勘察系玩家洛克很快找到了黎明系統的主機所在——他們轟開大門,望見了內部如同人類血管的糾合線路。
這間房間里,躺著如同鋼鐵城堡般的鐵盒子,它們像是顛簸的小山,鱗次櫛比排列在純白色的房間。而中央的電子屏幕下,是一個容顏完美的身影。
白發像是海洋般飄散而開,它透明的身體后,是一顆如同心臟般搏動的紅色結晶。
數不清的鐵管和線路連接著那顆結晶,浩渺的數據在空中漂浮,0和1的無限數字晃花了人們的眼。
而那張完美的容顏,也正對著他們。
它的身周,一切計算都在正常運作。
玩家們抬起頭,望著這震撼的一幕,背后已被汗水浸濕。
“它…沒被他維入侵?”
死寂之中,有人顫聲開口。
純白的黎明面對他們,它彎起弧度,微微笑了。
——我看見坐寶座的右手中有書卷,里外都寫著字,用七印封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