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之后,滿目瘡痍。
遍布裂紋的城關之外濃煙滾滾,各種氣味擴散令人作嘔,日夜不散。
大戰連場,攔山關人馬俱疲,收斂同袍尸骨已是極限,至于異族殘骸,自然是付之一炬。
“世間殘酷,莫過于此。”
攔山關內,一處平整的演武場上,蓬頭垢面的齊長法喟嘆一聲。
他不是自愿來攔山關的,可到來之后,自然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然而,那一場瘟疫來的太大太兇,他一時不察,也不及防備,若非自身修持也還可以,只怕尸骨都涼了。
但他到底還活著…
“咳咳”
林安攙著自家兄長,林景遭了瘟,若非秦姒出手,只怕撐不過幾天,此時傷勢才堪堪好轉了些。
“秦姑娘。”
見得秦姒,齊長法主動行禮。
“老大人不必多禮。”
看著濃煙滾滾的城外,秦姒有些心不在焉。
作為瘟疫最先出現的地方,攔山關受創嚴重,死于瘟疫之下的軍民更多過一年多死在戰場上的。
這場瘟疫,別有預謀,初時不顯,待得發現之時,已然蔓延到十多個城區,甚至軍營之中。
哪怕方征豪、風君子應對得當,傷亡同樣慘重,此刻城中瘟疫仍有,但能支撐到現在的,多是武者,人數并不多。
一日夜,已然治療的差不多了。
“楊兄弟有匹敵武圣之力,又有飛天遁地之能,斷不會有什么事情。”
瞧出她的心思,林安忙道。
瘟疫肆虐的數月里,攔山關死傷慘重,他家兄長、齊長法都被隔絕在一處營房,若非秦姒搭救,此番只怕難以支撐。
心中自然十分感激。
“不錯,秦姑娘放心就是。”
林景還有些虛弱,但精神卻是很好,之前數月,他幾乎以為自己死定了。
瘟疫之恐怖,在于藥石無救。
“嗯。”
秦姒勉強應了一聲。
“秦姑娘,這是老夫閑暇時雕琢的一件小玩意兒,你若不嫌棄,還請收下…”
那是一塊通體暗紅帶黑,四四方方,厚重如鐵錠般的物什,秦姒瞧著心中不由一動:
“不知此物是?”
齊長法是什么人,林安兩兄弟早就暗中告知她了。
這是個什么,能讓這樣一位執掌者天工院的大人物珍而重之?
“此物,老夫喚之‘天合’。”
提及此物,齊長法的笑容里不免有了幾分自傲與感慨。
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了此物,他嘗試了多少次,走了多少彎路,耗費了多少奇珍異寶。
“天合?”
秦姒還未開口,林安心思活絡,已經在猜測:
“天人合一?”
“你這小子,倒是個滑頭!”
見他一言叫破,齊長法不由瞥了他一眼,繼而點頭:
“不錯!老夫雕琢此物之原理,正是來自于大宗師級武者才能涉足的‘天人合一’…”
“難不成拿上此物,可以跨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林景都瞪大了眼。
什么是天人合一?
相傳這是只有積年大宗師才有可能進入的狀態,是邁向武圣大門必不可少的階梯,不少大宗師都不能參透。
只是,他以為自己猜測的足夠大膽,但齊長法卻只是冷笑一聲:
“老夫隨手改良的神臂弩、雷火丸,已足可威脅武圣,耗費數十年心力所雕琢的‘異寶’難道只為了成就一尊大宗師?”
他,自然不屑。
哪怕他自己宗師也未成,可對他而言,締造一尊大宗師,甚至于武圣,都不值得他自傲。
“不知老大人這‘天合’有何妙用?”
秦姒眼神亮了起來。
金銀財寶之類,她并無太大興趣,可若是能提升她的武道修行,那可就太珍貴了…
“要理解‘天合’,就要懂得什么是天人合一。”
齊長法沉吟片刻,以盡量淺顯的語氣來講述:
“人盡皆知,所謂天人合一的說法良多,其中,以佛道儒家最為深入人心,但老夫的理解,與他們都不相同,當然,也是一家之言。”
“古往今來曰宇,四面八方曰宙。老夫認為,天地本身,就是由萬世萬物所組成,也承載著一切奧妙與氣機…”
最初,齊長法的解釋,還較為淺顯易懂,但到后來,莫說林安兩兄弟,便是秦姒,也聽得一頭霧水。
這是不同于世人的說法。
在齊長法的認知中,天地就是一方蘊含了無盡奧妙的‘信息團’,而所謂天人合一,就是修行者的精神,與某一段信息契合。
用他的話說,是搭上了虛空之中存在的,肉眼卻不可見的‘線’…
故而,可以開慧,可以悟道。
這種說法,三人聞所未聞,也覺有些驚世駭俗。
“這也不懂嗎?”
見三人,主要是秦姒似有些費解,齊長法微微皺眉,又道:
“雁過留痕,人過留影。萬物生滅于天地間,總會留下痕跡,就好比這些年層出不窮的‘仙魔幻境’,究其根本,不是仙魔有這種能耐留存,而是他們的生滅消亡,也屬于天地脈動…”
兄弟倆面面相覷。
倒是秦姒若有所思,她是進過仙魔幻境的:“依著您的意思,這‘天合’就可以接收到,冥冥之中的‘信息’?”
“不錯!幾十年里,老夫始終致力于此,奈何,始終缺乏手段去觸及、收束那冥冥之中的‘線’,直到前幾年在龍淵王府得了一枚‘可吸納靈炁’的令牌…”
齊長法長出一口氣,頗為欣慰:
“這塊‘天合’,就是老夫的一次嘗試,它可以日夜不停的捕捉冥冥之中的‘線條’與靈炁…”
“…您老就直說,這物什有什么用吧!”
林安著實有些忍不住了。
這云里霧里的,扯的什么玩意…
“…嗯…”
齊長法語塞,好半晌才道:
“硬說用處的話,持拿此物,運氣好的話,可以接受到古往今來,曾入過天人合一境地的高手的感悟…”
“您的意思是,拿著此物,相當于偶爾可以得到古往今來的高手們的指點?”
林景有些咋舌。
“…差,差不多吧。”
齊長法放棄了。
想要讓他們理解此物有多么的偉大,似乎不太可能…
“此物如此貴重…”
秦姒卻是有些心驚。
林安等人只是想到了古往今來的武林高手,可再往前,可還有仙佛妖魔…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齊長法肅然道。
他這一輩子,最不喜歡受人恩情,更不要說是救命之恩了。
“此物,晚輩受之有愧。”
秦姒有些心動,但想了想,卻還是推辭掉了,且不論他如何說,只是不收。
推辭數次,齊長法無奈,嘆氣:
“秦姑娘執意不受,大抵是要老夫為你家楊大王效力吧?只是,西北苦寒,怕是…”
“不敢挾恩圖報,只是,想請老大人隨晚輩去西北道走上一遭…”
秦姒沒有隱瞞。
知曉齊長法是何人之后,她就有此念頭了,這樣的人物,若留在西北道,必是楊大哥一大助力。
“也罷。”
齊長法只得應下:“只是,有言在先,到得西北道,秦姑娘不得再強留老夫…”
“早該如此嘛!”
見他松口,林安頓時笑了:
“那東越鐵橫流是個什么人物,你不過是道聽途說,可前日里我家楊兄弟三箭定攔山,一力退武圣你卻也是見了的!”
曾經的同僚,一躍成為一道之主,絕頂強者,有人感慨,有人艷羨,而林安只覺與有榮焉。
這一路,他也勸了一路。
“西北之行,老夫應下了,但此物,秦姑娘還是收下吧,或許,于你武道上,也有不小助益。”
齊長法瞥了一眼林安,轉身離去,卻還是留下了‘天合’。
秦姒微微猶豫,還是收下了,前者最后一句話,著實打動了她。
待得幾人離去后,秦姒也自回了小院,于道人鞍前馬后,早為她收拾妥當,苦尼也被他打發來照顧起居。
“也不知楊大哥何時歸來?此物,他想來會很感興趣吧?”
心中自語著,秦姒擺弄著沉甸甸的‘天合’。
此物通體光滑,約莫三十余斤,不知是何材質打造,十分之光滑,她翻來覆去看,什么也沒瞧出來。
若是旁人看到,只怕也只會將其當做一塊鐵錠。
突然,一陣顫鳴傳來。
秦姒微微猶豫,還是按著齊長法的指點,五指貼在鐵錠上。
下一瞬,她只覺身體一輕,好似飛上了高空,她心中一驚,凝神去看,卻見眼前一片昏暗。
只有一條若有若無的線條向著虛空之中蔓延。
“這就是…”
秦姒有些驚訝。
齊長法的話,她其實將信將疑,畢竟連通古今這樣的事情,著實有些匪夷所思。
但此刻,她就不得不信了幾分。
突然,她的耳畔似有水聲響起。
旋即,‘聽到’了一老者悵然的嘆息聲:
“傳說中的天荒大界,十劫第一界啊,可惜,我來晚了…”
“命該如此,又能如何?”
“只可惜了這門‘太始山’的大神通圖錄,兩界無間,兩界無間…也罷,就陪我長眠于這天荒界龍宮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