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含元殿 正值正月初一,外間天氣仍有幾許寒冷,而議事大殿當中可見地龍不停燃著,爐火熊熊燃燒,熱氣氤氳升騰。
賈珩這邊廂,在敲定了開府設衙諸事以后,目光逡巡著下方眾文武群臣,緊接著說道:“都察院總憲尚缺,原浙江布政使虞先民為官剛介,現調任至京,擔任左都御史,署掌院事。”
下方如內閣閣臣齊昆,等一眾文武群臣,聞聽此言,面上皆有幾許莫名之色。
虞先民?此人難道是衛王的故舊?可先前并未聽說其名。
不過以從二品布政使調任中樞擔任九卿,雖是過于擢升,但并不算違制。
不過,都察院不僅只有左都御史空缺兒,因為許廬“謀逆”之事,如左右副都御史,左右僉都御史,均被牽連至獄。
賈珩又道:“虞先民到任之后,由其整飭都察院,合議都察院相關吏員人選。”
下方原本對都察院其他空缺兒心存幻想的官員,聞聽此言,心頭嘆了一口氣。
賈珩說話之間,轉而將手中的一封奏疏高高舉起,目光銳利如劍,朗聲說道:“諸卿,遼東新下,我朝當移民實邊,大安社稷,蓋自乾德元年之后,自山東、河南等地遷移百姓,前往遼東開墾,由朝廷撥付糧種和耕牛,在前五年全免賦稅,對遼東女真之人,當以引導歸化之策撫治,對于原屬漢人之列,應當勸說認祖歸宗,朝廷派員前往遼東,細察人口、地理,劃分府縣,置備烽堠,派兵屯戍。”
齊昆和軍機處的官員,齊聲拱手稱是。
北靜王水溶劍眉挑了挑,眸光灼灼地看向那蟒服青年,說道:“衛王,朝鮮已經派出使者至軍機處,向朝廷遞上了恭賀新君繼位的國書,并進貢國內方物,請求新君冊封封號。”
值得一提的是,大漢先前就在朝鮮派出駐軍,用以監視朝鮮的一舉一動,此外,遠在日本的穆勝同樣監視著日本的政局。
賈珩默然片刻,高聲道:“內閣即刻擬定詔書,冊封朝鮮國君,內務府方面,揀選珍寶器玩,向朝鮮方面賞賜新春禮物。”
其實,這是兩國邦交遞送國書的正常流程。
林如海手持一把潔白瑩瑩的象牙玉笏,和一旁內務府的會稽司郎中宋璟出得班列,齊聲應是。
賈珩劍眉之下,清冷眸光逡巡過下方的朝臣,沉聲道:“乾德初年,乃新君繼位之年,普天同慶,朝廷應當開恩科,開科取士。”
此言一出,下方諸朝臣心頭不由為之一驚。
少頃,吏部尚書姚輿手持象牙玉笏,快步出得朝班,說道:“衛王,去歲是建興元年,朝廷已經開過一次恩科,如此多年連科取士,是否會影響吏部官員遞補?”
工部尚書趙翼快步出得朝班,手持象牙玉笏,高聲道:“回稟衛王,讀書人視恩科為新皇恩典,如今新皇繼位,皇恩浩蕩,大赦天下,開恩科廣納天下讀書之人,勢必踴躍歡呼,迎奉新皇,有利社稷長治久安。”
賈珩點了點頭,目光咄咄,道:“趙閣老所言甚是。”
其實,這在某程度上也是收買天下的讀書人。
當然,也不用太過指望讀書人能夠感佩其德,這些人只是為了求一份功名,如果他失勢,彼等一樣見風使舵。
賈珩劍眉挑了挑,凝眸投向下方的林如海,說道:“這次依然由內閣次輔林如海揀選翰林學飽讀詩書的學士,主考今科士子。”
林如海手持一方象牙笏板,再次神情施施然出得朝班,應下此事。
賈珩說完,將沉靜如水的目光投向北靜王水溶,問道:“水王爺,前段時間查訪九邊,九邊裁撤軍卒,未知情形如何?”
水溶說話之間,向前行了半步,拱手道:“輔政王,榆林、固原等地兵馬已被裁撤大半,山海關方面改為五萬,這是這次裁兵之后的具體情形,還請衛王查閱一番。”
說著,經由一個內監之手,水溶將手中的奏疏遞交給賈珩。
賈珩伸手接過水溶遞將過來的奏疏,詳細閱覽而畢,道:“朝廷九邊裁撤半數精兵,幾乎為朝廷每年省卻一半軍費,這些軍費以后,戶部撥付至海軍方面。”
北靜王水溶面色一肅,拱手道:“衛王,海軍籌建事宜如火如荼,小王愿意主持海軍事務籌備,還請衛王應允下來。”
賈珩點了點頭,目光咄咄而閃,沉聲道:“那此后由北靜王水溶負責海軍籌建。”
他能看出來,北靜王水溶對海軍籌建事宜十分熱心,或者說,當初水溶率舟船海師征討臺灣,已然對水師存了幾分心思。
北靜王水溶面色一肅,拱手應了一聲是。
這會兒,兵部尚書、軍機大臣施杰手持象牙玉笏,出得朝班,朗聲說道:“回稟輔政王,巴蜀之亂既平,我京營兵馬應當早日班師回京,以免徒費錢糧,也可全將校思親團圓之念。”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前日謝再義向京中飛鴿傳書,提及四川土司,朝廷欲行改土歸流之策,如是地方有什么叛亂,謝再義也能率領精兵,當能迅速平定,如是返京,當在四五月份,不過對有功將校的封賞,兵部方面要及時發放至蜀中。”
施杰聞聽此言,面色不變,拱手道:“如是這般,京營兵馬倒不用急于回京。”
說話之間,向后面退去。
賈珩默然片刻,冷峻、沉靜的目光落在下方眾臣臉上,說道:“此外就是工部在全國尋煤礦冶煉的事,工部將成立專門的礦務局,由工部和內務府方面協同共理事務。”
這般說著,將目光落在工部尚書趙翼身上,吩咐道:“趙尚書,在工部抽調精干文吏,進入礦務局理事。”
趙翼面色端肅無比,道:“衛王放心,下官這就派人操持此事。”
可以說,如今的大漢朝堂,賈珩已經在事實上成為發號施令的皇帝。
賈珩劍眉挑了挑,清朗無比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寶殿當中:“乾德開年,朝廷要務有十,一為重修官道,二為發掘礦產,三為籌建海軍,四為整飭吏治,五為精練兵備,六為修書宣文,七為廣開言路,八為科教興國,九為輕徭薄賦,十為嚴明律法。”
在這么多新政策略當中,唯有科教興國才是他真正要推行的國策,至于其他的都是明君治國的常規選項,也就是沒有什么特異性。
或者,所謂的新政更多是一個框架性的理念,可以向里填充私貨,其他林林總總的如改革科舉,興辦新學,這些都是只做不說。
后續新政就是補充項,不在國策上體現,以免引起上下非議。
至于官紳一體納糧,現在還沒有必要,否則在天下士人眼中就是“倒行逆施”,“官不聊生”之舉。
如今的他,根基尚未穩固。
賈珩默然片刻,道:“乾德新政的具體施策,諸位傳閱細觀。”
說著,示意一旁拱手侍奉的內監,向著下方群臣分發手里一份份策疏。
齊昆接過那宮抄,垂眸看著列明治國方略的策疏,剛毅、沉靜的面容上,不由現出一抹震驚之色。
而其他觀閱策疏的群臣,面上神色不一而足。
按說,這衛王的新政策疏,皆是歷代明君繼位之后的常規施政方略,但殿中諸臣看完那奏疏之時,心頭卻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
以衛王的脾性,只怕是要不折不扣地將這些施政方略落實到位的。
那么剛剛安定的朝局,會不會再起波瀾。
這時,從朝班之中,翰林學士陶書義手持象牙玉笏,低聲說道:“衛王,新政章章循實,并無不妥,只是整修官道,雖說這二年朝廷在地方清賬田畝,行攤丁入畝之策,國庫尚算殷實,只是朝廷如此之大的整修計劃,是否妥當?”
賈珩道:“古人言,輕關易道,通商寬農,官道這些年年久失修,交通毫無遲滯和阻礙,有利于商賈貨殖,國家也可對商賈多征商稅,而糧田稅賦就可適當減輕,于國計民生,都是大有裨益之事。”
說著,看向一旁的趙翼,道:“趙尚書,從工部乃至全國各地,抽調通達礦務的小吏進入礦務局理事,根據我先前給定的礦藏儲備圖,發動工匠,仔細搜檢、挖掘,必有所獲。”
趙翼聞聽此言,拱手應是。
賈珩道:“自崇平年間以來,朝廷攤丁入畝和清丈田畝國策之執行也有幾年,具體成效如何,還需派御史前往地方巡視一番。”
所謂改革沒有完成時,只有進行時。
這幾年下來,崇平新政雖然卓有成效,但肯定在地方上有執行不到位的情況,此外有沒有地方官僚士紳互相勾結,轉嫁給普通百姓的事情發生,這些朝廷都要派員核實。
賈珩說著,劍眉之下,眸光深深,低聲說道:“今日朝事,就先議至此處吧。”
下方的一眾朝臣,紛紛開口應是。
宮苑,坤寧宮 宋皇后一襲朱紅衣裙,那一頭如瀑青絲綰成的云髻端美,落座在一方軟榻上,身形玲瓏曼妙,氣度雍容美艷。
而麗人那張香肌玉膚的玉面上,也不知是不是近來春風得意,還是得了雨露滋潤,可見白膩玉頰兩側氤氳浮起淺淺紅暈,彎彎睫毛輕顫了下,微微闔起美眸,似在假寐養神。
而就在凌晨之時,麗人接見過進宮賀壽的諸誥命夫人,覺還沒有補足,這次自是要補上覺。
須臾,一個身形窈窕,容顏明麗的女官,說話之間,快步進入殿中暖閣,說道:“娘娘,衛王和陛下來了。”
宋皇后聞聽此言,輕輕睜開一雙狹長、清冽的美眸,熠熠而閃的妙目中似是沁潤、波動著一線水光微微,凝眸看向那蟒服青年,問道:“朝會這是結束了?”
賈珩行至近前,低聲說道:“殿中諸臣已經退朝返家了。”
這會兒,賈珩身側的陳洛,那張俊朗面容現出孺慕和慈祥的笑意,低聲說道:“母后。”
宋皇后翠麗如黛的修眉之下,目中滿是慈愛地看向陳洛,伸出纖纖素手招呼了下,喚道:“洛兒,這幾天上朝覺得累不累?”
這一刻的麗人,無疑將母親的慈愛,發揮得淋漓盡致。
陳洛那帶有幾許英武之氣的眉頭下,目中已然滿是喜悅之色流溢,說道:“母后,孩兒也不累的。”
宋皇后翠麗修眉之下,那雙狹長、清冽的美眸柔潤微微,溫聲道:“來人,給洛兒端上兩杯茶。”
然后,麗人一如春山的黛眉之下,晶瑩剔透的美眸,猶如凝露般地看向那蟒服青年,道:“朝堂上的朝臣怎么說?今日新政推行可還順利吧?”
賈珩緩緩落座下來,凝眸看向宋皇后,道:“娘娘,今日朝會還算順當,已經向朝臣分派下去。”
具體內容,從表面來看,中規中矩,并無絲毫離經叛道之處 宋皇后美眸凝露一般看向那蟒服青年,叮囑說道:“治大國若烹小鮮,不可操之過急。”
賈珩點了點頭,道:“娘娘放心好了,我省得利害。”
他先前在朝堂上公布的國策,起碼在表面上而言,不論是廣開言路,還是別的什么,都毫無可以指摘之處。
宋皇后道:“今個兒是正月初一,剛剛晉陽和咸寧、嬋月和妍兒她們去了長樂宮。”
賈珩聞聽此言,一時之間就有些頭大。
或者說,他無法想象,晉陽和咸寧兩個人帶著孩子,讓馮太后看到的場景。
宋皇后輕聲道:“本宮等會兒準備一下家宴,一塊兒用個飯菜。”
賈珩道:“算了,我等會兒還要回去。”
宋皇后美眸嗔怒流波,嗔白了一眼那蟒服青年,打趣說道:“你現在這是知道怕了。”
想想等會兒,一大家子鶯鶯燕燕都是他的女人,她就覺得心頭有些古怪莫名。
賈珩劍眉挑了挑,眸光深深,低聲道:“你們在一塊兒用飯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置。”
說話之間,起身就走。
陳洛脆生生招呼道:“姐夫…”
賈珩笑了笑,說道:“等姐夫忙完外面的事兒,再過來尋你說話。”
唉,父子不能相認。
旋即,再沒有多說其他,快步起身離了宮苑,向著宮外而去。
出了宮門,賈珩端坐在馬鞍之上,手里挽著一根粗若嬰兒手指的韁繩,對著一旁隨行的錦衣府將校,吩咐道:“前往國子監。”
他準備去看看徐光啟,去問問蒸汽機研制的怎么樣了。
那錦衣府將校應了一聲是,護送著賈珩前往國子監方向。
神京城,國子監——
西南是一座大湖,湖光山色,閣樓林立,正是賈珩為徐光啟選定的辦公之地。
而徐光啟與弟子陳龍,兩人正在廂房之中,對著一張黃麻圖紙怔怔出神。
這副圖紙正是賈珩根據前世記憶繪制出的蒸汽機圖紙,只是線條粗糙,略顯簡單。
陳龍道:“師傅,此物以蒸汽驅動,通過傳動,驅動馬車行走,的確別出一格。”
徐光啟面上有些苦思,說道:“先前,衛王曾經提及,蒸汽頂著鍋蓋而起,熱氣之中有著不小的偉力,如果將這股力量利用起來,就可以驅馳馬車,只是此物需在鐵軌上行走,才能通達南北。”
陳龍這會兒又拿起一份圖紙,端詳片刻,說道:“此物乃是火銃,只是銃彈削成尖圓之狀,似乎更有殺傷力一些。”
徐光啟點了點頭,說道:“此物倒不太難造,只是稍加改進制藝,即可制出成品。”
說著,徐光啟又拿起幾案上那架紅夷大炮的圖紙,說道:“此炮乃為滑膛以之可以增加射程,倒是讓人大出意料。”
相比蒸汽機的機械結構比較復雜,火炮技術要簡單許多,再加上此界軍事火器技術走在歷史發展前列,徐光啟更是此道行家,故而能夠造出來。
徐光啟容色微頓,劍眉之下,目中現出思索之色。
就在師徒兩人敘話之時,卻見一個身形稍高的仆人,舉步進入廳堂之中,說道:“徐大人,王爺來了。”
而就在說話的功夫,但見賈珩在錦衣府將校的扈從下,舉步邁入廳堂之中。
“下官見過衛王。”徐光啟說話之間,起得身來,向著賈珩行了一禮,低聲說道。
而徐光啟的弟子,同樣近前向徐光啟行禮。
賈珩說話之間,近前,雙手攙扶過徐光啟,低聲說道:“徐先生無需多禮。”
然后,賈珩近得書案之前落座,問道:“徐先生這幾天看的這些圖紙,研究的怎么樣?”
徐光啟道:“這蒸汽機,還有一二不解之處,而這火炮、火銃、轟天雷等物,我已知其原理大略。”
賈珩笑了笑,贊揚道:“徐先生學究天人,蒸汽機之本原,定能察其紋理。”
相比第二次工業革命的電磁感應,蒸汽機的活塞運動原理要簡單許多了,更多還是機械傳動裝置。
徐光啟感慨道:“衛王當真是奇思妙想,竟能想出這般多的器具。”
如果一張圖紙還能解釋,但如今這么多張圖紙,只能道一聲天縱奇才。
賈珩笑了笑,倒也不以為意,說道:“徐先生,你也看看我所言之鐵艦地圖。”
徐光啟拿起書案上的一幅圖紙,說道:“如以鐵船依仗浮力行之于水上,倒也不是難事,只是想要行動,還真需要這蒸汽機不可。”
賈珩點了點頭,道:“徐先生真是當世大才,可謂一語中的,所以這蒸汽機才是關鍵,如有此物在,以之驅動馬車,不知能夠節省多少人力。”
徐光啟說道:“衛王所言甚是。”
賈珩凝眸看向徐光啟,道:“徐先生,這幾天,我會匯合軍器監,共商此物的打造之法。”
徐光啟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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