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墻上拔出寬大的殺豬刀,楊獄心中積蓄依舊的殺意已然壓抑不住。
朱十三被煞氣一激,只覺身體越發冰涼。
隨手扯下朱十三的外套裹在腰間,后者還在發抖之時,楊獄已然一步竄出。
奔向了喊殺與煞氣最為濃郁之地。
“這么快!”
瑟瑟發抖的朱十三只覺眼前寒風刮起,似一眨眼,楊獄已出現了十丈之外,幾個彈抖。
已然竄出了長街。
而哪怕是如此之快的奔行之中,他仍可掌控那口一看就重的嚇人的殺豬刀,從容的斬掉一個個肆孽山賊的頭顱。
“怎么會?”
朱十三險些忘了自己的寒冷,一時之間怎么都無法相信。
短短半年時間,這位認識了一年多的同僚,怎么就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呢?
“氣血匯聚,如火光映紅一片…那里是,黑山大獄?!”
跨行之間,楊獄刀下絕不留情,所過之處人頭滾滾,無論是山賊、憐生教徒還是地痞潑皮。
一切趁火打劫,作奸犯科之輩,一個不留,盡皆斬首。
同時,他的腦海里清晰的顯現出自己蛻變之后的體內狀況。
自四肢到軀干,從五臟六腑到脊椎大龍,從虬結盤繞的如龍大筋,到胸前身后幾乎凝成一片的板肋。
板肋虬筋!
吞吐著冰涼的氣流,楊獄的心中一片炙熱。
神種非肉身天賦,而是篆刻于靈魂深處的神通,一旦激發,由內而外的反補。
不過是數個時辰而已,已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同于外煉武功的點滴打磨緩慢適應,這是源自于靈魂,本身與自己無比契合的力量。
無需任何適應,就能完完全全的掌握這九牛二虎加持下的磅礴巨力。
牛虎之力似乎并不稀奇,換血之前的護衛就可與水牛角力,可那是技巧與力量的結合。
不換血,單憑體魄,人的力量幾乎無法比肩水牛。
遑論九牛之匯聚,更多二虎之力?
這是多么巨大的力量?
楊獄自己都無法揣測,只覺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脆弱。
舉手投足之間,可以轟碎所見的一切,甚至于腳下的大地,都能一踏踩穿!
“恨天無把,恨地無環?”
楊獄心中念頭一起,旋即消失。
身懷利刃,殺心自起。
這一刻,楊獄心中有且只有那么一個念頭。
以此刀,殺盡滿城非人豬狗!
若有若無的喊殺聲中,王佛寶悠悠醒轉,只是手臂一顫這么微小的動作,劇烈的痛楚就讓這個鐵打的漢子滲出冷汗來。
“王捕頭…”
望著滿是戒備的王佛寶,劉清卿神情一黯,本要上前的腳步微微一頓。
“劉清卿?”
掙扎著甩落身上披著的衣服,王佛寶強忍著劇痛起身。
他沒想到自己還活著,更沒想到會是這個他眼中沽名釣譽的劉大公子救了自己。
但聽著外面傳來的廝殺怒吼聲,他還是強忍著劇痛要出門,但走了一步,還是忍不住悶哼一聲。
尉遲龍的大威神掌剛猛無儔,他接連中了三掌,已然是千年人參在吊著命了。
可即便如此,他距離死亡也只有半步之遙了。
“王捕頭!”
劉清卿面色一變。
王佛寶赤著的上身已沒有了一塊好地方,滲血的胸口出三個幾乎重疊的掌印幾乎將他胸腔打的凹陷下去。
而起背后更是血肉糜爛,可見臟器與脊柱。
“你的傷…”
劉清卿上前為他披上衣服,心中即敬也羞。
敬他如此重傷仍然要殺賊,羞慚自己空有長劍,卻不知斬向何人。
“死不了!”
王佛寶悶哼一聲,顫抖著手自褲腳處摸出一個瓷瓶,看也不看就飲了下去。
“暴氣散?!”
劉清卿神色大變。
暴氣散,乃是絕命藥!
無論是幾次換血,無論修的是什么服氣法,外煉武功,一旦服下此藥,都必死無疑。
而其能力,就是會在服藥之后的半個時辰內內氣暴漲,且會失去對于肉身上一切疼痛的感知。
他想阻止,卻還是垂下了手,喃喃著:
“捕頭,你已經無力回天了…”
“我已經活不了了…”
用媳婦將裸露在外的脊骨緊緊束縛在肩上,沒了疼痛,王佛寶的臉色似乎都大為好轉。
王佛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似要將余生的空氣盡數吐納。
“呼!”
悠長的吐息聲中,王佛寶拔地而起,于寒風之中踩踏房檐而行,鼓起最后的余力。
殺向了城中火光煞氣最重之地。
隱隱之間,他似乎聽到了火光之中響起了一聲高過一聲的誦經之聲:
“老母法身降大千,普渡天地萬法傳!
一日生盤古,天地自此清濁辨。
二日生女媧,靈慧降臨到世間。
三日生元始,萬類方才有宗源。
四日生道德…”
“老母七日創世經?!”
王佛寶瞳孔一縮。
老母七日創世經是憐生教的傳世之經,更有殉道之經的稱呼。
哪怕是憐生教的人,除了在祭祀九大老母的正式場合,也只有在死前才會誦念的經文。
難道憐生教的人已被逼至了絕路?
可城中的喊殺分明不絕,那火光之外,更有著無比熟悉的,尉遲龍的氣血之光。
心中焦急,王佛寶再度速度,任由血液拋灑在身后。
沒多時,已然看到了已是一片火海的黑山大獄。
同時,也看到了在火焰之中狂舞的無數憐生教徒,恐怖哀嚎聲中越發映襯著這經文得虧可怖。
而那火光之外,數十位講經道人高誦創世經,搖動著鈴鐺,催促著身后成百上千的教眾撲向火焰。
更遠處,以尉遲龍為首的憐生教高手,正自與以劉文鵬為首的衙門中人對峙。
雙方陷入一個詭異的對峙。
一方,冷冷的看著,另一方,則不住的催促著,讓更多人投身火海。
那令人作嘔的焦糊味數百丈外都聞得到。
“他們想干什么?!”
王佛寶心中發寒,更不假思索,不惜損耗身體,狂吼著撲向了正在催促教徒投身火海的講經道人們。
“殺!”
無痛無覺,內氣暴增,更有無盡殺意縈心,王佛寶再無任何留手。
怒喝之聲兀自回蕩之間,已虎如狼群一般,痛下殺手。
只幾個眨眼,十數個換了血的講經道人就被他打的四散橫飛,可讓他心頭發寒的是。
這些講經道人猶如瘋癲一般,被其重擊之下,若不是當場身死,竟都悍不畏死的撲向自己。
哪怕是重傷,都會死命的拉著麻木失神的教徒共同投身火海。
“他們到底要做什么?”
王佛寶心中又驚又怒,驚于這些瘋子的舉動,怒于劉文鵬的無動于衷。
這些教徒不是十惡不赦,究其根本,這些人不過是吃不起糧,看不起病,更沒有讀過書,什么也不懂的貧苦百姓。
“劉文鵬!你枉為一縣父母。”
王佛寶怒吼著,手下更不留情。
可他不懼死,這些憐生教的道人同樣不懼死。
一時之間,哪怕服了暴氣散,他也無法殺盡這過百換了血的高手。
“救星來了!”
看著從天而降的王佛寶,李二一幾乎哭出了聲來。
他本以為自己博取了這些瘋子的信任,可哪里知道,他們居然要讓他自己燒死自己。
眼見人群大亂,他幾乎拼了命的竄進人群大后方。
“王佛寶?他沒死?”
持弓而立的劉文鵬眼見這一幕,頓時露出一抹笑意:
“尉遲龍,你的麻煩到了。”
“他怎么會沒死?”
尉遲龍臉色難看至極,可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半夜之前,若非他躲閃的快,幾乎死在了劉文鵬那足以洞穿城墻的一箭之下。
其余憐生教高手也同樣不敢輕舉妄動。
那一箭,尉遲龍固然躲過了,可卻串糖葫蘆一般,射殺了他們數個接近三次換血的好手。
“劉大人。”
尉遲龍身后,一面白無須的中年打破了僵局:
“你奈何不得我們,我們也奈何不得你。既然如此,我們為何不合作呢?你要什么,我們都能給你。”
“合作?”
劉文鵬擺弄著大弓,玩味著道:
“怎么,我要大獄里的那‘道果’你們也舍得給我?”
“你知道?”
尉遲龍眸光一冷,殺氣越發濃重。
“唯此物不能給你。”
那無須男子輕搭尉遲龍的手臂,輕輕一笑道:
“不過,亂世將至,若劉大人若是答應合作,我憐生教愿扶持你割裂地方,稱霸為王!”
“割據地方,稱王稱霸。這倒極有誘惑力…不過,你又是哪個?”
劉文鵬擰起眉頭,似在權衡得失。
“在下郭涵,不值一提。”
見劉文鵬似有異動,那男子語速更快了幾分:
“大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天下共主之位,地痞做得、乞丐做得,劉大人莫非就做不得?
劉大人難道就不想稱孤道寡嗎?”
“聽說供奉你憐生教的信眾,便是要奉上銀錢、妻女,也要跪著懇求。你們才能收下,是也不是?”
劉文鵬輕撥著弓弦,言辭鋒利:
“老夫坐擁千頃地,腰纏萬貫財,鞭打百家奴的日子過的逍遙快活,可沒想著給你們當狗!”
突然,火海之中一聲悶響炸開。
赤紅的火星在風雪之中躥升十丈之高,不住翻滾之下,竟化作一上窄下寬,赤紅如血的葫蘆之影。
“紫金葫蘆!”
“它真的在這,魁星的道果,真的現世了!”
“憐生老母,普渡眾生,大慈大悲…”
火光聚成的葫蘆之影只是一閃而過,在場所有的憐生教眾就徹底瘋狂了。
尉遲龍身后的一眾高手再不忌憚劉文鵬的神弓,瘋狂的沖向人群,甚至于迸發了血氣。
要將更多人的獻祭火海。
“以人為祭?!畜生!”
王佛寶悶血翻滾,拳腳所向,悍勇無匹,竟以一己之力攔下了瘋癲的十數個憐生教好手的反撲。
但下一瞬,他的耳畔有炸雷響起。
“不好!”
他心中悚然間,只來得及避開頭顱,便被猶如閃電般破空而至的箭矢射中小腹!
哪怕是催發了內氣,哪怕是沸騰了血氣,哪怕是服用了暴氣散。
王佛寶都只覺自己猶如一張紙,被輕易洞穿,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怒吼,就被生生釘死在十多丈后的殘垣斷壁上!
“王兄,抱歉了。”
劉文鵬持弓而立,再拉滿月,語氣幽沉而冷漠的掃視著在場所有人:
“若這世上真有道果,劉某人也只能卻之不恭了!”
“嗬嗬”
斷壁之上,王佛寶四肢筋骨皆斷,赤紅雙眼卻仍是死死的盯著劉文鵬,遲遲不肯咽氣。
“同僚九載,劉某便送你一程…嗯?!”
劉文鵬話語未落,突然聽到陣陣猶如擂鼓的沉悶炸響傳來。
什么?
他猛然回頭,就見長街盡頭,氣流呼嘯,一道人影以讓他都有些驚悚的速度。
狂飆而至!
遙隔百丈開外,就發出一聲蘊含無盡殺意的暴喝:
“老豬狗,納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