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苑,御花園 崇平帝看完手里的奏疏,緩緩放下,那瘦弱、矍鑠的面容上,現出一絲輕快之色。
宋皇后玉顏上現出關切之色,柔聲道:“陛下。”
崇平帝目光堅定,沉聲道:“一定要收復西域。”
宋皇后:“…”
這冷不防的,突然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崇平帝嘆了一口氣,說道:“西域與藏地,雖為臣僚稱為蠻夷之地,但這等地方卻是抵御邊疆胡人侵略的緩沖之地,猶如護城河,不使戰火燃燒至我大漢,為我華夏一族的后世子孫開創萬世太平。”
一旁的端容貴妃,面上現出好奇,道:“陛下,子鈺在奏疏上寫了什么?”
崇平帝道:“子鈺提及西域的收復和治理之策,并駁斥了蠻夷之地不可久持的觀點,與朕前日在含元殿所言,一脈相承。”
說著,將手里的奏疏遞給端容貴妃,示意端容貴妃閱看。
宋皇后也在一旁觀看,晶瑩美眸中浮起一絲疑惑,首先映入眼簾的一行銀鉤鐵畫,力透紙背的字跡。
“臣賈珩謹奏圣上,西域為漢唐故地…”
宋皇后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如今閱覽著賈珩所寫的奏疏,只覺條理明晰,字字珠璣。
須臾,宋皇后輕聲說道:“子鈺既然提及收復西域之困境,那這次打敗那胡人以后,應該不會進兵西域了?”
崇平帝道:“大漢自崇平十六年以來,連續兩場戰事,可以說消耗了不少國力,加之先前一場大敗,京營精銳盡喪,朝廷奪回關西七衛,西域只能留待下次再行收復,不過子鈺也提及,準噶爾蒙古與女真可能遠交近攻,那時,平復西域之事將更為棘手。”
提及最后,崇平帝心底深處愈發悔意生出。
當初不該錯用南安,否則,何至于如今?
崇平帝拿過奏疏,朗聲說道:“戴權,軍機明發上諭,對平西大軍嘉獎,這封奏疏明載邸報,以供朝臣賞鑒。”
奏疏刊載于邸報,也讓大漢朝臣看看,他并非窮兵黷武,子鈺也非是好戰揚武,罔顧國庫匱乏。
而西域一定要收復,來日收復西域、藏地,也是為我大漢民族外拓生存空間。
戴權拱手應是。
待戴權離了御花園,崇平帝沉吟說道:“軍報上提及魏王,不辭辛勞,為大軍輸送糧秣。”
宋皇后道:“陛下,這是他為臣的本分。”
崇平帝道:“子鈺這次也不知寫了家書沒有,咸寧她在南方,不知該怎么念叨著子鈺呢。”
端容貴妃道:“陛下,臣妾正是這個意思。”
宋皇后道:“陛下,寧國府的那秦氏好像快要生產了,子鈺也不知能不能趕得上。”
端容貴妃原本拿起茶盅,聞言,狹長幽麗的美眸看向崇平帝,目中見著好奇之色。
崇平帝道:“梓潼不說,朕先前還差點兒忘了,梓潼從后宮府庫中賞她一些東西。”
宋皇后輕輕應了一聲。
隨著賈珩的軍報以及奏疏在邸報上登載,神京城中原本默默關注著西北邊疆戰事的文武群臣,心神劇震。
衛國公又在西北打贏了勝仗,驅逐了準噶爾人,奪回了哈密城。
一個想法難免在心頭浮起,如果一開始就將兵馬交給衛國公,豈會有先前打敗?
尤其是先前在京營的眷屬,心底這種想法還要更為強烈一些。
寧國府后宅廂房,暖閣之中 自進入九月以后,秦可卿離生產之期愈近,那股豐潤可人的盈盈之態愈發明顯,此刻坐在一方鋪就著褥子的軟榻上,嬌媚的容顏恍若一株花瓣飽滿的玫瑰花。
不遠處的尤三姐、尤氏正在照顧秦可卿。
接生嬤嬤已經早早住進了府里,隨時應對著突發情況。
秦可卿將手中用來打發時間的書本,隨手放在小幾上,輕輕扶起額頭,似乎有些神態疲倦。
這時,尤三姐端過一杯酥酪茶,道:“姐姐,喝口茶吧。”
秦可卿“嗯”了一聲,接過茶盅,輕輕抿了一口。
就在這時,嬤嬤說道:“奶奶,外面兒的下人說,國公爺派人送來了家書,給奶奶呢。”
秦可卿聞聽此言,不由放下茶盅,那張妍麗、明媚的玉顏上欣喜之色流溢,問道:“書信在哪兒呢?”
不大一會兒,只見一個嬤嬤從外間進來,將手中幾封書信遞了過去,笑道:“這一封是給奶奶的,還有一封是給尤三奶奶的。”
尤三姐快步近前,接過那嬤嬤的兩封書信,轉身過來,對秦可卿笑道:“姐姐,還有我的書信呢。”
說著,來到那坐在床榻上的麗人,輕聲說道:“秦姐姐,你瞧瞧這個。”
秦可卿接過書信,信封上寫著“妻秦氏親啟”,開始拆閱,拿起箋紙開始閱看,絲絲縷縷的喜悅在眉梢眼角浮起。
尤三姐也拿過寫給自己的書信開始拆閱,艷冶嬌媚的玉容上玫紅氣暈團團而散。
“大爺在西北打了勝仗。”秦可卿笑了笑,將書信重新放進信封,迎著尤氏與尤二姐好奇的目光說道。
尤三姐也意猶未盡地放下箋紙,語氣不無悵然,說道:“但信上說,還要不少時間才能回來,不一定能趕上姐姐的生產之期了。”
尤氏輕笑說道:“國事要緊,咱們在家里多照應一些,讓他少憂心一些就是了。”
秦可卿點了點頭,說道:“夫君他忙著朝堂社稷的事兒,還是朝堂的事要緊。”
就在這時,一個嬤嬤一路小跑進廂房,歡喜說道:“奶奶,宮里的皇后娘娘打發了女官出來,還賞賜了不少東西呢,裝滿了兩輛大車。”
尤氏笑道:“可卿,你身子重,坐這兒別動,我去和二姐到外面迎迎。”
秦可卿柔聲道:“我還是親自過去迎迎吧,省的人家宮里來的,再說咱們輕狂了去。”
尤三姐按住秦可卿,說道:“姐姐就在這里安坐,宮里賞賜東西時候,原本是預料到的,仔細別動了胎氣。”
秦可卿見此,也只能作罷。
待將女官迎進宅邸,尤氏與尤三姐拿過一份禮單,面上帶著笑意,說道:“可卿,宮里這次賞賜了不少穿戴的。”
秦可卿輕聲道:“讓蔡嬸將那些禮物收進帳房吧。”
尤三姐將手中的書信鄭重放好,準備回去私下翻閱,柔聲道:“那位公主和郡主現在去了南方,也不知大爺給她們寫書信了沒有。”
“三妹。”尤氏嗔惱地看了一眼尤三姐。
這好端端的提公主與郡主做什么?
此刻,不僅是寧國府收到了消息,榮國府的賈母也從林之孝家的口中得知賈珩收復了西域,又打贏了一場勝仗。
梨香院,廂房之中 薛姨媽正在拆閱著自家女兒寶釵的家書,自入秋以后,寶釵就給薛姨媽寫了家書報平安,同時也是回復薛姨媽先前的提醒,讓寶釵抓住這次西北大捷的消息,確定賜婚以及誥命夫人等事。
薛姨媽放下信封,白凈面皮上似是作惱又似是憐惜,說道:“寶丫頭也賢惠忒過了。”
書信上面勸說著薛姨媽不要在京城中擅作主張,縱然是賈珩回京以后,也不要向賈珩索要誥命夫人的位份兒。
薛姨媽嘆了一口氣,柔聲道:“可這些事兒,自己不爭取,難道等天上掉下來嗎?”
一旁的同喜道:“太太,還給姑娘寫信嗎?”
榮慶堂中,同樣是一片喜氣洋洋,幾個嬤嬤臉上洋溢著喜色。
賈母坐在一張羅漢床上,聽賈政敘說完外間之事,慈祥的面容上笑意縈起,感慨道:“珩哥兒又在西北打贏了戰事,也不知他什么時候回來?”
這對比南安家的那場敗仗,珩哥兒已是連勝好多場。
嗯,只是再也不見了南安家的老太妃,過來敘說此事。
賈政道:“邸報上沒有說,但衙中同僚私下議論過,子鈺班師回京,弄不好還要一個月。”
“這戰事打了快三個月了。”賈母嘆了一句,輕聲說道:“只是珩哥兒媳婦兒快要生產了,珩哥兒還不回來。”
這時,一個嬤嬤進入榮慶堂,低聲道:“老太太,宮里的皇后娘娘賞賜了東西給珩大奶奶。”
賈母笑道:“那倒是一樁喜事兒了。”
她都快忘了,珩哥兒還有個媳婦兒可還是宮里的公主來著。
光陰匆匆,轉眼之間就是五六天時間過去。
自入秋之后,草木枯黃,秋風蕭瑟,漢軍已經陸陸續續換裝。
哈密城 隨著朝廷大軍入駐,這座哈密城儼然成了一座軍事要塞,不少騎軍往來匆匆,運輸著守城器械。
賈珩一邊兒在哈密城加固城防,一邊兒派斥候查察西北方向。
官署之中,廳堂 賈珩坐在一張暗紅漆的條案后,手里拿著一管毛筆書寫著什么。
陳瀟舉步進入書房,清聲說道:“斥候來報,發現了準噶爾部前鋒的行軍跡象,準噶爾部兵馬已經抵近哈密。”
賈珩放下毛筆,劍眉之下,目光銳利幾許,問道:“準噶爾部的兵馬這會兒在哪兒?”
陳瀟輕聲說道:“他們就在三十里外。”
賈珩沉吟說道:“走,咱們到城頭上看看。”
說著,在錦衣府衛的扈從下,登上城墻頭,拿起單筒望遠鏡,眺望西面方向。
只是隨著時間過去,已經可以見到煙塵滾滾,那是準噶爾的大隊騎軍,肆無忌憚地抵近哈密城。
謝再義也登上了城頭,高聲道:“節帥,那是準噶爾的騎兵來了。”
賈珩面色凝重,放下單筒望遠鏡,沉吟說道:“軍容嚴整,殺伐之氣凜然,讓城中諸軍戒備。”
謝再義道:“節帥,準噶爾的騎軍,這是要做什么?”
賈珩道:“這些騎軍多半不會圍城,這幾天,我騎軍精銳都揀選好了,由你我親自率領。”
謝再義道:“已經揀選好了,以果勇營的騎軍為主力,都是經過北疆大戰的精銳。”
如今的京營也今非昔比,不再是當初剛剛整軍之時的羸弱模樣,或者說在一場場勝利中漸漸孕育了膽魄。
此刻,距離哈密城三里外的草原上,巴圖爾琿同樣在望著哈密城方向,對一旁的僧格道:“隨本汗過去。”
周圍的準噶爾蒙古親將,挽起手里的韁繩,隨巴圖爾琿向哈密城抵近。
登上一座秋草枯黃的矮丘,巴圖爾琿面色凝重,舉目眺望著哈密城。
這位從小生于廖闊草原的準噶爾可汗,目力極好,眺望著遠處巍峨的哈密城,面色現出一抹訝異,說道:“漢軍又加固了哈密城。”
僧格說道:“漢軍這是想以此城阻攔我們。”
巴圖爾琿冷笑一聲,說道:“和碩特的多爾濟,不就是與漢人鏖戰甚久,不見絲毫戰果不說,還連自己都折了進去,我們草原上人,是馬背上長大,不該與漢軍攻城。”
僧格道:“父汗說的是,就不能與漢人打攻城戰。。”
巴圖爾琿冷笑說道:“漢人再怎么也要吃飯,我們先斷了漢人的糧道,讓他們不能安心守城。”
這一路上,這位準噶爾可汗都在思量著大破漢軍的戰策,基本確定圍攻為輔,以襲擾為主。
僧格想了想,擔憂道:“漢人如果派精騎出城,父汗,我們兵馬沒有他們多。”
雙方在草原上展開廝殺、追逐,那就真是真刀真槍地碰撞,比拼的就是作訓水平以及軍事裝備。
“那就廝殺,我草原上的勇士還不怕漢人的騎兵!”巴圖爾琿濃眉之下,目光堅定,擲地有聲道。
僧格點了點頭,道:“父汗,兒子明白了。”
巴圖爾琿道:“讓人去哈密城傳信,我去會會這大漢的衛國公。”
大漢衛國公,聽說是一個年歲不到二十的年輕人。
哈密城 賈珩拿著單筒望遠鏡,眺望著準噶爾的精騎打著一面黑色旗幟,旋即是眾鐵騎簇擁著一身形魁梧,面容蒼老的中年大漢。
隨著準噶爾騎軍全線接近哈密城,那中年大漢在親衛簇擁下,看向那城墻頭上的少年,高聲道:“漢廷衛國公可在城上?準噶爾汗巴圖爾琿在此,衛國公可敢出城一見?”
這位準噶爾汗,年輕時候也粗讀過漢人的書籍,此刻斟酌了言辭,似乎更符合漢人的說話習慣。
謝再義高聲說道:“節帥,我挽弓給這番人一箭,射殺于他,讓他這般囂張!”
賈珩沉吟片刻,低聲道:“不用,我下去看看。”
這等在草原上崛起的梟雄,想要憑借放冷箭射殺于他,其實難如登天。
賈珩換上錦衣府衛以及京營的親兵將校,浩浩蕩蕩出了城池。
隨著城門“吱呀”一聲打開,從城門洞來了幾個近百騎,簇擁一個頂盔摜甲的少年。
此刻,巴圖爾琿凝眸看向那少年,剛剛對上那一雙冰冷徹骨的眼眸。
暗道,怪不得溫春持了虧,目如虎狼,狡詐兇狠。
賈珩道:“大漢衛國公賈珩在此,番邦蠻夷之汗巴圖爾何在?”
巴圖爾琿挽著馬韁,近前幾步,沉聲道:“衛國公,你漢廷為何占我哈密?”
賈珩目光微瞇,聽巴圖爾琿所言,面上見著一抹異色,厲聲質問道:“哈密自古以來,原為我大漢故土,何時成了你準噶爾的土地?”
巴圖爾琿道:“哈密已經在我準噶爾手里三十多年,在此之前是吐魯番占據,漢官漢軍從未到哈密城。”
賈珩冷笑說道:“百年以前,明人在此建官立制,牧守百姓,我大漢吊民伐罪,代明而立,哈密城當然為我大漢所有,你們這些強盜就因為占得久了,難道就成了你們的了嗎?”
賈珩說到此處,冷聲道:“不僅是哈密,縱然是西域,自古以來就是漢土!”
巴圖爾琿面色變幻了下,目光陰沉幾分,心湖殺意沸騰。
漢人果然有蠶食西域的心思。
賈珩冷聲道:“巴圖爾,本公奉勸你一句,要么即刻領大軍返回天山,要么束手就擒,我大漢的土地上,不是準噶爾人可以撒野的地方!”
巴圖爾琿道:“本汗不信,你們漢人可以永遠駐守在哈密城?”
“漢人不會永遠駐守,但可以殺光準噶爾的族人,我大漢百姓何止億萬,今年是十萬大軍來哈密,明年是二十萬,后年三十萬,準噶爾總共有多少族人?爾等敢在此起強占,本公保證有生之年,屠盡準噶爾部的族人!”賈珩高聲說道。
巴圖爾琿臉色不大好看。
漢人如同蝗蟲,如果真的存著這番心思,真的可以派不少兵馬來攻打西域。
賈珩沉聲道:“巴圖爾,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還是請回吧。”
打了一通嘴炮,高聲道:“回城!”
勒馬漠然轉身,返回城池,但仍有騎兵防備著準噶爾的騎兵抵近。
“父汗,要不要沖殺過去?”僧格勒馬近前,對巴圖爾琿,低聲說道。
巴圖爾琿面上怒氣一下子消散,目光如鷹隼,晦暗不明,沉聲道:“你看城上都有強弩硬矢等候,不能魯莽,這大漢衛國公是我部族大敵啊!”
如果大漢有此人在,真的不停征討西域,他準噶爾部真的可能會被驅逐出西域。
僧格面色凝重,說道:“那父汗,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巴圖爾琿道:“先回去,讓我想想。”
他忽而有一種直覺,哪怕是真的分兵進襲漢軍后路,大概也不會有什么效果。
但既然來了,還是試一試,起碼告訴漢人,準噶爾不是好惹的。
巴圖爾琿說著,與僧格返回所駐大營。
賈珩這邊兒也與謝再義一同返回哈密城,道:“準噶爾部如何?”
謝再義道:“堪稱精銳,不過我漢軍早已今非昔比,節帥不必擔憂。”
賈珩目光幽沉,說道:“我倒不是擔憂,只是這準噶爾汗非尋常可比,只怕這場戰事,可能會以不勝不敗收場。”
他其實也擔心,最終雙方交手,然后各有傷亡,然后各回各家。
誠如巴圖爾琿所言,大漢不能常駐哈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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