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他死了!
望著夜幕之中驟然劃過的流星。
“他怎么會死?!”
乾亨帝的腦海中似有剎那的空白,本該出現的狂喜并未出現,反而是一抹從未有過的慌亂,出現在了他的眼底。
這一剎,他怔在了原地,無數念頭涌上了心頭。
恍惚間,他好似回到了數十年前的那個午夜。
同樣的星空漫天,夜色濃重。
那是母上身死之后,家仆帶著自己狼狽出京,又被強梁劫道,生死一線間,他聽到了如雷般震響的馬蹄聲。
紅馬、披風、鳳翅鎦金镋…
自己什么都未看到,只聽風聲呼嘯,幾個剎那,身側的強梁已然盡數伏誅。
他翻身下馬,來到了自己身前,將年幼的自己抱在懷中。
“皇叔…”
自己喃喃叫著,淚流滿面。
那一日,自己睡得安詳,那濃烈的血腥氣讓他無比安心,那是個神魔一樣的恐怖存在,也像是一座可以依靠的高山。
他問自己為何狼狽出京,得知原因后,十分生氣。
“你,想當皇帝嗎?”
他問自己,語氣輕松的好似是在問自己吃了沒有。
“我,出身不好…”
母上只是個宮女,是在酒后被寵幸,自己,也從未見過父皇。
“出身不好,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世間事,有心即可!太祖爺一只破碗打下山河萬萬里,我輩后人,莫非不如他?”
猶記得,那一日的他,在自己眼中,比天上的驕陽還要耀眼。
崇敬、孺慕、依靠…
懷揣著對他的復雜心情,自己竟然真個登上了皇位,而那時,他遠在麟龍道,只一句話,滿朝群臣,就拿下了幾位皇兄。
那一刻,自己心中第一次閃過了對于他的恐懼。
其后的多年,自己權勢隆重,滿朝袞袞諸公皆仰自己鼻息,任何旨意,都能得到貫徹。
可他,一封書信遣來,他對自己的訓斥,滿朝文武竟然紛紛響應,竟無一人反對。
可寡人,才是皇帝啊…
那一日后,自己漸漸不再上朝,習武之心空前強烈,可絕望的是,自己的天賦極差,無數丹藥服下,比起尋常人也就快那么一線。
直到,開啟了秘庫。
之后的多年,自己不遺余力的針對他,排斥他,再不順從他,甚至于,剝奪了他的兵權…
“寡人,想他死!”
數月之前,長街之上被訓斥,禁足的那一瞬間,自己幾乎忍不住想要出手。
可此刻,他真個死了,自己心中為何,為何…
“他真的死了…”
低下頭,他看到,自己的手在顫抖,沒來由的顫抖著。
轟隆!
宛如驚雷炸響,驚醒了偌大的道宮,也驚醒了整座龍淵城。
“嗯?!”
王府之中,被禁足的裕鳳仙翻身而起,大刀在手,躍上屋檐,就感覺到城中最高處的道宮上,傳來了劇烈的氣息波動。
“這老家伙發什么瘋?”
察覺到氣息傳來的方向,裕鳳仙一臉厭惡,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倒是龍淵王妃來的很快,匆匆步入后院,見到自家孫女,方才松了口氣。
“你沒出去就好。”
“啊?”
裕鳳仙一怔,旋即有些惱怒:“奶奶,我在你心中,就是這么莽撞的人嗎?”
“咳”
老王妃輕咳一聲沒有回答,看向道宮的眼神,變得凝重:
“老身瞧的不錯,他的實力比想象的還有強橫,不是只有法器…”
“哼!”
裕鳳仙冷哼一聲,心中惱火:
“等我突破了,非要把他的狗頭揪下來!”
龍淵王府,一度陷入十分危險的境地,若非自己及時回來,怕不是要給扣個通敵的黑鍋。
“閉嘴!”
老王妃頓時皺眉。
換做往常,她必然會大聲訓斥,但此刻,她心中沒來由的有些心悸,一時著實沒有閑心訓斥。
草草交代了幾句,就匆匆前往道宮。
裕鳳仙對那地方厭惡的緊,輕哼一聲,回院子里,搬運氣血,打熬身體,演練刀法不提。
那一頭,整座龍淵城已是燈火通明,來自于道宮的轟鳴回蕩,沒有人能安心睡下。
城中大小士族都派遣人手來王府詢問,城中尋歡的諸多大臣們,則匆匆穿衣,慌忙回返。
最早到的,自然是龍淵王妃。
望著殿門前,神色陰晴不定的乾亨帝,老王妃心頭一緊,行禮道:
“陛下,可是邊關有失?!”
如她這般年歲,個人的榮辱早不放在心上,邊關才是大事。
“邊關…”
乾亨帝緩緩回身,他的臉色十分之難看,讓老王妃心中越發焦急:
“可是關破了?!”
“王叔,薨了…”
“誰?!”
老王妃先是一怔,旋即想到了什么,瞳孔劇烈收縮,身形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在地:
“是,是,是趙,趙王兄?!”
乾亨帝閉目,點頭。
“不可能!”
一口氣幾乎沒提上來,老王妃只覺眼前一黑,手腳冰涼一片,驚怒到了極點:
“王兄天下無敵,怎么會,怎么會薨…”
一時激起千層浪。
匆匆而來的諸多大臣,太監、侍衛,乃至于劉京等東西廠高手,聞聽此言,都是面色大變,驚駭不已。
更有甚者,幾乎軟倒在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張玄霸是什么人,在場之人,又有幾人不清楚?
七十余年前,大廈將傾,國內動蕩遠超今日,關外二國,各自提精銳百萬,欲滅國種。
是他,以一己之力抗衡兩大武圣,擊潰敵軍兩百萬,以流積山七十年血跡未干為代價,為國朝延壽至今。
這是真正的國之柱石,擎天之柱!
“趙王爺天下無敵,怎么會,怎么會…”
劉京的臉色煞白一片。
天塌了!
道宮前,所有人都驚呆了,一時間,好似陷入了死寂。
更遠處,遙遙可聽到此間動靜的王牧之,不由得長嘆一聲,心中亦是黯然。
隔壁,本未合攏的牢門,被推開了,徐文紀悵然北望,心頭酸澀黯然:
“玄霸…”
“老師,節哀。”
第五桀也從兩人的神色中看到了什么,心中震驚至極,卻也滿心擔憂的攙起自家老師。
他可是清楚,自家老師與張玄霸的關系。
七十余年前,兩人就已是并肩作戰的同袍了…
“報!”
“急報!”
人皆失聲的沉寂,被一聲自極遠處傳來的凄厲聲音所打破。
夜幕的城門洞開,一匹龍馬狂奔在街道之上,遙隔數里之地,已是發出破音也似的凄厲聲響:
“云州,云州告急,水云關破!云州大將軍林啟天,龍淵衛兩大統領,云州精騎、精銳,全都失去了消息!”
縱馬之人,武功極高,雖顯得極為疲倦,可鼓蕩真氣所發的聲音,仍是傳蕩數里。
道宮之前,皆可聞聽。
“水云關破了!”
一浪未平,一波又起,道宮之前,一眾大臣皆是色變。
“都有龍馬至此,邊關的烽火居然都沒點燃?!”
老王妃心頭一震,猛然跨出去,老邁的身軀比龍馬更速,很快,已然將那急報接在手中。
也不顧忌乾亨帝,回返之后直接撕開。
這一看,頓時愣在了原地。
“梵如一?!”
老王妃還未念出急報,一聲低沉的呵聲,已然自道宮深處傳出,一披發老者,鬼魅般出現在道宮之前。
“武圣!”
劉京的眼皮一跳,卻也無心去思忖此人是誰,因為,伴隨著其人聲音落下,城外,已然傳來了梵音。
咚咚咚 霎時間,城頭之上火把亮起,鼓聲中,守城的兵卒紛紛動作起來,各類兵戈聲響成一片。
可很快,城頭之上竟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前后,竟似乎只有那么幾個瞬間。
“梵如一!”
而直到此時,道宮前的諸多高手才反應過來,紛紛護持在乾亨帝身前。
叮鈴鈴 清脆的駝鈴聲自遠處響起,有人不緩不慢的走過了城門洞。
一眾人居高臨下,可俯瞰全城,借著若有若無的燈火,不少高手已然看清了來人。
那是個瘦弱,黝黑的老者,穿著粗麻麻衣,一頭卷曲的頭發隨意扎成一條條長辮,無序的甩動著。
鈴聲,出自他的身上,準確的說,是他的口鼻間,那里,吊著一褪色嚴重的銅鈴。
人群有著躁動,有人驚駭,也有人疑惑。
大離王朝的等級森嚴乃是天下之冠,其境內臣民分列幾等,終生不可逾越,而最下層的農奴,才會帶上鼻鈴。
可眼前人…
叮鈴鈴 手持三叉杖,他緩步而來,口未張開,卻又若有若無的梵音不住傳來。
隨梵音回蕩,城墻內外,所有聞聽此音的兵卒,甚至是六扇門、錦衣衛的高手,就紛紛垂下了手臂。
恍恍惚,如行尸走肉一般,跟在了他的身后。
而到此刻,一眾人才看到,他的身后,密密麻麻跟著不知多少人,而其中,緊隨其后的,赫然是。
“林啟天!”
望著那卑躬屈膝,行尸走肉也似的披甲執弓者,老王妃心頭一寒,驚怒至極。
“兩尊武圣?”
沙啞晦澀的聲音自他口中吐露,梵如一望向道宮前后的披發老者,以及王牧之。
“不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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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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