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之上,燕小二負手而立,俯瞰山下。
連夜大雨之后的群山之中,一片清翠,卻也掩蓋不住那大戰之后的遍地狼藉。
大片的泥沙土石翻涌,成片的林木被摧斷,望之,讓人不由心驚肉跳。
“到底是何等大妖?”
燕小二心中自語,忌憚非常。
不同于駐守神都同僚,他常年行走江湖,也曾深入塞外天狼王庭所在,對于那位黑山老妖了解,遠比典籍上的更為清晰。
常人只知道黑山老妖傳承七代,七殺神宮乃是天狼王庭第一宗門。
可他卻知曉,七殺神宮之名,與之前六代黑山老妖并無太大關系,當代黑山老妖,才是真正被奉為‘天狼神’的第一人。
數千萬天狼精銳,上至王庭之主,澹臺滅這樣的武圣存在,下至放牧牛羊的奴隸,無不敬其如神。
這樣的存在,居然會在這樣的荒郊野嶺受傷…
“大人!”
燕小二心中思量間,一眾錦衣衛已然搜山完畢,帶著數十個附近山中的獵戶、采藥客前來。
“燕大人,這幾個獵戶都說當日瞧見了此間大戰…”
“哦?”
燕小二不置可否,冷眼掃過一眾戰戰兢兢的獵戶:
“懸賞雖然不少,可也重不過自己的命。你們誰人心懷蒙騙,此時退去,還算不遲…”
“我,我…”
獵戶們有些騷動。
他們多是出身貧寒,對于官吏有天然的敬畏,不少人當時就有著退縮,只有其中幾人咬著牙回話:
“大人,俺那天真個看到了!山里,出現了好大一座肉山,得有一百丈那么高…”
“嗤!”
有錦衣衛差點笑出聲來。
燕小二冷冷掃了他一眼,示意獵戶繼續說。
似是察覺到燕小二態度并不惡劣,幾個獵戶都有了底氣,七嘴八舌的說起了那日的事情。
卻原來,那一日山中爆發出巨大響聲,附近的獵戶、采藥客都被驚動,距離最近的,是真個目睹了全程。
“那人好兇,太兇了!他一雙拳頭,幾下就將那枚大一座肉山打碎了…”
“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小老兒,看起來猥瑣的很,躲在山溝里…”
“那兇人打碎了肉山,但,但他…他也好像受了傷…”
這些獵戶,換血的都沒幾個,識字的怕是更少,七嘴八舌也講不清楚什么。
好在燕小二本身也有些猜測,聽罷,方才問道:
“那肉山,什么顏色?”
“紅色!”
“白色!”
“青色!”
“黑色!”
“肉山,當然是肉色!”
聽得這個詢問,之前口徑相同的幾人,頓時有了不同,紛紛指責對方,說自己說的才是對的。
“閉嘴!”
一錦衣衛怒斥一聲,正要發作,被燕小二擺手壓下。
“大人,這些人明顯是相互串通來誆騙咱的賞錢,又說那肉山一百丈高,卻連顏色都能弄混?”
“或許,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燕小二抬手,讓人將賞錢遞給眾人,并目送一干獵戶下山,方才道:
“此妖,是太歲!”
“太歲?!”
一眾錦衣衛不由的面面相覷。
“典籍記載,太歲喜攀附土石,其色不同,赤如珊瑚,白如脂肪…這些獵戶身處方位不一,所見只怕也有不同。”
燕小二翻開手掌,卻見一拇指大小的赤肉在手上蠕動,猶如活物。
“這?!”
幾個錦衣衛神色皆變。
隨著燕小二的手掌顫動,這塊碎肉的顏色,瞬間為之變化,諸色閃爍,透漏出極端邪異的氣息。
隱隱間,幾人只覺心頭惡寒,只覺那碎肉宛如活物,甚至好似生出眼睛在死死的盯著他們…
“據說此物口感如肉,切之不完,食用不盡,你們誰來嘗一嘗?”
聽得這話,所有錦衣衛紛紛倒退,連連擺手,不要說那玩意活像是一團鼻涕,著實下不了口。
便是珍饈美味,那氣息詭異至此,也斷不敢觸碰分毫。
“呵”
燕小二冷笑一聲,張口將在此間發現的唯一一塊碎肉吃下。
“大人…”
一干錦衣衛正要阻攔,突見得自家大人身上赤色一閃,血光擴散,翻涌如怒潮,被推的連連后退。
“這肉…”
燕小二卻全未理會下屬們的驚呼。
“這是?”
他神色發怔,有些恍惚,又有些駭然、驚悚。
下一刻,他不假思索的取出最后一枚圓光鏡,沒有任何猶豫就打開了,迅速上報。
此事之大,在他心中還要超過楊獄攻克西北道城。
因為這一塊碎肉之中,蘊含著…
“靈炁?!”
黑山老妖出關,是足以轟動天下的大事件。
立華山中,遠不止是錦衣衛一股勢力,燕小二的發現,同樣也被諸多大勢力發現。
并以極快的速度,傳遍西北、龍淵,乃至于更遠處的諸多道、州。
麟龍道,靜安府。
“黑山老妖現身西北道,并與一大妖交戰受傷,且那妖疑似是太歲?其肉中,蘊含靈炁?!”
看到這情報,麟龍王心頭一跳。
靈炁?!
他的心中悚然。
被束縛于武圣門前多年的他,哪里不知靈炁之重要性?
對于天下間如他這般高手而言,什么丹藥、法器、神功、道果,都遠遠及不上這一縷靈炁來的重要!
‘那些老家伙要是知道這個消息…’
心頭一寒,麟龍王甚至都未看完這情報,已是匆匆折返府宅。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著,王府后院一片雨霧蒸騰。
走著走著,麟龍王心頭又有些猶豫,不知是否應該打擾二叔的閉關,但不等他下定決心。
院內就傳出了聲音:
“進來吧。”
天上下著小雨,院內卻一片干爽,好似有無形氣罩籠罩在偌大的后院上空,排開了所有的雨水。
小院中,形若老農的張玄霸,立身于一身著白衣,容姿絕美的少女身前,聽得腳步聲,也不理會。
那少女盤膝靜坐,周身血氣繚繞,似在突破的緊要時刻。
“二叔,您,您不是閉關療傷嗎?怎么,又又出關了?”
麟龍王苦笑:
“您的傷…”
“老夫閉關,不是睡棺,怎么就出不得了?”
張玄霸漫不經心道:
“你的心似乎亂了,發生了何事?”
“您老傷勢如此嚴重,怎么就…”
麟龍王嘆著氣,將卷宗遞過去:
“黑山老妖來大明了…”
“他要來就來,怎么,還值當老夫去迎接不成?”
張玄霸隨手接過,瞧了一眼,不由搖頭失笑:
“受傷?假的!”
“啊?”
麟龍王一怔:
“這可是錦衣衛密信,怎么可能…”
“海水漲潮,的確會帶來不少魚鱉,只是,潮水過小,大魚若至,多半會擱淺岸上,生死兩難…”
張玄霸直起身來,遙望西北:
“這老妖,倒是唯恐天下不亂,不過也好,臨戰之前,也讓老夫瞧一瞧,我大明天下有甚龍蛇…”
麟龍王心頭一震:
“您要去西北…”
“倒也想去,不過…”
微微搖頭,張玄霸已轉過身去,繼續為自家孫女護法:
“老夫若去了,這天下間,哪還有蟲兒敢吱聲…”
何止麟龍道?
于尋常百姓而言,一封書信往來少則數月,多則數年,真正的大勢力傳遞書信,卻是快極。
真正至關重大的緊要事情,翎鷹都嫌慢。
未多久,立華山中的消息,已然傳遍了諸多大勢力。
憐生教總壇、懸空山、爛柯寺、無量宗、鑄劍山莊、大蟾寺…
乃至于塞外大離、天狼的諸多大宗門,都被這一消息驚動,甚至引得多年不出山的老一輩高手下山。
引得一片嘩然沸騰 消息接連傳播,以颶風過境一般的速度,引得江湖沸騰,天下震動。
不知多少高手聞風而動,前來西北道,本來接下朝廷通緝令而來的一眾高手,更是欣喜若狂,紛紛前往。
大老板匆匆而來,傳遞消息之時,西北道于動亂之中封山蟄伏的諸多武林宗門,已然紛紛出動了。
“太歲…世上真有這樣的東西嗎?還會成妖?”
秦姒很是有些驚訝。
沒有耽擱,再將情報遞了一份給自家祖師之后,就捧著書信匆匆去了后院。
曾經的小院,住不下這許多人,加之隆冬過去,一眾災民不愿再呆在王府,楊獄也就住了進去。
不過,原本西北王府占地巨大,楊獄索性將道衙也整個搬了進來,原本衙門所在直接推平建了民宿。
秦姒敲響房門的時候,楊獄并未入靜打坐,而是在伏案書寫,聽得腳步聲,方才起身。
“太歲妖?疑似吃了它的肉,可以直接煉化靈炁…”
靈炁,楊獄不甚在意,身懷五臟觀食譜,他根本不缺靈炁。
不過,聽得‘太歲’他不由想起了李二一,他命數中的‘命犯太歲’,是他如何都改易不掉的厄運。
也因此,他方才起意,讓其前去麟龍道,求助張玄霸。
只是…
太歲、黑山老妖,這任一一個碰上就極不容易,一下碰到兩個,怎么也不該如此倒霉才是…
“應當沒有這么倒霉…”
楊獄翻閱這情報,秦姒則有些好奇的走到書案前,不由念出來:
“楊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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