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僅有一人?!“
燕東君心中驚愕,猛然想起半月之前從平水縣傳來的密報中提及的情報。
當時,他只當其人在說笑,心中是半分都不信的,只以為此獠也和之前那些高手一般,是來打秋風的。
畢竟,誰能一個被朝廷滿天下通緝,沒有根底與勢力的人,會真個來攻城不說是否有這樣的實力,縱然是有,一個人,難道還能裂土稱王?!
誰知道,他竟真個來了?
“滑天下之大稽!“
燕東君一腳瑞翻了侍衛,跨步出門。
此時,兗州城中一派風聲鶴唳,本就行人寥寥大街上更顯得凄冷,只有問詢而來的兵丁,以及隱藏暗中的江湖武人。
“主公!
馬蹄聲如雷,一隊精銳騎兵跨街而來,為首的是一面容方正,膚色如鐵的大漢,見得燕東君,他翻身而下。
“老六,情況如何了?
燕東君面沉如水。
他心中緊迫,卻強自平靜了下來,雖然殺意如熾,卻也知曉此時絕非亂來的時候。
一人攻城,他自不信。
可那楊獄武功極高,卻是毋庸置疑的,他非統領諸軍不可與之交手。
“那楊賊心狠手辣,以辣手殺了閆二哥,更登上城樓,殺光了操弦之士,此刻城中能動用的神臂弩,
不過三十架…“
嚴老六臉色難看:
“此獠來的太巧,一干供奉都去了西北道城,此刻城中精銳僅有三百…“
“老二死了?!"
燕東君身軀一晃,只覺心肝俱痛:
“楊獄!”
他本無甚根基,起事也晚,真個能夠相信的不過數人而已,閆龍的武功在他麾下算不得最高,卻是他最為信賴之人。
聽聞死訊,一時氣血上涌,恨不得立即拔槍。
嚴老六面色微緊,抓住他的手臂:
“主公,那人的武功絕高,山河榜上名次還在西北王之上,我等精銳不在,萬不可力敵啊”
兗州比鄰龍淵道,可算邊疆之地,但他們自然也是有著自己的情報渠道,錦繡山河榜自然也知道。
西北道一地三州,二十九府,入榜者,僅有西北王一人而已。
且還在那斬首刀之下。
“楊獄!"
燕東君臉色難看:“依你之見…
嚴老六低頭:“退。“
“退?“
燕東君幾乎將牙咬碎:“我等擁兵十萬,他僅一人而已,如果就此退走,西北道還有我等的立足之地?!“
“主公息怒。”
嚴老六單膝跪地,額頭有汗,卻也還是咬牙繼續說:
“那楊賊僅有一人,我等縱然退去,難不成他還能占下兗州不成?況且,他背負朝廷通緝,我等只需聲張其所在,必有人來殺之…“
“與其搏殺,實是下下之選…“
“只怕你想退,他還不肯…”
面上的陰沉退去,燕東君揮斷了他的話,望向城頭處,眼底閃過暴戾:
“他的目標,是我!“
熟悉的感覺及體,刺骨寒意涌至全身,這是被千里鎖魂法鎖定的征兆。
“他…”
嚴老六身軀一震。
“呼!"
將心中燥熱雜念盡數吐出體外,燕東君攥緊長槍,體內破軍嗡鳴震顫,他的衣衫鼓蕩,無風而動:
“將城中能戰之兵聚集,隨本王去會一會這位,斬首刀!“
咔咔咔 需數人合作才能拉開的神臂弩,被楊獄輕松拉滿,弩盒之內,十數支粗如兒臂的箭矢泛著寒光。
這是真正的神臂弩,遠非黑山縣中的劣等弩箭可比。
神臂弩,可算鎮國重器。
除卻比鄰邊疆的龍淵、西北二道之外,其余道州很少配發此類利器,且皆是極為老式的神臂弩。
他曾聽徐文紀提起過,當代天工院主齊長法,早已在這個基礎上,推出了六七代更為精良的神臂弩。
不過,聽說威力比之老式的神臂弩大不了太多,因此,天工院主齊長法索性將之放棄,轉而研究起了霹靂雷火彈…
“天工院,了不起。”
擺弄著神臂弩,楊獄也有些感嘆,長寬八尺的神臂弩,重達千斤,已不是單純的弓弦發力了。
巨大的弩盒之中,各類精巧部件環環相扣,充滿美感。
見得神臂弩被擺動,城外將將靠近的亂軍,又自一片大亂,一眾統領閃的很快。
對于已然近城的楊獄來說,奪下城墻自然算不得難,而逼退群龍無首的亂軍,也未有什么困難。
以他的目力,箭術,亂軍之中,但凡有人發號施令,必被一一點殺。
數次沖殺之后,亂軍不但沒有逼近,反而退的更遠了些。
“兗州軍中那些混賬東西,居然給燕賊留下了一百二十架神臂弩…
城墻之上,死傷狼藉,姜五稍稍恢復之后,對于這些叛軍自然是絲毫不留情,此時看著神臂弩,有些心驚肉跳。
神臂弩,是極難移動的,故而,歷來戰敗,神臂弩是必然要在第一時間摧毀的。
兗州城還有這般多神臂弩,只能說明,燕東君攻下兗州城,靠的不是攻堅,而是里應外合。
“這批神臂弩,僅能用幾次而已,其內的符篆,幾近報廢了。顯然,朝廷也不再派發符篆,箭矢了。…
楊獄合上弩盒。
神臂弩,出現其實并不久,是天工院與符水觀聯手造出來的大殺器,自然,也留有后手克制。
符水觀的符箓,朝廷的特制箭矢,都是反制的手段。
也因此,當年流積山之戰,被大離、天狼二國搶走的神臂弩,曾一度差點報廢,是兩國的能人巧匠后來修補的。
雖然還可用,威力卻要大減,且操縱需要數個高手合力,比之大明的神臂弩,差了不止一籌。
姜五雖然不懂,卻還是點了點頭。
吞服了一些傷藥,他傷勢好轉不少,但看著城內外漸漸靠近的亂軍,還是不免有些擔憂:
“楊大俠,您說要攻城,敢問,您此來帶了多少人?身在何處?“
“還有八百人。。”
楊獄正襟危坐,四象弓放在身旁:
“不過,他們應當還在數百里外。“
“八,八百?“
姜五愣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而聽到后面一句,整個人頓覺有些風中凌亂:
“這,這,您一個人,要攻城?!“
姜五懵了。
眼前這位說起攻城之時,神情從容,好似勝券在握,他也就放下心來,跟上城樓。
可現在 “現在,是兩個人。“
楊獄瞥了他一眼,旋即望向城內,只見一隊隊精銳騎兵甲士,沿著四通八達的街道向著城樓匯聚。
大旗豎起,在風中狂舞。
“哈哈哈!”
人未至,笑聲先來,換了一身甲胄的燕東君催馬提槍而來,遙在長街那頭,已然鼓氣發聲:
“我道是誰,原來是楊宗師遠道而來!早聞宗師大名,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人中龍鳳!“
“燕賊!“
姜五咬牙:“竟被他逃過一劫…”
城中騷亂多時,而燕東君遲遲不來,他還以為自己的刺殺成功,不想此人的命竟如此之硬。
“燕東君。”
楊獄高坐寒風中,淡淡的打量著這位西北道的梟雄。
其人年過半百,卻精氣完足,面色威嚴且英武,武功雖算不得高,可在軍勢拱衛之下,卻有種不可撼動的厚重。
這便是破軍道果?
“區區薄名,楊兄竟也識得,實讓燕某受寵若驚。“
城內外血腥氣彌漫,燕東君卻視若無睹,笑容和煦,好似眼前不是大敵,而是遠道而來的好友。
“無恥燕賊!“
姜五冷聲唾棄,兗州城中一干高手的臉色也極差,隱隱有著怨氣。
楊獄不語,眼底幽光泛起。
只見此人身披黑煞,翻涌如潮,兗州城內外的軍勢,雖其到來,就開始劇烈翻騰,匯聚其身。
遮蔽了他的命數。
“主公…“
嚴老六微微色變。
燕東君恍若未覺,仍舊微笑:
“敢問楊兄今日來此,有何貴干?若是有人不開眼得罪了楊兄,燕某在此代為賠罪,兗州雖不算富庶,但必也能令楊兄滿意”
燕東君的態度,放的極低,氣勢卻是越來越盛,垂地的長槍泛著墨黑光芒,讓人望之心悸。
“我的來意,你當真不清楚?”
楊獄長身而起,衣衫獵獵,任由其軍勢匯聚,神情平靜:
"你不清楚,那我便告訴你,楊某此來,既要這兗州城,也要你的命。”
"你!"
面對著冷硬到沒有絲毫轉圜余地的話語,嚴老六等一眾兗州軍中高手,神色皆變。
只有燕東君,仍在按耐,仍在微笑:
張明無道,天下共誅之!楊兄要這兗州,燕某自無甚舍不得,只是,命只一條,卻是不能給你…
呼呼!
寒風呼嘯,越發冷冽。
楊獄負手而立,任由他一字一頓的說完,方才道:
“破軍蓄力,竟需要這般久嗎?“
"嗯?!
聽得此,燕東君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森寒可怖。
"你既是一心求死,本王便滿足了你!"
再無任何猶豫,燕東君催馬而行,與此同時,兗州城內外,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也自沖天而起。
“殺!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