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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寶釵我……我聽珩大哥的

寧國府  夜色朦朧,華燈初上,從大門至儀門的廊檐、庭柱、窗格、門戶,皆已懸起彩穗紅色彩燈,映照得錦繡幃幔,五光十色。

  賈珩剛剛進入內廳,坐定身形,正要吩咐人準備熱水沐浴,忽地見著晴雯,扭動著水蛇腰走來,說道:“公子,寶姑娘來了,說有事要見公子呢。”

  賈珩思量了下,猜測多半是為其兄薛蟠而來,吩咐道:“你去給她傳話,先到西廂內書房等著,等我沐浴更衣后再過去。”

  晴雯應了一聲,然后吩咐著一個小丫頭去了,道:“公子,我侍奉你沐浴更衣。”

  賈珩道:“今天有些累了。”

  在晉陽長公主那邊兒,中午飯都沒吃,中間只吃了一些點心,而后一直折騰,似乎是在連本帶息補欠賬般,再讓晴雯榨取,只怕鐵打的身子都熬不住。

  少年之時,戒之在色。

  晴雯凝了凝秀眉,近得前來,卻是嗅聞著賈珩身上一絲若有若無的氣味,心下就有幾分狐疑,倒也沒再堅持,道:“那我給公子準備衣裳。”

  賈珩轉身進入廂房,洗了洗澡,而后換上一身石青色蘇錦圓領衫,想了想,將先前買好的簪子藏在袖籠,向著書房而去。

  內書房一共有兩處,東西兩廂,東廂書房則是平時用來處置機要的地方,除探春平日出入外,甚少有人來,而另外一處西廂內書房,則用來在后院閑暇時看書,或是會客,或是休憩。

  此刻西廂內書房中,寶釵身姿豐盈,坐在小幾旁的繡墩上,靜靜等著。

  少女一身澹粉色交領棉襖,下著蔥黃綾緞長裙,手中正拿著一沓書稿,神情專注,彎彎秀眉下,水潤杏眸晶瑩凝露。

  一旁的燭火燈籠,彤彤火光映照在臉蛋兒上,為滑若凝脂的肌膚增添了幾分柔美,不點而紅的櫻唇則泛著瑩瑩光芒。

  “刷”地翻開一頁,忽地聽到跫音自屋外傳來,抬眸看去,只見削肩膀、水蛇腰,著翠色掐牙背心的少女,款步進得廳中。

  晴雯提著一茶壺,輕笑道:“姑娘稍等,我們家公子還在沐浴更衣,一會兒就過來。”

  寶釵打量著晴雯,情知這是那人身旁一等得力的丫鬟,輕輕笑了笑,柔聲道:“看著書稿,倒也不急。”

  晴雯看著氣質端莊、笑意明媚的少女,倒也有幾分好感,轉身倒了一杯香茶,道:“姑娘喝茶。”

  寶釵道了一聲“有勞”,接過茶盅,卻一時未動。

  晴雯覷見寶釵手旁的三國話本,輕笑問道:“姑娘在看公子寫的那本三國話本?”

  寶釵點了點頭道:“剛剛在讀青梅煮酒論英雄一回目,寫得真好呢,你若是有興致,可以在閑暇時看看。”

  念及此處,再次想起書中所載:“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在金陵十二釵中,唯一一位心懷政治抱負的寶釵,看到這樣的句子,難免不為之心潮澎湃。

  當然,更多是一種觀書識人的法子,少女想知道賈珩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好在此刻的三國話本,并未完全成書,而等到三國成書,那么關于某人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諸葛,還是漢征西將軍的曹賊,抑或是老奸巨猾的司馬懿,只怕不知多少人后知后覺,恍然大悟。

  晴雯俏聲道:“我雖蒙公子不嫌,識得幾個字,但這三國話本深奧晦澀,卻不大看得懂。”

  晴雯識字時日尚短,也只夠平常書寫所用,這等話本,看起來就有些吃力。

  寶釵聲音輕輕柔柔,笑道:“倒也不算很難,我看第一本時,也有許多不懂,看的多了,也就好了,反而還能借機多識一些字呢?再說,你平時就在你家公子身旁,若有個一知半解的,也可時時請教著著書人,比旁人都便宜許多。”

  這位安分隨時、自云守拙的少女,每每都能將話說到人心坎里,就連趙姨娘都要說一句,“怨不得別人都說那寶丫頭好,會做人,很大方…若是那林丫頭,他把我們娘兒們正眼也不瞧,那里還肯送我們東西?”

  晴雯聞聽這番言語,對著少女一時間好感大增,卻也不知想起什么,芳心羞喜,道:“那我閑暇時看看。”

  她如是詢問著她家公子,似乎也不錯?

  寶釵看著眉眼間氣韻嫵媚的少女,捕捉到目光難以掩映的欣喜之色,杏眸閃了閃,輕輕“嗯”了一聲,這才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少女舉止嫻雅,雖是商賈出身,但卻有一股溫婉知性的書卷氣無聲散逸著。

  晴雯好奇問道:“姑娘平時讀什么書?”

  寶釵輕笑了,回道:“讀一些詩詞選集什么的,最近倒是在讀一些史書,都是隨意翻翻,打發時間,平時其實也不大看。”

  晴雯臉上就見著羨慕之色,說道:“你和林姑娘,還有三姑娘,都讀著不少書。”

  寶釵放下書本,道:“也沒讀多少書,女子又不科舉功名,多讀少讀幾本,倒也無甚大礙。”

  晴雯聞言,凝了凝眉,低聲道:“公子平時倒不喜這類話。”

  寶釵玉容微滯,杏眸中現出一抹思索,笑道:“這我竟不知了,卻不知珩大哥平日里怎么說?”

  盡管與那人有過親密接觸,其實她也不太了解他,還只能揣摩著他的喜好。

  “公子當初教我識字,說縱不得科舉,也可讀書明理,前天我識了五百個字,公子又送了我兩句箴言,倒也似在說著讀書的事兒。”晴雯輕笑說著。

  原本晴雯認過五百字,前日賈珩隨手寫了兩句箴言,作為勉勵。

  寶釵聞言,心頭卻起了幾分興致,抬起水潤杏眸,似無意說道:“什么箴言?”

  晴雯目光出神,輕聲念道:“若有詩書藏在心,歲月從不敗美人。”

  顯然這箴言已在晴雯心頭翻來覆去許久,記得是一字不差。

  寶釵聞言,品著這句話,明眸煥彩,一時無言。

  “你們兩個說什么呢?”

  就在這時,賈珩舉步邁入書房,看向正在說話的二人。

  晴雯揚起光潔圓潤的下巴,笑道:“公子,和寶姑娘說讀書的事兒呢。”

  “讀書的事兒有什么可說的。”賈珩輕聲說著,然后落座下來,接過晴雯遞來的香茶,然后看向寶釵,問道:“薛妹妹可是為了文龍的事而來?”

  寶釵點了點頭,敏銳察覺到對方少年的炙熱,芳心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是兄長的事要煩勞珩大哥。”

  晴雯見此,情知二人要談事,遂出了書房。

  然而,晴雯一走,賈珩近前而坐,坐在寶釵身旁的繡墩上,在少女嬌羞不勝中,挽過一只綿軟、白膩的素手,問道:“薛妹妹,是姨媽讓你過來的?”

  寶釵微微垂下螓首,白膩如梨芯的臉蛋兒,早已爬上兩朵紅暈,心湖忽地涌起一股羞意,捏著手帕,聲音帶著幾分顫抖:“珩大哥,媽說想請你用宴,商議下我兄長的事兒,珩大哥什么時候有空?”

  “這幾天都有空。”賈珩隨口說著,想了想,問道:“文龍傷勢好一些了罷?”

  “好多了。”寶釵輕聲道。

  賈珩點了點頭,道:“用飯的事兒,等過了元宵也不遲。”

  說著,取出藏在袖籠里的長條錦盒,溫聲道:“給你買了個簪子,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寶釵轉眸而去,投向那錦盒,就是一愣,又驚又喜道:“珩大哥怎么突然送我這個?”

  賈珩輕嘆了一口氣,道:“上次一別,公務纏身,倏而也有好幾日,前日下了衙,忽從坊前過,見著一家首飾店,進去逛了下,想起了你若戴這個,應會好看罷?”

  他想了想,等生日再送其他禮物吧,驚喜時時都有,嗯,以后還需多買一些才是。

  寶釵聞言,玉容嫣然,水杏明眸如秋水盈盈生波,柔聲道:“珩大哥…”

  想起了她…

  這時候,賈珩打開錦盒,只見一支鳳頭釵靜靜躺在盒中,珠花瓔珞纏繞其上,通體熠熠流光。

  賈珩轉頭見著少女那張豐潤的臉蛋兒上滿是欣喜之色,溫聲道:“我給妹妹叉…別上。”

  “嗯。”寶釵輕輕應著,稍稍低下螓首來,方便著少年動作。

  蔥郁云鬢之間,一根鳳頭釵輕輕搖晃,增著三分麗色。

  賈珩打量著,笑道:“倒是頗合妹妹的氣質。”

  寶釵這時懷著欣喜,也抬眸看向那少年,清澈晶瑩的眸光,倒映著那清雋、削立的面容。

  四目相對,賈珩輕輕湊得近前,卻見寶釵已略有幾分慌亂地闔下雙眸,雙手攪動著手帕。

  “唔”

  賈珩輕輕噙上兩瓣。

  與上次略有幾分急促和恣睢,此刻慢條斯理,閑庭信步,一寸一寸捕捉著柔軟細膩,甘甜清冽絲絲縷縷浸潤心底,而雪肩更在掌下輕輕顫抖。

  正如撐著油紙傘在綿長江南雨巷中,春光明媚,草長鶯飛,自白墻青檐里探出的幾枝梨花,潔白如玉,靜態極妍,倏爾,微風細雨翩翩而至,幾片梨花無聲落在青衫肩頭。

  許久之后,賈珩攬過少女的香肩,擁著玉顏酡紅、嫣然明媚的寶釵,往日清冷的聲音在少女耳畔響起:“妹妹平時不大戴珠花,這裙子看著倒也半新不舊的。”

  寶釵將螓首靠在賈珩肩頭,輕聲道:“我往日不大愛戴這些,衣裳終究是自己穿,只要舒服一些就是了,若珩大哥喜歡,倒也預備了幾件顏色艷一些的衣裳。”

  賈珩道:“澹極始知花正艷,任是無情也動人,妹妹就這樣就挺好的,我也很樂見。”

  寶釵聞言,抿了抿櫻唇,品著兩句詩,心湖中蕩漾起圈圈名為羞喜的漣漪,低聲道:“珩大哥過譽了。”

  她原本看著那位喜穿盛裝,他許是喜著這種打扮,只是她一個閨閣女子,不太好這般打扮。

  賈珩感受著少女的欣喜,思忖著。

  寶釵單以品貌而言,詠白海棠恰恰是其真實寫照。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寶釵如著華美盛裝,或者火紅嫁衣,反而有失溫婉可人意韻。

  可以說,如以花喻人,有人似紅牡丹,有人似玫瑰,而寶釵卻似一株白海棠,艷而不媚,端莊大方。

  當然,他猜測,寶釵真正的想法,可能是要么不穿,要么就著誥命大妝,或者龍章鳳紋的衣裙。

  否則,也不會有“誰是你姐姐,上面穿龍袍的才是姐姐呢”之語。

  賈珩想了想,又道:“上回我瞧著妹妹房里陳設不多,實為素雅,可見妹妹平日性情恬澹,怡然自得。”

  寶釵輕聲道:“我也用不大慣那些浮華豪奢的器用。”

  賈珩聞言,不由失笑道:“這般賢惠可人,若是誰娶了妹妹,倒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了。”

  寶釵是能過著同甘共苦的日子的,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具停機之德的女子,自是愿相濡以沫,督促丈夫上進。

  寶釵玉容微頓,心頭就有些微顫,有些話到了嘴邊兒,想要詢問,但卻又有些不敢。

  思量了一會兒,反而岔開話題,隨口問道:“過完元宵,珩大哥應更忙著一些吧?”

  賈珩道:“元宵節后,朝廷各項新政都會進行,整頓吏治什么的,最近幾天,如京營、五城兵馬司、錦衣府都已開衙辦公,不過,縱是再忙,回來吃飯的空暇還是有的,還有二十一是你的生兒,這是你上京后,過的第一個生兒吧?”

  寶釵心頭微喜,梨芯雪白的臉蛋兒上,浮起兩朵紅暈,抿了抿櫻唇,道:“原來珩大哥還記得。”

  賈珩笑了笑道:“怎么會忘呢?我還尋思著咱們去哪兒游玩,你初來神京,想必許多名勝古跡未曾游玩過,咱們一起去看看。”

  寶釵聞言,似在眼前勾勒出那一幕與子偕游,賞玩春景的場景,眸光怔怔出神,旋即回轉過神,猶豫道:“只怕…對珩大哥,恐不大方便。”

  賈珩道:“等二十二,或者二十三這兩天,你隨我一同去送文龍到五城兵馬司,回來之時,咱們就可看看春景,權當散心了。”

  梨香院人多眼雜,尤其是現在榮寧二府對他的行程頗為關注,若是去得勤了,難免一些閑言碎語,這也是他不常往梨香院之故。

  寶釵聞言,凝眸看向少年,柔聲道:“我兄長他…想出了正月再往五城兵馬司,珩大哥覺得可有為難之處?”

  賈珩撫過少女的削肩,溫聲道:“出了正月也行,只是早去還好一些,文龍他左右也就待三年時間,那時候,他大了幾歲,知了一些世情,正好成家立業,頂門立戶。”

  寶釵默然了下,藏在衣袖中的手,輕輕捏著手帕,抬起妍美的臉蛋兒,似無意間說道:“但媽還擔心著,前天兒還說,這么去了五城兵馬司,也不知會不會耽擱著兄長的親事。”

  賈珩看了一眼玉容明媚的少女,倒也猜到一些心思,徐徐道:“男子還好,再過三年,文龍也才不過十八九歲,這都不晚,反而是女子…姨媽可有催著妹妹?”

  說著,定定看向眉眼嬌羞的少女,果見少女神色間有著幾分異樣。

  寶釵的一些心思,他自然能得看出來,并非恨嫁,而是擔心。

  既看過元人百種,難道就沒看過負心薄幸、始亂終棄的故事?

  寶釵聞言,玉容微凝,按捺住提起先前金玉良緣之事的念頭,纖聲道:“那倒…沒有。”

  賈珩想了想,輕聲道:“若是有著,妹妹先拖著姨媽,說來,也就這年,終究不會辜負妹妹的一番心意。”

  他現在還不能給寶釵一個明確的期限。

  說出來的話如果做不到,那反而不如不說。

  但寶釵如今,偏偏又沒有什么安全感可言,而且薛姨媽在家中搞出一些幺蛾子,若是影響了寶釵的名聲,那時候反而不好。

  其實,在這個時代,以他和寶釵的親密程度而言,也應該給出比較確切的承諾。

  否則,再想更進一步,寶釵若想縱了他,也擔心被他看輕。

  寶釵還好,倒從來不是什么問題,不管是薛家,還是王家,哪怕是他現在提親,也只會欣喜若狂、樂見其成。

  但現在的時機,其實不太成熟,且不說剛把人兄長送進去,再…總有一種乘人之危的既視感,就說縱是讓寶釵為平妻,也有幾分委屈了她。

  寶釵聞聽此言,芳心深處卻涌起一股感動來,一時間,只覺瓊鼻隱隱有些發酸,轉起瑩潤如水的明眸,看向少年,眸中似有幾分晶瑩泛起,顫聲道:“珩大哥。”

  原本始終懸著的一顆心,似也放下。

  沒有人會想對于一個未出閣的少女而言,和一個已婚男子有著私情,是冒著何等的風險,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和晉陽長公主相提并論。

  而且,礙于賈珩的一些其他原因,真就是“問都不敢問”的狀態。

  賈珩正色道:“如真到了那一步,你在姨媽面前,提及我就是了,可以說你我情投意合,已經定下終身,可我希望妹妹能再等年,一來是不想委屈了妹妹,二來也是為了妹妹能在閨閣中和姐妹多待幾年。”

  寶釵思量著少年的話,杏眸閃了閃,尤其是“在等年,不能委屈了她”,心思電轉之間,就已然明悟。

  他是想給她名分…

  如將來立了大功,他請求天家賜婚,甚至封誥命…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吧?

  寶釵將心底一些瑣碎思緒壓下,略有幾分羞怯地“嗯”了一聲,顫聲道:“我…我聽珩大哥的。”

  賈珩點了點頭,一手捉住纖纖柔荑,一手撫過寶釵的肩頭,溫聲道:“妹妹以后可以為文龍的事兒…時常過來的,梨香院那邊兒,我倒不大方便過去。”

  寶釵聞言,臉頰騰地羞紅一片,既沒應著,也沒否認。

  過來還能怎么著,幽會,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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