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冬日,多雪。
一場大雪未曾消融,又是一夜大雪落,天地飄白,氣溫寒冷,雖是正午,也只有陽光下有點點熱氣。
空蕩蕩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一面色蠟黃的老者牽著一包裹著嚴實的小女孩,在大街上賞雪。
這是個秀氣文靜的小姑娘,似乎少有出門,看著漫天大雪,眼神亮晶晶的。
看著小女孩,黃四象滿眼柔和、心疼。
小女孩輕踩著雪。聽著‘咯吱’‘咯吱’的聲音就有些開心,她問著:“黃爺爺,咱們去哪里?”
“去見個小哥哥。”
黃四象溫柔的笑著。
“是楊哥哥嗎?”
小女孩瞪著眼睛。
“小小姐也知道?”黃四象有些驚訝。
“嗯,聽爺爺念叨過呢。”
“聽說他來了,去瞧瞧他。”
黃四象微笑著,不多時,已到了六扇門駐地外,駐守的幾個捕快顯然認得黃四象,默默的讓開了路。
六扇門里,幾乎沒有人,除卻值守的幾人外,就只有鐵峰在清理積雪,見到黃四象,行了個禮。
“黃大人是來找楊兄弟吧?”
鐵峰指了指后院。
“嗯。”
黃四象牽著小女孩走向后院,就瞧見一只數人高的大白鶴,猶如斗敗的公雞一般,蜷縮在角落,不住的低鳴,似乎非常疲累。
大鳥之前,楊獄跌迦而坐,雙手上下置于小腹前,成太極形,精神放緩,呼吸吐納著。
多次催發神通,他的精神也頗為疲憊。
黃四象踏入后院的同時,楊獄睜眼,起身。
“你小子辦的好大事。”
看著精神、面貌、氣質都又有蛻變的楊獄,黃四象不由感嘆。
哪怕再如何拔高預期,他也著實沒想到這小子會騰飛的如此之快,木林府一別半年而已,他就已然真正名動青州了。
不到弱冠的年紀,已足可壓下無數老一輩高手了。
“勸解的話,就免得說了,權衡利弊這活,我上輩子就會了。”
楊獄舒緩著筋骨,一夜靜坐,精神有種蓬勃感,隨口回了黃四象一句,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這位是大人的孫女,因娘胎里帶著傷,先天不足,身體有些虛弱。”
黃四象傳音一句,小女孩已脆生生的打招呼:“楊哥哥,我叫秀秀。”
“秀秀好,我叫楊獄。”
楊獄微笑摸摸小女孩的頭,眸底泛起微光來。
徐秀秀命格:凰鳥命數:一金二紅一青一綠一白一灰 天命凰鳥(淡金)、先天不足(淡紅)、否極泰來(淡紅)、純陰之體(淡青)、天資聰慧(淡綠)、過目不忘(白)、體弱多病(灰)
一如黃四象所說,徐秀秀的確不是病,也不是傷,而是先天不足,好在有過進補,雖然無法習武,但性命無憂。
不過,凰鳥命格…
“這是老夫剛從錦衣衛那得到的消息,你瞧瞧吧。”
黃四象遞過去一張信件。
楊獄沒有推辭,甩開一瞧,神色稍稍有些變化。
“飛劍之術,滄海大劍師?”
“這位大劍師在龍淵道名頭不小,據說此人曾是懸劍臺的弟子,不過并不得劍神慕清流的喜歡,后來索性投靠了龍淵王府,學了七玄門的百步飛劍…”
黃四象為他解釋:
“此人劍術絕妙,在龍淵道赫赫有名,一口飛劍曾斗敗過‘百經熔鑄’的宗師。”
“以百步飛劍之能,以弱勝強不是不行。”
楊獄點點頭。
武道至四關之后,換血層級已幾近到頂峰,之后的修行方向,就不再是血氣的提升了。
真罡、血氣熔爐、百經熔鑄、氣通百竅,這又被稱之為武圣四步。
其中,百經熔鑄者,又被稱之為宗師,是走出自己路數的強大武者,而更進一步貫通百竅者,即是大宗師。
這四步之間差距很大,而且能修持到這個境界的都非泛泛之輩,能越階而戰的,自然非同小可。
“總之,你小心就是。”
黃四象輕嘆一聲:
“天下高手,朝廷獨占六成,萬萬不能大意…”
“我曉得。”
楊獄道謝后收起信件,瞧見小女孩好奇的看著自己,輕撫她的長發,道:
“秀秀,哥哥送你個禮物好不好?”
夜幕陰冷,不見星月,好在星光映徹白雪,不算太過黑暗。
時節已至隆冬,山中越發寒冷,背陰之處積雪足有半人之深,不要說人,便是蟲鳥都不見多少。
夜晚的山路難行,冬夜里的山路就更不好走了。
然而,夜色之中,卻有人在攀爬冬夜中的深山老林,細看之下,那是一老一少,皆穿著墨色的袍子,單薄卻不冷,更健步如飛。
冬夜里的山路在兩人面前,似乎根本沒有帶來任何妨礙,一座座山林如履平地,于普通人而言的天塹,輕易就被邁過。
直至深夜,兩人方才停下。
“師父,歇一歇吧!這一走千多里山路…”
年輕人有些吃不住了,倒不是累,而是餓了,一日不見水米,著實有些受不住。
習武之人,體力強大,可消耗也多。
“行吧,你去打點獵物回來。”
老者點點頭,也停下腳步,他環顧四周,尋了處平坦的林地,大袖揮舞,蕩開了積雪,取來干柴,點起篝火。
沒多久,年輕人也回來了,提著兩只不知從何處打來的野兔,燒融了雪水,草草處理了一下,就架上篝火去烤。
“師父,咱們走這么急做什么?”
瞧了一眼正自擺弄龜殼的老者,年輕人有些腹誹。
這一路跋山涉水,他著實被折騰的夠嗆。
老者正自擺弄著一塊淡金色的龜殼,聞言頭也不抬:“去的遲了,只怕什么好處都拿不到手里。”
“什么好處?”
年輕人有些茫然,他只知道老爺子接到了一只不知從何處來的翎鷹,之后就火燒屁股一樣拽著他在山林里跑了十多天。
“少游,你可知咱們‘水云觀’的來歷?”
老者問。
“來歷?”
木少游聞言直起腰來,回答:“我水云觀落成于四百多年前,因祖師有從龍之功,故而太祖賜下‘水云山’…”
水云山,地處白州,名聲雖然不大,人丁也稀少,可也是有著四百年傳承的,當然,還是小門派。
“這些年,咱們云水山沒落了,小貓小狗三兩只,可在四百年前,也是名噪一時,祖師他老人家也是太祖的座上賓…”
云道人回憶往昔,唏噓不已。
雖然云水觀落在他手里的時候就沒落了,可往昔的榮光,他卻沒有一日忘卻。
“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就別翻來覆去的說了,您說的不煩,我聽的都煩了。”
木少游有些無語。
類似的話他聽說過好些次了。
“臭小子!”
云道人一瞪眼,想抽他一巴掌,但還是沒舍得:“你不要瞧不起咱們祖上,想當年,咱們祖師也是一代大宗師!”
“大宗師…”
木少游嘴角一抽。
祖師是大宗師,可在他之后四百年里,咱們山里出過哪怕一位宗師嗎?
不要說宗師,換血大成的都沒有一個吧?
他心中瘋狂腹誹,但為了不被吊起來打,還是忍住了。
“哼!”
云道人卻是瞧出他的心思,冷哼一聲道:“你可知為師為何如此惶急的拉你來這深山老林里嗎?”
見徒弟搖頭,他方才道:
“此事,其實事關咱們山里的隱秘,歷代祖師傳言,只有掌門可以得知,不過,咱們門中除了我,也就只有你了…”
“隱秘?”
木少游一激靈。
“潮起三千年,天地終將大變,類似的話,其實不止三笑散人說過,咱們祖師也說過。”
云道人一邊搖晃龜殼,一邊說著:
“依著祖師之言,上古之年,神佛仙魔妖其實都是存在的,只是后來有一天,天地間發生了巨大的變故,此后仙神才不見了蹤跡而已…”
說到此處,云道人的神色變得嚴肅:“可他們,終歸回回來。或許,已經要回來了…”
“回來了?”
木少游心中一跳:“不可能吧,三千年里,多少帝王將相尋仙,真要有神仙,怕不是早被揪出來了…”
“那你想想,假如這世上從來沒有仙佛,為什么歷朝歷代的帝王將相都要苦苦追尋?”
“嗯?!”
面對師父的反問,木少游頓時語塞,想反駁,又不知怎么說。
“依著咱們祖師的說法,這三千年中,之所以會一直流傳出誰誰遇仙,誰誰得到法寶的傳言,都是因為‘祂們要回來’了。
他們遇到的不是仙,而是仙神在無盡久遠的過去所留下的痕跡…”
云道人復述著祖師留下來的話,眼見徒弟不信,也不生氣,仍是邊搖龜殼邊解釋。
“咱們祖師,就曾遇到過仙跡!”
“什么?!”
啪嗒!
木少游驚愕之時,云道人搖晃了半天的龜殼也方才停下,六枚銅板依次跌落于地面上。
他瞧的清楚,這六枚銅錢依次排列,如同一只箭矢,指向西方。
“真的有…”
云道人神情激動,幾乎留下淚來:
“祖師說的‘仙魔幻境’真的存在,真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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