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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廣播站里的廣播匣子

夢想島中文    我在1982有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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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周末王憶在22年沒有必須要做的事,于是等到船到了碼頭,他便提出送秋渭水回家。

  秋渭水甜滋滋的答應下來,打著傘跟他走在路上。

  一路上回頭率很高。

  秋渭水心虛的說道:“王老師,我不打傘了吧,你看一直有人看我,他們肯定以為我是個瘋姑娘。”

  王憶說道:“別瞎想,他們是在看咱倆,因為咱倆郎才女貌!”

  別人愛看就去看,誰打遮陽傘誰舒服。

  要不是不想被人誤會成娘炮,他肯定跟秋渭水一人一把遮陽傘。

  他娘的這太陽的氫原子果然是不要錢的,燒起來真狠心啊。

  烤的皮膚生疼。

  幸虧他出門時候抹過防曬油了,要不然就憑他這天天藏在屋子里養出來的細皮嫩肉,這會恐怕已經曬破了。

  秋渭水可沒抹防曬油,所以王憶怎么著也不能讓她被暴曬。

  還好秋渭水從小就受到過異樣眼光的注視,她倒不是很在意路上人那古怪的眼神,既然王憶支持她打著傘那她就打著傘。

  因為她也感覺陽光暴曬皮膚疼。

  秋渭水和葉長安自然是住縣委大院,大院門口有傳達室,幾個老頭在乘涼,看見秋渭水回來打招呼:

  “水丫頭回來了?咦,怎么還打著傘?外面下雨了?咱這片怎么還是大晴天”

  “沒下雨,哪下雨了?昨晚聽電臺天氣預報說今天翁洲地區大晴天,沒有雨。”

  “六月天,孩子面,說哭就哭說下雨就下雨…”

  秋渭水解釋道:“沒下雨,是陽光很烈,所以我打傘避避陽光。”

  一聽這話有老人站起來了,表情嚴肅:“小水這可不行,大白天的不能胡亂打傘。知道夏天為什么熱、為什么陽光曬嗎?這是因為到了夏天地里頭的鬼往外鉆,老天爺故意讓日頭熱熱旳,要曬死它們!”

  “你看你打起傘來這不是找事嗎?這是會招鬼的!”

  “行了吧老李子,都什么年代了你還宣傳你的封建思想?你這是封建糟粕!”有花白胡須的老人嗤之以鼻。

  旁邊叼著煙袋桿的老漢聲援他:“不錯,老李子老是搞封建糟粕,主席同志說過,現在有兩座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大山,一座叫做帝國主義,一座叫做封建主義。以后不能搞封建東西了,現在都講科學!”

  “放你的狗臭屁,我是人民的戰士,我打渡江戰役的時候你還推著小車給我們部隊送炊餅呢。”老李子反駁道。

  “你是人民的戰士你還搞封建糟粕嚇唬水丫頭?”老漢摘下煙袋桿鄙視他。

  老李子說道:“我、我怎么搞封建糟粕了?那主席同志還說,‘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一定要不斷地工作,我們會感動老天爺的。這個老天爺不是別人,就是全中國的人民大眾’。”

  “你們看,主席同志也說過了,是有老天爺的,老天爺就是人民大眾!”

  幾個老頭頓時吵鬧起來,跟一群小孩一樣。

  秋渭水說道:“哎呀哎呀,李爺爺、祝爺爺你們別吵了。”

  她不好意思的對王憶說:“王老師你別笑話他們,他們都是很好的人,而且祝爺爺和姜爺爺跟你一樣都做過教師呢。”

  她又回頭對老人們說:“你們怎么都坐在外面呢?今天可是星期六,下午有《岳飛傳》吧?”

  老頭們聽了她的話頓時嘆氣:“有,可屋子里的戲匣子壞了。”

  “嗯,戲匣子中午頭壞了,不出聲了,要不然我們還能不聽評書嗎?三點鐘就有評書。”

  “沒事,等等就好了,已經給廣播站通知了,他們會安排小劉過來修理的。”

  戲匣子又叫廣播匣子,是個小木匣子,里面是帶磁鐵的喇叭,算是廣播站的拓展配件。

  這東西在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最常見,內地好些生產隊的社員家里墻壁上便有這個小東西。

  戲匣子是好東西,個頭不大卻很有用,能聽戲能聽書也能聽新聞聯播,當然早期時候主要是用來聽中央放的《主席語錄》。

  但它不能自己調頻道,只能跟著廣播站的主播收音機走,廣播站放什么它就放什么。

  不過根據王憶所知,到了現在收音機開始普及,戲匣子應當少見起來,他沒想到在這里能見到。

  老人們指向傳達室,里面墻角確實掛這個小木頭箱子,這就是戲匣子了。

  王憶估計這東西突然不出聲了十有八九是線路短路了。

  前段時間生產隊架設電線所以他對電路這塊也研究了一下,以后生產隊電路出問題不能靠公社的電力所,他們得靠自己解決。

  于是他說道:“諸位老爺子,我幫你們看看吧,或許我能修好。”

  花白胡子的祝老頭說道:“不用,我們已經托人給廣播站說過了,廣播站的技術員會來給我們修的。”

  “小劉忙,今天不一定能不能過來,這小伙子能修的話讓他修,”有老人說著看向王憶,“小伙子你是電工?”

  王憶說道:“不是…”

  “他是老師也是詩人。”秋渭水驕傲的介紹。

  祝老頭笑道:“明白了,是一名電力老師!”

  王憶苦笑。

  戲匣子就是扣在一起的小木頭匣子,他打開后順著電路看了看——比預想中問題要簡單,是一條電線皮老化脫落,電線接觸不良了。

  于是他找了手套戴上,讓老頭們去找出一塊絕緣膠帶纏上,這樣合上戲匣子打開開關,頓時有清脆的歌聲響起:

  “…年輕的水兵頭枕著波濤,睡夢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海風你輕輕地吹,海浪你輕輕地搖…”

  “嘿,是軍港之夜。”老頭們大為高興,跟著戲匣子里傳出的歌聲哼了起來。

  《軍港之夜》前年才出現,一出現就紅遍大江南北,人人都愛聽。

  翁洲因為有軍港所以更喜歡聽,他們覺得這就是寫給自己家鄉的歌曲。

  戲匣子喇叭很簡陋,歌聲有所失真,王憶聽的直搖頭。

  但秋渭水喜歡聽歌,直接在這里坐下了,他只好跟著坐下陪聽。

  《軍港之夜》唱完了還有《月光》、《海戀》、《我為祖國獻石油》,秋渭水側耳傾聽,表情很是凝神。

  歌曲唱完后還沒有開始評書,而是先插播了一段新聞:

  “聯邦德棍慕尼黑于昨日發生惡性爆炸事件,一枚遙控炸彈把西門子公司董事會成員貝庫爾茨炸死。據悉,該公司參加的美麗奸戰略防御計劃和歐洲尤里卡計劃研究工作便是由貝庫爾茨負責…”

  聽了這新聞,有老人面色凝重的說道:“國外還是很亂啊,還是咱們國家好,國泰民安。”

  “那德棍能跟咱比?他們跟小鬼子一樣都是大戰的戰敗國,現在都被分成兩個國家了,這叫啥?主權和領土不完整!”

  老人們很喜歡就時局發表意見,越是國際問題他們越是熱忱,王憶估計1999年那件事的保密協議就是他們給泄露的。

  終于,插播的新聞結束,戲匣子里響起一個女聲:“各位聽眾朋友上午好,現在是首都時間下午三點整,接下來為您播放單田芳老師的《說唐后傳》,敬請傾聽。”

  隨著這聲音落下,戲匣子里又傳出‘啪’的一聲響,這是醒木拍打桌面的聲音,預示著評書要開始了。

  正所謂一張嘴、一張桌、一把醒木,就靠這三樣東西,說書人就能演繹出千軍萬馬,說學逗唱盡在其中。

  王憶詫異的問道:“不是岳飛傳嗎?”

  秋渭水說道:“以前都是岳飛傳,現在岳飛傳說完了嗎?”

  老李子聽了他們的話后搖頭,說道:“劉蘭芳說的書有什么好聽的?這單田芳說的才好聽,《說唐后傳》熱鬧著呢,天下英雄出隋唐,好好聽。”

  單田芳確實是評書中的明星,傳達室里還收藏了一張有他照片的掛歷紙。

  眼看評書要開始了,花白胡須的祝老頭鄭重其事的將掛歷紙打開:“把單老師請出來。”

  王憶打眼往掛歷上一看。

  這是單田芳?這不是李云龍嗎?

  他還沒有見過風靡七八十年代評書界的單老師。

  第一次見,他感覺單老師跟吃胖了的李云龍有點像。

  這時候評書聲音響起:

  “各位聽友聽眾大家好,咱們昨天說到這唐軍圍困大梁國國都九鼎盛京城,久攻不下。夜半,李世民在魯明星、魯明月、程咬金的保護下夜探敵營,卻被左車輪發現。左車輪殺死魯明星、魯明月,程咬金逃走搬兵,李世民在淤泥河被左車輪追得正急,一員白袍小將如神兵天降!”

  “今天咱們繼續往下說,卻說這一員小將是從何而來呢…”

  單田芳聲音低沉,極有磁性,他咬字清晰、字正腔圓,而且語氣中感情濃烈,一段段大唐故事穿過歷史在他口中演繹出來。

  但王憶看過掛歷上的畫像后老走神。

  他腦海里頭竄臺了,老是擔心指不定什么時候戲匣子里會傳出李云龍那一聲咆哮:“二營長,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拉上來,轟他娘的金賊”。

  其他人包括秋渭水在內卻是聽的津津有味。

  大家屏息靜氣,甚至不敢大聲呼吸,都在仔細的聽著評書。

  王憶以前在島上說《鬼吹燈》的時候,便有社員跟他介紹說聽評書最好的時候是在夏冬最熱最冷的時節。

  熱的時候屋里住不下人,家家戶戶出來乘涼。

  有些人家里有裝電池的收音機,他們會帶到路口,然后大家一邊搖晃蒲扇乘涼一邊聽評書。

  冬天就更好了。

  農田里沒有活,天太冷也不能出海,這時候誰家有收音機那人們可以圍在他家里的爐子四周聽評書。

  碰上大方人家還會給他們在爐子里放兩個地瓜、在爐子蓋上撒一把花生黃豆。

  想想,外面寒風呼嘯,大地一片雪白,萬物俱籟,這時候收音機里放著抑揚頓挫的評書,大家伙剝花生吃黃豆,滿嘴香噴噴。

  想到這里,王憶下意識的吧唧了兩下嘴巴。

  滋味一下子出來了。

  他的皮包里帶了很多零食,是給秋渭水帶的爆米花,于是便拿出來分給秋渭水。

  秋渭水很大方的分給老人們,老人不說話,拿到后一邊聽評書一邊慢慢咀嚼爆米花。

  時間伴隨著他們有滋有味的咀嚼聲緩緩流逝,最終戲匣子里傳出一個‘啪’的一聲脆響,然后單田芳說道:

  “各位聽眾朋友,長篇評書《說唐后傳》今天就播放到這里,明天同一時間繼續播放,歡迎到時收聽。”

  有老人不舍的嘆了口氣道:“唉,這一段又結束了,太短了。”

  “這也沒多少故事,單田芳的評書就這樣,還是劉蘭芳的好,《岳飛傳》那真是帶勁,明天上午是不是要說金毛太歲牛通夜探秦府刺殺秦檜的事?”

  “單田芳說的咋個不好?他說的最好,比劉蘭芳的好,你看這個單田芳他天生就是說書的料,老天爺賞飯吃。”

  “為啥?你哪里看出來的嘛?”

  “他這個名字,用老體字來寫有十二張口,這不就是天生說書的料?”

  “那也比不上劉蘭芳,劉蘭芳火呀,我聽廣播說她去津門演出,那人群把周圍的房子都壓塌好幾間。”

  “就是,鋼都的公安局還把她評為社會治安模范哩,播她評書的時候交通事故和犯罪率都很低,給她一個暖水壺當獎品。這是什么?官方認可!”

  老頭們開始爭執起來,爭得不可開交。

  秋渭水想勸說老人們別爭了,結果老人們一看有晚輩勸架直接興奮了,吵的更厲害。

  這樣秋渭水無奈了,求助于王憶。

  王憶這邊聽完評書看吵架,正覺得人間值得呢,他不勸架,而是起哄:

  “老爺子你們別爭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你們光靠說能爭出個誰厲害嗎?嘴皮子不管事呀。”

  嘴皮子不管事什么管事?

  拳頭管事!

  老頭們都是人精,一下子聽出他在拱火,不過也能聽出他是在開玩笑,便同仇敵愾的懟他。

  秋渭水見此大為欣慰,露出了高興的笑容。

  老李子問道:“水丫頭,這個電力老師是哪里來的?他跟你什么關系?”

  秋渭水支支吾吾。

  老頭們一看她低頭便知道怎么回事,都很是吃驚,紛紛打量王憶:“你這臭小子是什么來路?什么時候把水丫頭騙到手的?”

  “水丫頭,你爺爺知道你跟他處對象嗎?”

  秋渭水含羞帶怯的說:“我爺爺昨天領我去見他長輩來著。”

  一聽這話祝老頭拍大腿:“好家伙,看來咱幾個老不死的蹬腿之前能吃上水丫頭的喜糖了。”

  老李子指著王憶說:“可是這個小子心眼不好,他剛才是不是給咱起哄拱火呢?”

  秋渭水說道:“沒有,我讓王老師勸你們不要吵,王老師故意激將你們,讓你們團結起來、一致對外,看,現在你們不是不爭了嗎?”

  王憶詫異的看向秋渭水。

  我在你心里竟然這么好嗎?

  老李子琢磨著說道:“有這個可能,這小子剛才是故意起哄的——壞了,他心眼多啊,水丫頭會不會受他欺負?”

  他們正在這里聊著天,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挎著個木頭箱子的年輕人匆匆忙忙走來。

  到了門口年輕人便喊道:“祝大爺、姜大爺、李大爺你們都在呢?我聽說你們的廣播匣子壞了?不好意思,今天我有個電力所的同學歇班過去找我討論了一個學習問題,我來晚了。”

  他進來看見了秋渭水,秋渭水沖他禮貌的微笑。

  小伙子身軀一僵,然后臉紅了。

  老李子看到這一幕調侃他說:“小劉,你不是跟你同學討論學習問題,是知道我們院里的水丫頭這幾天不在家所以不來吧?”

  “現在是聽人家說水丫頭進門了,所以趕緊來看看?”

  這年輕人顯然就是廣播站的技術員了。

  年輕的技術員臉色紅的跟深秋的柿子一樣:“李大爺你別開我玩笑,我真的學習來著,我同學現在還在我們廣播站呢,不信我領你去看看。”

  秋渭水主動幫他解圍說:“就是,李爺爺你別亂開玩笑,小劉同志上進、愛學習,這是好事,咱們應該、我應該向他學習。”

  幾個老人詫異的看向秋渭水:“小水你現在還會給人解圍了?”

  “最近水丫頭的情緒挺好——哦,我知道了。”

  老人們紛紛拿手指點王憶。

  王憶不動聲色的挺起胸膛:不錯,正是我妙手回春!

  小劉感激的看向秋渭水,說道:“大爺們,我去看看你們的匣子…”

  祝老頭笑呵呵的說:“不用看了,我們匣子是壞了,但又讓這小伙子修好了。”

  他指了指王憶。

  小劉跟王憶握手道謝,問道:“是不是地線出問題了?最近天熱地干,地線可能接觸不好。”

  王憶說道:“是匣子里一條線路的膠皮老化了。”

  小劉一聽說道:“線路老化了?那直接換一個吧。”

  老李子擺手說:“不用不用,那樣多浪費?已經讓王老師修好了。”

  小劉笑道:“既然有一條線路老化了,說明其他線路也老化了,以后還是容易壞,所以換一臺吧。”

  “多浪費呀!”

  “不浪費,不要緊,哈哈,大爺你們不知道,現在我們廣播站里頭有的是你們這種廣播匣子,現在好的都拆掉變成配件進行回收利用,不好的則直接賣給回收站。”

  “怎么回事?”

  “就是現在不是流行收音機了嗎?廣播匣子被淘汰了,被時代淘汰了,于是上級部門讓我們開展回收工作,避免浪費。”

  “啊?廣播匣子被淘汰了?現在都不用廣播匣子了?”

  “對,特別是年輕人嫌這東西老舊,年輕人結婚都講究三轉一響,條件更好的人家講究的是三轉一響帶咔嚓,廣播匣子沒人要了。”

  老人疑惑的問:“三轉一響都知道,自行車、縫紉機、手表和收音機,這帶咔嚓是什么?”

  小劉比劃著說道:“咔嚓,照相機嘛!”

  老人們恍然大悟。

  小劉說的精神昂揚,一邊說一邊偷偷瞄秋渭水。

  他注意到秋渭水也在聽自己的話,那真是越說越有勁。

  王憶注意到了小伙子的小心思。

  然后為他感到悲哀。

  你的女神即將成為我的新娘了…

  老人們沒注意這點,還在唏噓感嘆:

  “這就叫時代的潮流,咱島上是哪年通的戲匣子?六零年是不是?”

  “是六零年,六零年二月,我記得準沒錯,因為剛通了戲匣子咱聽的第一段廣播新聞就是說經過國家調查發現全國少數民族地區除青藏高原外,基本上都實現了人民公社化。”

  “老姜記得很準,是這么回事,還有當時咱們國家自行設計制造的液體燃料探空火箭首次發射成功了…”

  “一眨眼二十多年了?難怪年輕人看不上這戲匣子了,二十多年嘍,收音機進入千家萬戶了!”

  老人們連連發出感慨的聲音。

  老李子對王憶三個青年說:“你們現在有收音機了,那時候收音機可太罕見了,戲匣子是我們的收音機、我們的寶貝。”

  “廣播站給我家掛上戲匣子的時候我娘還在,她沒見過收音機也沒見過這戲匣子,戲匣子突然唱起戲來嚇她一跳,還以為有個女人藏在我家屋頂上,哈哈!”

  笑聲很響亮,但并不是興高采烈。

  老人們有些難過。

  他們曾經視若珍寶的東西,如今要被時代的潮流給拋棄了。

  他們自己也被時代拋棄了。

  小劉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竟然引得老人們長吁短嘆、情緒低沉,這樣他頓時手足失措。

  秋渭水的情緒容易被身邊人所感染,她也有些傷感起來。

  見此王憶趕緊安慰老人們說道:“老爺子們,你們愛聽歌那我給你們唱一首歌,你們仔細聽聽,要是能聽懂它說的是什么,心里就會好受一些。”

  他咳嗽一聲清清嗓子,盡量用粗獷的嗓音唱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這是95版《三國演義》主題曲《滾滾長江東逝水》。

  他現在唱出來沒什么事:看現在這些老人的樣子,他們應當是看不到《三國演義》的首播了。

  即使能看到也沒事,十幾年后老人看電視的時候還能記得今天有人唱了這么一首歌?

  所以他放心大膽的唱了出來。

  說實話他的嗓音不太行,普普通通,但他在82年這三個月勤于勞作和鍛煉,身體素質大增、肺活量大增,這樣一首歌拉長腔調唱的還不錯。

  他一曲唱吧,祝老頭頓時站起來鼓掌,激動的身子搖晃、胡須搖晃、臉色發紅:“好!這是楊慎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啊。”

  同樣做過教師的姜老頭也激動的站起來鼓掌:“你這個小伙子可真是了不得,太了不得了!《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可不是歌,這是你自己改編的嗎?”

  王憶沒說話,秋渭水已經攬住他的胳膊自豪的說道:“我剛才忘記給你們介紹了,王老師不光是詩人,還是一名編曲家!”

  姜老頭豎起大拇指贊嘆道:“后生可畏啊,真是后生可畏!”

  祝老頭看向老李子說:“你聽懂這首歌了嗎?人家小伙子有才華呀…”

  “會寫歌當然有才華。”老李子心悅誠服的說道。

  姜老頭瞪了他一眼:“你這老頭沒有文化,主席同志怎么叮囑你們的?‘學問很多,大體要稍微摸一下,因為要把革命事業做好,沒有比較完全的知識是不行的’。”

  “你看你,你是毛委員的戰士,可你聽他的話了嗎?”

  老李子不服氣,說道:“我說的不對嗎?會寫歌還不叫有才華?”

  姜老頭說道:“人家老祝說小伙子有文化是因為他用這首詞來勸慰咱們,‘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小伙子是說,自古以來多少英雄豪杰?不都有死的那一天嗎?咱老百姓不要妄自菲薄,他們的英雄偉業、他們的精彩人生,都在咱的聊天說地之中!”

  姜老頭上來拍拍王憶肩膀贊嘆道:“王老師,你是教語文的嗎?這文化水平很不錯。”

  秋渭水繼續驕傲自豪:“王老師什么都教…”

  “噢,王老師!天涯小學今年復學了,一個王老師領著復學了,就是你?”祝老頭指著王憶問。

  王憶點點頭:“對,是我。”

  祝老頭跟其他老人說道:“這下子明白了,他和水丫頭是郎才女貌啊!”

  其他老人紛紛點頭。

  秋渭水想起路上自己想收起傘的時候王憶也這么說過,然后她心里抹了蜜一樣甜滋滋的。

  莫非自己和王老師是天生的一對?

  小劉這邊也明白了,他深深地看了眼秋渭水,落寞的走進傳達室說:“祝大爺,我給你們換一個新戲匣子吧,這個戲匣子讓我帶回去。”

  祝大爺笑道:“不用了,能用先用著,這戲匣子是六零年的老物件,老物件跟我們老家伙正好般配。”

  見老人們堅持,小劉只好挎起箱子準備走。

  王憶等他走出去后又追上去,說道:“劉同志您等一下,您好,我想打聽一下,你們廣播站現在有很多這種廣播匣子嗎?”

  小劉點點頭。

  王憶問道:“那這種廣播匣子能不能安裝到我們外島的生產隊去?”

  小劉搖頭說:“這個可做不到,因為它需要廣播線,沒有廣播線它一點用都沒有。”

  外島的島嶼自然是沒有通廣播線的。

  王憶想了想問道:“你們廣播站把回收的戲匣子都拆掉了?拆了零件下來?”

  小劉說:“對,按照上級的要求進行回收。”

  王憶便試探的問道:“那能不能出售給私人呢?”

  小劉疑惑的看向他:“什么意思?誰會買這些廣播匣子的零件?沒什么用呀。”

  王憶說道:“這些配件再加上一些線路和電子元件可以做收音機,我們生產隊現在只有一臺收音機,畢竟收音機太貴了。”

  小劉看到秋渭水在旁邊,還是忍不住想表現一下自己。

  于是他便得意的說道:“收音機早就進入老百姓家里了,不貴,好些人家買的起。現在貴的是錄音機,錄音機你知道嗎?你們島上的生產隊里還沒有吧?”

  他的語氣中略含鄙視,不等王憶說話,秋渭水先接話說道:“放磁帶的錄音機,聽歌的嘛,這有什么?你家里有嗎?”

  小劉被她質問略有心虛,說道:“錄音機多貴呀,一臺三洋四喇叭要200多元,普通職工不吃不喝攢四五個月的工資才買得起——但我爸說我要是考得上大學,他會給我買一臺、買一臺三樣雙喇叭。”

  秋渭水平淡的說道:“王老師就是大學生。”

  “78年的新一屆!”她又補充一句。

  改革開放新一屆大學生是極有含金量的,當年那真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

  小劉對王憶態度頓時轉變了,他點頭哈腰的說:“原來是師兄呀,師兄您好。”

  王憶笑道:“師弟你好,我還是剛才的問題,我們私人或者說社隊企業、生產隊集體能不能買你們的廣播匣子零件?”

  小劉為難的說道:“應當不行,我做不了主。”

  “那你們廣播站的石站長能做主嗎?”秋渭水問道。

  小劉說道:“他當然能做主。”

  秋渭水拉了拉王憶的衣袖問:“王老師你要買那些零件嗎?”

  王憶說道:“對,我想買了給咱生產隊家家戶戶拼裝一臺收音機,咱買不起新收音機,但可以拼裝一臺簡單的、也能收幾個臺的機器。”

  這事也在他的發展規劃中。

  生產隊家家戶戶進入電氣時代,不光要有電燈還要有收音機,以后錄音機、電視機慢慢引進。

  其中收音機和無線電機是各種電器中唯二可以自制的電器,能懂點電磁學理論的普通人就能自制。

  隨著一屆屆的大學生踏入社會,隨著領導人再度出山掌權后在科學和教育工作座談會提出‘要實現四個現代化,就必須從科學教育入手’的偉大理論,民間對科學和教育越發重視,人民也越發熱愛科學和學習。

  就在這個大背景下,中國人民的科學素養慢慢加強,社會上出現了眾多的收音機、無線電愛好者。

  其中無線電因為雙向互動的能力而備受青睞,發燒友將一直持續到二十一世紀。

  不過最火熱的就是八九十年代。

  這年代再過幾年,那自組收音機、自研無線電臺將成為社會熱點。

  如今熱點的苗頭出現了,已經有廣播或者報紙報道相關信息了,所以聽了王憶的話秋渭水和小劉都不吃驚。

  秋渭水便說道:“我認識石站長,走,我去找他求情,他會賣給咱們生產隊的。”

  王憶攔住了她,說道:“這事不著急,你先回去歇著吧,我和劉同志去問問石站長,打聽一下政策,咱們不能干違反政策的事。”

  秋渭水是葉長安的孫女,石站長肯定會賣她面子,但那樣就等于是利用了葉長安的權力。

  以王憶對老爺子的了解,老爺子絕對反感這件事,恐怕會批評秋渭水的做法。

  他才不愿意為了一堆破爛電子零件讓秋渭水為難。

  因為廣播匣子的配件雖然能用于組裝收音機,可距離真的組裝起收音機差遠了,真要組裝收音機王憶得自己從22年網商平臺買套裝零件。

  他想買廣播站的那些廣播匣子配件就跟他找電影站買機器一樣,只是買一個掩護罷了。

  因此這種事能成就成,不能成算了,再找其他掩護便是。

  于是他勸說秋渭水回家,跟著劉鵬程也就是小劉去往廣播站。

  他的大學生身份對向往大學生活的高考生們威懾力十足,劉鵬程后面不敢再小看他,將石站長的情況給王憶介紹了一番,以便于他待會去商談。

  廣播站是一座二層樓,樓頂有大鍋蓋似的雷達,四周電線密密麻麻,門口掛著‘翁洲市海福縣人民廣播站’的木牌,左右兩邊墻上照例刷著標語:

  ‘新聞、舊聞、不聞,或急、或緩、或舍’。

  ‘堅持實事求是,力戒虛假消息’。

  ‘著眼人心所向、正義所在,傳遞正確信號、堅定信心,從而凝聚志氣、提振士氣’…

  進入院里幾個男孩子在玩游戲,打撬棍。

  這游戲所需工具是兩根棍子,一根是把粗一點的木頭削成兩頭尖長、中間短短的一截,這個就叫撬棍,是放在地上的。

  另一根棍子就是尋常的棍子,叫打棍,要抓在手里的。

  然后用打棍敲撬棍的一頭,等撬棍飛起來后快速用打棍往前敲打它中間部位將其擊打出去——誰能擊打得最遠就算誰贏了。

  這游戲有點像是打棒球,實際上它的取勝訣竅就跟打棒球有關,用類似棒球棍那種前面粗沉結實的棍子當打棍,往往更便于發力將翹棍打的更遠。

  劉鵬程讓他在院里等等,他去看看石站長是不是在辦公室。

  王憶站在樹蔭下等待,看到打撬棍的孩子中最小的一個老是輸,便沖他招招手。

  小孩過來問:“叔叔,干什么?”

  王憶把打撬棍的訣竅交給他,讓他去找一條上半截粗而結實的棍子當打棍,這樣就能有贏的機會了。

  小孩不相信,王憶便笑道:“你去試試就知道了,要是不好用的話你回來找我。”

  這樣小孩便跑去找合適的打棍了。

  王憶看了好幾輪打撬棍結果劉鵬程一直沒出現,他正懷疑這小子放自己鴿子了,然后聽到有人驚喜的叫他:

  “王老師?你怎么在這里?”

  王憶扭頭一看。

  是電業局的技術員林關懷!

  兩人對于能在這地方遇到彼此都大感驚奇。

  他們草草一攀談,王憶明白了:原來剛才劉鵬程說的那個‘來找他探討學習問題的同學’就是林關懷,兩人是高中同學,今年都想參加高考,所以經常湊一起學習。

  這時候劉鵬程走出來,說道:“王老師,我們石站長不在這里,要不然你后面再來?”

  “咦,關懷,你們認識?”

  林關懷高興的說:“大鵬,還記得我跟你說我找了個大學生幫我劃重點嗎?就是這個王老師!”

  劉鵬程快步走上來跟王憶握手,說道:“原來就是你呀,王老師,原來我同學跟我念叨的是你!”

  他又責備的看向林關懷說:“關懷你可真能保密,原來你找的輔導老師是王老師,那你為什么不跟我說呢?還要一直保密,搞得我以為是哪個干部呢。”

  林關懷說道:“王老師不喜歡被人打擾,我答應過他不會亂傳他幫我劃重點的消息,所以不能亂說。”

  王憶拍拍林關懷的肩膀。

  這小伙子不錯。

  實在,靠譜。

  他對林關懷承諾說:“你按照我劃的重點去復習,會考一個不錯成績的。”

  畢竟他有82年高考的原卷試題!

  林關懷很信服他,連連點頭。

  劉鵬程著急的問:“我呢?王老師,能不能也幫我劃一下重點,我也想考個好成績!”

  王憶說道:“沒問題,我給林同志劃重點,不等于是也給你劃嗎?林同志會跟你分享的。”

  林關懷說道:“對,咱倆一起就重點知識進行復習。”

  劉鵬程搓搓手,喜出望外。

  有了一個新一屆大學生的幫助,他覺得這次高考自己有把握了!

  于是他改了主意,說:“王老師你先去我辦公室等等吧,等我們石主任回來我去幫你好好說說,現在的廣播匣子不值錢,他會批給你們的。”

  林關懷問道:“石主任能去哪里?下午我來了就沒看見他。”

  劉鵬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旁邊打撬棍的小孩中有一個抬起頭說:“我爸爸去開會了,開縣里的領導會議。”

  王憶聽到這話想起今天提前回縣里的莊滿倉和葉長安,他們可能要召開一個領導班子碰頭會。

  會議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這樣王憶只能先行離開,不過劉鵬程向他保證會盡力幫他們生產隊申請買下廣播匣子。

  時間流逝。

  這次會議到了傍晚才結束,縣廣播站站長石根生拎著手提包急匆匆的回來。

  劉鵬程從窗口看到他后趕緊在站長辦公室門口等候,幫他接過手提包掛在墻上。

  “怎么沒下班?”石根生拿起毛巾擦了把汗,“有什么事嗎?”

  劉鵬程說道:“對,站長我想向你提出個申請——啊不是,是外島一個生產隊單位向咱站里提出申請,想要采購咱們回收的廣播匣子。”

  “不行。”石根生干脆利索的說,“這些廣播匣子要交回市里上級單位的,不能隨意往外賣。再說生產隊買回去干什么?他們又沒有廣播線。”

  劉鵬程還想要王憶幫忙劃知識重點,便努力的勸說道:“他們想要買零件自己拼裝收音機,站長,咱們把匣子賣給他們吧,反正市里回收了也沒用。”

  石根生笑道:“他們想的太美了,廣播匣子怎么能拼裝出收音機?”

  劉鵬程解釋道:“他們生產隊學校的老師是大學生,很有文化,他還要買其他的…”

  “等等,他們老師是大學生?哪個生產隊?”石根生猛然打斷他的話。

  劉鵬程說:“是天涯島的王家生產隊。”

  “王家生產隊,王向紅的生產隊。”石根生把這話反復念叨了兩遍。

  然后他背手在辦公室里轉了轉,說:“我明白了,行吧,那可以把廣播匣子賣給他們。”

  “你寫個條子,到時候讓他們生產隊和學校蓋章,他們要自組收音機還需要其他配件,你去倉庫看看又沒有他們能用上的,可以一起賣給他們生產隊。”

  劉鵬程聽了他的話又高興又納悶,問道:“啊?站長你怎么改主意了?”

  石根生笑道:“你不用管,按照我的安排去做就行了。賣匣子和配件的錢交給小米,算咱站內創收了。”

  “另外你跟他認識?認識的話把他發展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發展成咱們廣播站的通訊員,這同志好像挺有才華。”

夢想島中文    我在1982有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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