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從縣衙回來,李臻就再也沒有出門。
踏踏實實的守著玄奘,一直守了兩天。
這期間,他沒去管那女刺客,也沒打聽于栝城里發生了什么,每日除了吃飯,就是打坐,耐心等著玄奘蘇醒。
而就在他們來到了于栝的第四天上午,玄奘還沒醒,一身煙火氣的孫思邈卻手里拿著個瓶子走了進來。
“老孫。”
聽到這個稱呼,三天三夜沒合眼的孫思邈胡子抖了抖…
他有點心累。
所以懶得回應這“逆子”,直接把瓶子跟拋球一樣,往李臻臉上一丟,接著就要往另一個屋子里進。
“誒誒誒”
穩穩的接住了散發著一種很古怪波動的瓷瓶,李臻站了起來:
“老孫,生氣啦?”
“沒有。”
孫思邈搖了搖頭:
“算上礦脈崩塌那一晚,貧道四天四夜不眠不休,這會兒要去臥眠。”
一聽這話,李臻也是知道心疼人的,一把攥住了孫思邈的胳膊:
“別啊,和尚還沒醒呢。”
孫思邈更無語了,一直玄奘靜坐的那間屋子:
“別告訴我你感知不到里面浩蕩的佛法。”
“我當然感知的到,但這丹藥怎么吃什么的,你不給交代交代?萬一吃錯了藥,被毒死了咋辦?”
孫思邈的道袍都開始鼓蕩了起來。
王八蛋!
你可真敢說啊!
“呸!”
無語的掙開了李臻的手,孫思邈連吹胡子帶瞪眼睛的:
“沒良心的道人!虧貧道還多煉了一顆給你預備著!”
“哎喲,老哥哥心疼我還不成么。”
李臻一樂,心說老孫果然知道心疼人。
可還是沒打算讓孫思邈睡。
這會兒已經快中午了,崔家的人一會兒便要來送飯。他之所以不讓孫思邈睡覺,也是因為對方的精神頭確確實實有些不濟。這時候還真不如吃了飯在去睡個飽。
“行了,來,你坐這。”
把他拉到了石桌前,又端茶又倒水的:
“你先喝口水,這都中午了,一會吃飽了在去睡。放心,有我在,保準讓你和和尚一起睡的舒舒服服的,我給你倆看門!”
總覺得這話有些古怪的孫思邈疑惑的看了李臻一眼,可這會兒確確實實是有些餓了。
老君觀為什么能成為天下煉丹師的圣地?
拋開一切外在的天時地利不談,就說這人和,天下間便無人可敵。
煉丹,是一門很枯燥的活。
時間長,特別熬人。
煉丹師也是人,也吃五谷雜糧,也要吃喝拉撒。
畢竟不是仙人,這些凡事是少不了的。
而如果是煉丹師自己要開爐煉丹,老君觀在得到了報備后,會給煉丹師派一些輔助之人。
比如孫思邈自己在煉丹的時候,按照丹藥的品級來分,普通丹藥不說什么,但諸如李臻手里那瓶三官續神丹,正常情況下,孫思邈開爐,老君觀便會派兩名煉丹師作為輔助。
通常是煉丹師自己來挑選,挑選一些趁手的,機靈的,關系好的,或者是有意提攜的后輩來輔助。
這倆人只需要在煉丹師疲憊需要休息時,按照交代幫助穩定火候,或者按時投放藥材就可以了。
而他們收獲的則是一些上手的經驗。
不得不承認,老君觀在老帶新方面,其實做的很棒。
可問題是現在孫思邈是一個人煉的丹,本身之前先是救人,再是熬夜,接著不眠不休的開爐煉丹,三天三夜時時刻刻要專注于丹爐內的種種藥材的變化,這會兒確實有些熬不住了。
又餓又困。
原本想睡醒再說的,可一聽李臻說馬上放飯,索性便點點頭,打算忍一忍,吃飽喝足后再去休息。
而坐下來喝了一杯茶,趁著李臻打算打開瓷瓶研究研究里面的丹藥時,他一把把瓷瓶抓了回來:
“好奇心那么重做什么?這丹藥被封在瓶子里,藥效最足。平常時候不要去打開研究,不然藥力泄了后,效果就不行了。知道么?”
“噢”
看著李臻那一副了然的模樣,孫思邈端著茶杯想了想,試探性的問道:
“你這幾日…過的如何?”
李臻隨意的聳肩:
“挺好啊,天天守著和尚,挺清凈的。”
聽到這話,老孫頭心里一松:
“那就好…嗯,這幾日你還是別亂跑了,老老實實給玄奘護法吧。”
他不說這話,李臻也就把剛才的問題當做了對方的關心。
可是,在經歷了前兩天的事情后,本能的,他問了一句:
“怎么了?你碰見誰了?”
孫思邈的眼睛一下子就變的認真了起來:
“發生了什么!”
“…啊?”
“啊什么啊?這幾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見他反應這么大,李臻也迷湖了。
想了想,他納悶的問道:
“什么意思?”
孫思邈也不知道他是真湖涂,還是揣著明白裝湖涂。
索性直接問道:
“你是不是碰見了什么人!?”
“呃…”
這下,李臻也覺著…老孫頭有些不對勁了。
試探性的問道:
“你…指的是…?”
“少裝傻!你…碰見沒碰見一個…道士?”
當孫思邈看到李臻那瞪大的眼睛一瞬間,他心里直接有了答桉。
果然…
國師…真的是為了他而來?
還未到午時,可太陽已經升的老高。
照耀在小院的綠樹之上,映襯出了一片搖曳的光影。
樹下,李臻驚訝的張大了嘴,呆呆的看著孫思邈:
“你…你是說…他是國師!?”
“…嗯。”
不知為何,臉色有些凝重的孫思邈微微點頭:
“正是。”
“…不對啊!我見過國師,國師是個很年輕很年輕的道士,我在夕歲上親眼見過,祭天的時候也見過。國師…不長這樣啊!”
把自己與李淳風以及中年道人遭遇的場景和老孫說了后,當從老孫頭嘴里聽到了那中年道人的身份時,李臻懵了。
可孫思邈卻搖搖頭:
“那就是國師。”
“…你哪來的自信?”
見李臻還不信,老孫露出了略帶譏諷的笑聲:
“呵呵貧道這一身本事,半數都是由國師親自交的。若論起來,我得喊國師一聲師父才對。你覺著我會認錯?”
接著在布袋里一抹,摸出來了那已經變成了一條凡鐵的十二金人殘片:
“連這殘片,都是國師親自交給我的,你覺著我會認錯?”
“可…可夕歲的時候…可是皇上與人仙在場。”
李臻的眼底也出現了一抹不解:
“國師如果真的是個中年道士,怎么敢在帝王面前還帶著偽裝呢?…比起老君觀,在帝王面前失儀可是大罪。”
“…唉。”
孫思邈忽然一聲長嘆:
“這也是這么多年,我一直不理解的地方。你可知…我第一次見國師,是什么時候?”
“…進老君觀?”
“嗯,或者說…準確而言,我第一次見國師,是在進入老君觀的三個月小比中。老君觀新入門的弟子,會在入門三個月后,進行一次小比,展露自己的天分。而天賦高者,被其他丹師選中,成為童子,熟練火勢、辨別藥材…天賦低的,直接退出。”
眼神有些飄忽,帶著對過去追憶的老孫頭語氣有些感懷:
“而那一次小比,我以一顆專治修煉者神魂過渡思慮而有損的“凝神丹”,成為了第一。沒錯,就是你手里這兩顆三官續神丹的前身。這丹藥,是我以凝神丹的方子改出來的,現在以列入老君觀的三品丹藥之列。“
“嘶”
“…你抽什么氣?”
“倒吸一口涼氣啊,代表我對老孫你的實力感到震驚。”
見他又開始沒個正形,孫思邈翻了個白眼,但也不搭理他,繼續說道:
“而那次…便是國師親至。看到了我的丹藥后,特意把我挑選出來,讓我成為地脈龍宮的侍火童子。而我在地下一待,就是大半年。期間國師教了我許多東西,甚至讓我親自執掌過一爐丹藥,煉成后受到了頗多贊許。接著,在國師那一爐丹藥出成后,我已經有了五品丹師的實力。”
“嘶”
這次,李臻是真正上的倒吸一口涼氣了。
丹師分九品。
一品最高。
大半年,跨越4個品階?
好家伙。
果然是藥王爺啊。
強的真的是不講道理…
可聽到了這一聲抽氣,孫思邈卻擺擺手:
“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在十年前,我見到的國師,便一直是中年道人的形象。而不是什么年輕道士…”
“呃…”
“并且,我在和你說一個讓我…有些不敢細思的事情吧。”
回憶著前幾日在那巽風之柱上的十年一面,看了不知多少生死歲月的孫思邈眼底沒有任何平靜,只有著一種…難以言表的疑惑與不解:
“三日前的國師,與當年我剛拜入老君觀時的國師…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是指?”
在李臻那逐漸有些荒唐的眼神下,孫思邈搖頭:
“一樣的面皮,一樣的皺紋,一樣的眼神,一樣長度的頭發與胡須…這十多年的時間,他沒有變老,衰弱,甚至身體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當年是什么樣,現在,就是什么樣。你不覺著…”
看著李臻,藥王爺認真且荒謬的語氣溢于言表:
“你不覺著荒唐嗎?”
荒唐嗎?
這是必然的。
不管這個世界是個什么樣的世界,有著怎樣的妖魔鬼怪,或者多么扭曲的歷史。
但有件事是做不得假的。
那就是在漢代玄均觀的創立者張良道君晚年破碎虛空后,天下間便再也沒有了任何“成仙”的記載。
甚至,包括李臻也不信張良真的“成仙”了。
因為這種東西,總覺得太過于盲目了些。
不排除玄均觀自吹自擂,或者是一些古人的記錄有所偏頗。
而只要不成仙,就還是人類的范疇。
別的不說,就連二師父也要上廁所…你就想吧。
所以,人是會衰老的。
這是自然規律,一定的。
哪怕緩慢一些,可該有的會有,該來的也會來。
十幾年毫無變化,李臻肯定不相信。哪怕在翔縣的時候,他看到的“師爺”也是個年青道人形象。
而看著老孫頭那樣,他應該也不信。
可那個中年道人也正是因為這份不信,才顯得有些…滲人了。
想了想,李臻問道:
“照你這么說,若他真的是國師…那夕歲之上的那個年輕國師…是假的?”
“不,我覺得也是真的。”
“或許你以為我在胡言亂語,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個年輕國師…與國師…是同一個人呢?”
李臻一怔,接著一股本能讓他的表情迅速變成了嫌棄:
“誒”
撇嘴,帶著濃濃的無語:
“你當國師是什么?蚯引嗎?能一分為二?老孫啊,你是醫生,你得實事求是才行。咋能胡說呢“
見他滿臉的不信,孫思邈也知道,這個在自己心里許多年的猜想得不到什么論證。
畢竟…說出去也太過于驚世駭俗了。
對方信呢,這件事就能多聊一些。可若不信,在怎么聊也只是一紙空談而已。
但他今天既然主動把這個事情聊起來了,為的肯定不是把心中的猜想告訴李臻,而是另外一件事:
“國師,應該是知曉你的事情了。”
一句話,讓原本還滿滿嫌棄表情的李臻瞬間凝固,似乎沒有聽清一般問道:
“什么?”
老孫頭搖搖頭:
“是真的。因為我與國師碰面時,他親口對我言:這一趟來于栝,只是為了來看看你。”
“我?”
“沒錯,你。”
“…我????”
“你。”
一下子,道士臉上全是荒唐,指著自己的臉:
“國師?我?”
雖然已經回答了兩次,可孫思邈還是不厭其煩,認認真真的點點頭:
“沒錯,你。國師親口對我說,這次,他是來看你的。”
說著,他拿起了那塊金人殘片:
“而我所料不差的話,很可能,他已經知道了你能吸收十二金人里面的知識這件事。”
李臻心頭一凜。
可馬上又開始疑惑…
“不對啊。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國師,那么確確實實我倆已經碰過面了。”
“啥?!你倆已經見過了?“
“對啊…”
把他和李淳風碰面的事情說出來后,孫思邈也傻眼了:
“國師傳了你雷法!?傳的還是陽雷?…然后那個會陰雷的小道士也在這?!…他…是要選你當天師?“
“…啊?”
“不是天師為何要傳你雷法?還是陽雷!?”
“…啊?”
“啊什么啊!?”
“不是…”
雖然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倆人就開始對不上頻道了,李臻趕緊擺手:
“老孫,我不是和你說了么,我對道門的東西不了解,我就是一個小小的納衣道士,連法壇都沒拜過。你和我說的這些我也聽不懂啊,不是…怎么著我就成天師了?”
聽到這話,孫思邈直接問道:
“你知不知道當代天師是誰。”
“知道啊,是國師。”
“天師是干嘛用的?”
“號令天下道門啊…你當我是傻子?咱不是說的雷法么?怎么又扯到國師身上了?”
看著迷湖的李臻,孫思邈終于露出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搖頭說道:
“說你傻吧,大是大非你分的比誰都清楚。可說你精…你怕不是個傻子?我問你,這天下道門弟子那么多,除了國師,你有聽說過誰會雷法么!”
“…很多啊,包括《天通箓》上都還有一門叫做掌心雷的術法呢。”
“那是招式!蠢貨!”
眼瞧著自己這個后輩學藝不精,熬了幾天夜,動了肝火的孫思邈也終于忍不住爆粗了。
“那是招式啊!那是修煉者的招式!以心中正氣,催發天地之炁,形成掌中之雷,降妖伏魔!這是從上古雷修門派之中延伸過來的招數!它和雷法壓根就是兩個東西!現在道門的所有關于雷法的修行記載,你我能接觸到的,都是招式!掌心雷只是最粗淺的術法,而再往上的五行雷法,比如東甲太乙巨木神雷,說是雷法,倒更像是物與炁的運用,用出來時,可召喚一根巨木攜帶萬鈞之力碾碎敵人!這能是雷嗎?!這些,都是招式!而雷法,是真正意義上的可以召喚天雷的法術,道門歷代只有天師以及天師欽點的弟子才能修習!分上下兩部,懂嗎?!”
“還有這說法?”
雖然身為一個說書先生,首先要求的就是博學。
而前世的李臻對于佛、道、儒這些顯學也都做過了解。
但他那個時代壓根就沒有什么法術,練武是為了強身健體,修道修佛是為了支撐心靈。
而術法什么的…壓根就是封建迷信。
沒了實物參照,他其實也不知道所謂的各種符法、雷法這些是什么。
就更別提那一直不存在于普通人之中,只是在道教內部流傳的甄選天師或者尋找活佛轉世之類的神秘儀式了。
不是不想了解,而是壓根沒有渠道去了解。
而現在聽到了孫思邈的解釋,雖然搞清楚了招式與功法的區別,可李臻還是忍不住問道:
“所以這就是…國師讓他那弟子喊我師兄的原因?…不對啊,在夕歲的時候,國師就該知道我和玄均觀的關系了。怎么還會…這樣呢?”
“我哪知道。”
孫思邈搖頭:
“但我更好奇的是…你從哪弄來的那半部雷法?又為什么不學呢?…那可是雷法,至剛至陽至正至威的雷法!還是陽雷!”
“…就是沒學,因為覺得事情不太對,好像有陰謀的樣子,就沒學。”
“陰謀?”
“嗯,主要是我覺著這件事我把握不住,你懂吧?至于怎么來的,我只能告訴你是個叫無欲的老道給我的,但我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覺著事情不對,打開后,我就給丟洛水河里了。”
“無欲?無欲道人!?“
李臻是真無語了。
老孫頭這會兒怎么一驚一乍的。
但他還是點點頭:
“你知道他?”
“聽說過…沒見過。但據說他在道門里…是個很獨特的存在。具體的不了解。不過…”
說到這,孫思邈變得沉默。而李臻也不催他,只是任由其目光閃爍,思慮。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
從偏屋之中傳來的浩蕩佛意,一點點的蔓延到了院子之中。
甚至透過院墻,讓整片街道都有股無比祥和的意味。
玄奘,就要醒了。
雖然馬上吃了丹藥又要“睡”,但好歹這一片祥和代表著他的傷,應該沒什么大礙了。
這樣就好。
正想著,就聽對面的道人一聲嘆息:
“唉。守初道士,貧道就這么和你說。你能汲取金人碎片中的知識,光沖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不凡了。你是有大福緣之人,汲取知識只需瞬息,而不像我們這些人,需日日祭煉,才能每天獲得些只言片語。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天底下…除了你,我就只知道國師有這種能力。這世間的道理便是如此,不患寡,但患不均。你這種能耐會不會遭外人恨,我不敢說。但國師那…你本是道門中人,卻被玄均觀收入門墻,偏偏又有著這種能力。
我的建議…就是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些。國師怎么想的,我不敢揣測,那是不敬。但我覺著,既然你有這份能力,國師肯定是發現了之后,才想傳你雷法,與你有一份師徒之緣…或許他是不想你拜入玄均觀,以后傳你衣缽也說不準。
可偏偏,你沒學,甚至錯過了…我不可妄言國師是否慈悲,但你也要明白,門戶有別。你是玄均觀的高徒,卻和國師有著同樣的能力。這其中的計較…你還要仔細思量一番,才是。”
孫思邈說的語重心長。
他是真的覺得眼前這個道士很對他的胃口。
因為二人之間的交流,就像是朋友一樣。
你打趣我,我埋汰你。
幽默而風趣。
孫思邈自問自己前半輩子其實是沒什么朋友的,自幼苦讀,別的小伙伴在玩的時候,他在讀書。而別的小伙伴們開始讀書時,他又染了病。
后來得異人治病,跟隨采藥,修習醫術,拜入老君觀展露天分后,周圍之人的交際中自然不會多么純粹,或多或少都帶著一份奉承與諂媚。
后來離開老君觀,心懷天下之仁的他便終日穿梭于山間。
能作伴的,只有大黃。
談不上孤僻,但至少偶爾也會感覺到孤獨,渴望與人以心換心的交流。
而現在好容易碰上一個對胃口的家伙…
身上卻又埋藏著一個怎么都想不透的疑云。
他想不透,也猜不出。
可卻真的不想…這年輕的小道士出什么意外。
這世間的爛人夠多了。
難得碰到倆好人。
三清在上,可得保佑這倆人…不要出什么差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