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廟宇之中,響起神圣的禪唱。
蓮臺之上,有佛影俯瞰而下,慈悲而宏大。
這一剎那,陸沉只覺心神皆醉,那似有千百比丘、羅漢、菩薩齊齊誦念之禪唱聲中,似有無盡妙法在內。
大安寧、大自在、大平和、大覺悟…
恍惚之間,他甚至有種穿梭歲月,再回曾經的奇異之感。
他看到,幼年拋卻自己的父母,尋回了泥潭中打滾的自己…
看到了自己生而極等跟腳,諸法學則會,會則精…
看到了視自己為草芥的秦皇禮賢下士…
看到了海外孤島上,不承認自己的造化,主動迎來…
「來!」
佛影的目光似可洞徹人心,直道出陸沉心中的驚懼與恐怖:
「缺了一枚…」
「安敢如此?!」
佛影說話間,屈指輕輕一點。
楊獄挑動眉梢,長刀陡動。
幽沉的古廟之中,陸沉神情無過剎這的掙扎,旋即已是欣然一笑。拜一拜,算得什么?
極盡燃燒的意志,剎那不到就被撲滅,陸沉心中之絕望濃烈到極點,卻又如何能夠同意?
「來!」
「善!」
佛光如潮,禪唱再起。
其他什么,與命相比,算個什么?
「但如今…」
無形的氣機將他鎖定于此,任他如何掙扎,也只得眼睜睜看著那一縷佛光沒入眉心!
「如此,我便與你打個賭賽,若你僥幸得贏,這拘束天隨你去證,如何?」
‘命在,則一切皆在!,
我生來卑賤,跪了二千年,豈多這一次?!,
他的左手小指,居然還是肉色,且這肉色,還在向著整個手掌蔓延。
「我,便是你!
反倒是一旁的天慈和尚低眉順眼,☐誦佛號,似在等待。
再拜一次,就拜這一次,一次之后,我再也不拜任何人,不再求大拘束!
萬始山舊址,鐘離烈還未從那羅道人突然消失的錯愕中回過神來,就已感知到了這恐怖的氣息。
只要你…
只有這一次!」
「道鬼?!」
「真言?!」
火光炸裂,陸沉跨步化為長虹,欲撕裂這無所不在的佛光禪唱。
「若是一日,不,半日之前,我或許連絲毫長法都沒有」
天驚地動般的聲音,于倏忽之間,已遍傳二海二陸、虛空、玄功境,
悚然一驚后,陸沉下意識的直起了身子,而高大的蓮臺上,佛影的笑容收斂,
西漠之地,沸騰了,不知多少信眾僧侶五體投地,頂禮膜拜,涕淚橫流,如受莫大感召。
「我佛…」
相傳,諸佛之身丈三!
一霎間,龍泉震動,二海二陸,不知多少位階主只覺心頭顫栗…
然而,千分之一剎那都不到,包括持國天在內,佛門千百位階主已是齊齊咳血、倒飛出去。
陸沉心神激蕩,那佛影卻無甚波瀾,只是慢慢的伸手一抓,熊熊烈焰已被一下撲滅。
「閉嘴!」
「不拜,則死!」
「錯了,錯了。我雖是你,可你,卻非我也!」
所有的遺憾,所有的不甘但…
剎那之間,極端恐怖的雷鳴已是壓過了法則之海降臨的嘩嘩之聲。蓮臺 之上,佛影似有些詫異:
極古極尊,極度晦澀,又極度宏大的聲音,響徹天穹,攪動了天風云雨,無盡靈炁!
而整個龍泉天地,也在此刻徹底沉寂下來。
「善!」
看到了被奪走的武道長河,再度回到自己手中,這楊獄,與自己坐而論道,傳授元磁真身訣之真意 「定!」
四劫末,十劫未至時,有山海人陸沉于龍泉欲晉四極 涅槃山中秘傳諸法中,有一密藏名喚丈二金身,而其名之來源,自然是遠古佛陀。
童翠的聲音從低沉到高亢,從斷斷續續,到一氣呵成,再到響徹廟宇,傳遞到法則之海外。
佛影的聲音,在陸沉的心頭回蕩,無論他愿意與否,這聲音都直抵魂靈,震得他心神皆顫:
熊熊燃燒的火焰中,陸沉按著心口,只覺有種難以形容的痛楚:
「既是如此,為何要我下拜?世上哪有自己跪自己之說?」
生于此劫,何其不幸…
「陸某生來無長物,除卻這條命,處處都曾比人低,因而,一路走來,也不曾有過什么羞恥與骨氣,拜如何?跪又如何?
無法阻攔,無從閃躲…
轟隆隆!
狂風陡起于無盡大山中,吹得楊獄衣衫獵獵,他心海之中,顯圣位階圖嘩嘩而動。
無盡的念頭如火般熊熊燃燒,炙烤得陸沉忍不住發出一聲痛怒夾雜的怒吼:
他早跪過無數次了。
正是那佛光沖天之地,菩提樹下陡然浮現的,巨大佛影!
「你心里似乎,有所變化?倒也有趣,不妨說來聽聽?」
涅槃山中,龍印、彌心等人無不色變,挪移躲閃。
他的目光可燭照龍泉天地,但此刻卻只是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左掌。
陸沉的心中陡升起一抹明悟,而念頭也隨之翻涌。
這一瞬間的變故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即便是楊獄,也不由得擰起眉頭。
持國天怒目而視,抬手拍向虛空中的琵琶,發出撼動西漠的琵琶之音:
「哪來的小偷,偷俺東西?」
「來!」
宏大到無法想象的聲音在魂靈深處炸開,童翠只覺在無量光芒照耀下,自己的心神如同泡影,瞬息間,就要被其照滅!
「哦?」
‘道滅,則一切皆無!
「我的東西!」
「不好!」
莫大的恐怖降臨心頭,陸沉根本無法自持,與這一聲禪唱相比,他二千年打磨之心靈,顯得無比的微不足道 手再翻轉過來,陸沉即將熄滅的意志,已被他捏在了掌心之中:
轟!佛音微笑頷首。死局!
下一瞬,隨著他一聲驚呼,那被他打撈上來的諸般物什中,就有一物飛起,若非他眼疾手快,只怕就要飛走。
持國天反應極快,涅槃山中的一眾高手無不隨之出手,欲按住脫離的信仰香火。
「佛家真言!」
拜未必死,不拜,則必死!
「拜,則道滅!」
「倒是百折不撓…」
這一山香火,乃是一萬年里,無數僧侶不辭辛苦傳道、踐行、還愿所得,無比之貴重。
清晰的儀式,在此刻變得模糊。
繼而雙手合十,望向廟宇之外,那無比鮮活的世界,道了一聲:
一言出,猶如天道敕令!
蓮臺上,佛影含笑,似洞徹了一切。
他自語了一句,隨即皺眉。
「好!」
無形的氣機好似化作一只只實質的手掌,死死的攥住了他們的心臟,讓他們呼吸都變得長法起來。
他的心中翻起了滔天大浪。
可他甚至來不及反應,他身下那座矗立于西漠不知多少萬年的佛家圣山,竟也似被撼動了。
法則之海中,行舟打撈的楊天佑神色也被那佛光晃到了眼。
「世間信眾,皆為貧僧,但貧僧,僅是貧僧自己,如此而已,你可有所覺悟?」
他如臨大敵,卻覺眼前似有諸般光影閃爍交織,無可量計。
「你!」
而這兩者所指之地,與隨那佛音而來的一道道道果之光所指處相同,
「來!」
「既見拘束,又要我如何能低頭俯首?!」
陸沉下意識的想要躲避,卻哪里能退后一步?
「定!」
余光掃過陰霧之中撫掌大笑的羅道人,他心中喟嘆一句,斷筆落在殘卷上:
「佛家真言?
「卻又何必?」
而在他的眼底,似看到小指中,有音波漸歸于寂,卻似還有一絲余音。
「這是…」
但不同的是,這一次陸沉并未陷入失神。
這一剎,正是陸沉沒入法則之海的瞬間。
他多少年來都無從琢磨的劫氣,也于此刻濃烈到無法形容的地步。
「他怎么可能與我坐而論道?!」
陸沉心中只是轉過一念,就要如曾經一般,就要五體投地,頂禮膜拜。
直沒入那萬法樓所在的虛空之海!
他周身盡金,乃佛家極貴之色,亦是其意志之化,但此刻,目光所落處,
看到了曾迫退自己的霸尊,敗在自己手上…
乃至于星海之外,天外之天!覺悟,覺悟…
他的意志,于這個過程中,以超邁以往數倍,數十倍的速度劇烈燃燒,攀升而起。
于他而言,這又算得什么?
「梵音中都可驚醒,看來你懼他甚深…」
某處幽暗之地,天書老人捏著斷筆,神色明滅不定。
菩提樹下,佛光漸斂,一身高丈三,猶如金鑄的佛陀端坐于蓮臺之上。
望著那自龍泉而起的佛光,他不由得回想起多年前玄黃大世界的那一場。
攤開的佛掌中,有著一枚枚自虛空而來的道果,其中不少,還有余溫不 香火的積攢從來不易,任何一縷香火,非還愿不可動用。
「劫末前,帝碎天書,貧僧隨之入化,以三道輪回為憑依,分化萬千身,以此渡劫。」
你一生之所求、所得、求不得、得而復失的一切,統統都在那一剎觸手可及。
西漠之地,持國天大口咳血,似遭受了無比長法的反噬,可他恍若未知,只死死盯萬法樓所在的佛影。
「我想試試,不拜的滋味!哪怕…
卻見得佛山之上,西漠一萬年來,無數僧眾信徒的信仰香火,如受感召,瞬間脫離了涅槃山,
「菩薩?還是,佛?」
「那陸沉,竟然掌握了真言大道法咒?還是說…又是道鬼…」
涅槃山巔,遙望萬法樓所在的持國天本在盤坐,此刻不由得勃然色變。這不免讓他眼眸微動:
陸沉心中一顫。
他心中仍有掙扎與驚懼,終歸做不到心無畏懼,但他仍是直起了身子:
「你,是誰?!」
「自非你所認知的道鬼。」
可就在臨拜的那一剎,陸沉恍惚間,突然看到了按刀而立,面帶冷哂的楊獄。
「佛陀歸來!」
「來!」
一言發自龍泉內,卻似乎同時回蕩在一處處虛空、次元,乃至于無盡遙遠的其他世界。
死局!
如潮的佛光似有剎那的沉寂,陸沉的意志在這一剎劇烈燃燒起來。饒有興趣的看過來:
在這古佛之影上,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怖與絕望…
童翠胸膛起伏:
他極目凝神望去,卻見燦燦然佛光如日、如燈,照耀虛空不說,甚至照亮了法則之海!
持國天面發青紫,法力燃燒,已傾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