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百思不得其解,要是布魯斯買了一輛蘭博基尼的跑車,他倒是勉強可以理解,年輕人誰不喜歡豪車游艇呢?可你買個蘭博基尼的拖拉機是什么思路?向田里的稻草人炫富?托馬斯禁不住往下看,然后他就更加迷惑了。蘭博基尼拖拉機這一條消費的前一條消費記錄是一個兒童滑梯,這倒是很正常,畢竟韋恩莊園里四個孩子。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人厭狗嫌,無非就是因為太鬧騰,有用不完的精力,總得需要點娛樂設施給他們發泄精力,也能促進親子關系。可是兒童滑梯的再上一條是一個大號牛骨磨牙棒,然后再上條還是個兒童滑梯,上上上條依然是兒童滑梯,順著往下看,后面的五六條全是兒童滑梯。從流水記錄單的商品描述來看,這還不是好幾個不同型號的滑梯,而是同一個型號的滑梯買了七八個,韋恩莊園的花園再大,也不需要七八個一模一樣的兒童滑梯吧?再前面的消費記錄也沒有好到哪去,全都是重復的非消耗品,要么是樓梯扶手,要么是沙發抱枕,地板一個月請了十六次修繕工人。托馬斯凝視著這份賬單,開始思考布魯斯給自己的賬戶虛假報銷的可能性。但這其實完全沒有可能,偽造自己的流水條目有什么意義?再怎么偽造,錢不也是從自己的賬戶里出嗎?憋著一肚子的疑問,托馬斯暫時放下了這個問題,因為布魯斯的個人賬戶,這幾年以來除了那輛蘭博基尼拖拉機,還真沒有什么大額消費,就連跑車一類的奢侈品,都是四年前買的了。托馬斯又把目光放回了韋恩集團的公賬上,這上面的條目可就大有講究了。從建筑材料的支出可以看出,布魯斯有志于房地產業務,可是這上面寫的明目卻不是樓盤開發項目成本,而是其他投資,并且結合收入的項目來看,所有的投資都尚未取得回報。這就說明布魯斯并沒有再進行商業房地產開發,那么他用這些東西是去建什么了呢?再接著往下看,還有一些顯而易見的道路和橋梁建筑材料,而且材料的規格很高,數量也很大,顯然不是建小區路面的。此外還有電網和自來水管線建設、路燈及太陽能設備、花壇砌石、道路用美化植物等等。這就說明布魯斯不是在建樓盤,而是把一整個地區的基礎建設全部推倒重來。托馬斯摸著下巴把所有的材料數量都記在腦海里,然后開始估算,如此驚人的建材成本,到底能夠建設多大一片區域。很快,他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這樣的天價成本,最少可以在這樣特大城市人口最密集的地區,重建30平方公里左右的基礎建設和住宅及商業建設。得到這個結論的托馬斯立刻就從床上彈了起來,可他剛驚坐起來,就感到眼前一陣發黑。他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氣都喘不順,血液一陣一陣的往頭上涌。站在一旁的莫雷趕忙扶住他重新躺下,托馬斯仰在床邊喘了兩分鐘的氣,才稍微恢復了一點。這段時間以來,托馬斯不是沒有好好休息,而是根本就沒有休息過,而且“這段時間”是從閃電俠去往他那個宇宙開始算的。在得知了自己可能能夠復活布魯斯的時候,托馬斯就憑著一腔孤勇、熱血振奮,不眠不休的工作了好幾天。正在亢奮情緒達到頂點的時候,他迎來了當頭一棒,布魯斯復活了也會變成蝙蝠俠,這瞬間就澆熄了他的熱血。本來這個時候,他應該因頹廢而去休息,可又有另一種刺激讓他停不下來,小丑瑪莎死了,更是讓他的身心遭受了重創。后來托馬斯來到了這個世界,也一刻不得閑,先是被席勒忽悠著去和布魯斯作對,緊接著又得知自己的兒子可能患有先天性的精神疾病,然后又發現韋恩家族的產業及及可危。其中的任何一種打擊,對于普通人來說都是致命的,托馬斯能堅持下來,完全是因為他是蝙蝠俠。但其實這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托馬斯并不年輕了。他不是那個正值壯年的蝙蝠俠,只是一個飽受命運摧殘的老人。托馬斯的生活習慣算不上好,煙酒都沾,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還有酗酒的習慣,而且天天熬夜,黑白顛倒,壽命條簡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短。躺在病床上,托馬斯才第一次有了一種有心無力的恐慌感。可不知為何,在經歷了無數痛苦,已經幾近放棄,卻輾轉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又有一種新的東西在支撐著他克服肉體上的痛苦,重新站起來。或許歸根結底,仍是不放心。過度控制的后果,既是孩子的不能自立,也是家長的不敢放手,托馬斯不放心布魯斯。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一種父母,一輩子都在擔驚受怕中度過,永遠在擔心子女過得不好,死都要死在為后代奔忙的路上。托馬斯深吸一口氣憋在胸膛里,強撐著站了起來,看著莫雷說道:“送我回公司,把近半年的報紙、時政雜志和新聞記錄找來,尤其是國際局勢有關的版面和哥譚本地的動向。”莫雷很快就去照做了,接下來的兩天里,托馬斯開始惡補這個宇宙的常識,而這個宇宙的確有許多超出托馬斯認知之處。比如,遠方的那個大國仍在茍延殘喘,比如美國家門口著火,差點火燒屁股,又比如,哥譚發展旅游業和博彩業,以及最為濃墨重彩描寫的哥譚改造工程。托馬斯皺著眉看著哥譚日報頭版頭條所拍攝的哥譚改造工程的建筑,他開口對莫雷說:“準備車子,我要親自去看看這里。”沒多一會,車就到了樓下,托馬斯乘上車,往已經完成的哥譚東區改造工程的方向開。很快,車子就開到了東區工程正在進行的地方,現在住宅改造工程漸緩,主要在增加基礎設施建設,所有已經改造完成的住宅樓都是100的入住率,因此雖然工程機械還在開著,但周圍的人也不少。托馬斯從車子里走出來的時候,他本能的抬頭看向大樓的外觀,如果在遠距離觀看改造工程的大樓,會覺得沒有什么特別的,頂多就是樓間的露臺種了很多綠植,但這在意大利的很多小區當中也不少見。可如果細看,便能發現許多端倪,首先,四期改造工程的所有大樓,全都連接了起來,而且許多看似是露臺的地方也被包裹在建筑當中,像是由玻璃構成的溫室。樓體不算很高,達不到摩天大樓的級別,但因為所有的樓都被連成了一體,有另外一種震撼,就仿佛成為了一個獨立的世界。而生活在這個世界當中的人和植物,都顯得那樣渺小,就像被一頭鋼鐵巨獸含在嘴里的殘渣,帶有一種頹廢但空靈的美感,充滿了人們對于末世的幻想。如果再走近一些,便能看到,那些固定在墻上的高科技武器、巡邏的無人機所發出的冷色燈光,和那些自動旋轉的探照燈發出的刺眼白光,極致的科技風格就像是一頭冷水,澆滅人們所有的幻想。在此之外,那些閃亮夢幻的霓虹燈牌和建筑石制部分所保留的哥譚傳統的哥特花紋,又更讓人感覺古怪迷離,就好像墜入了一場過去與未來交織不清的夢。托馬斯緩緩的步入了這場夢中,那些武器無視了他,明亮的燈光也沒有照過來,于是他便一步一步走入昏沉,但又在踏入建筑的那一刻,豁然開朗。令他感覺到有些驚訝的是,這里一點都不擁擠,建筑的墻壁薄的不可思議,根本沒占多少空間,又因為建筑結構合理,窗戶多采光好,顯得空間更大了。住宅的結構沒什么可說的,比起豪宅或者公寓樓更像是酒店,不同的是,每一層都會有至少一個大露臺,大部分露臺是兩面封閉,剩下的幾個面都是透光的玻璃墻壁,也就相當于陽光房。其余的小路臺全部都是種植的植物的花園,只有一條窄窄的小道可以穿過去,而走過了最初的接待大廳,乘著電梯來到樓上之后就能看見人了。最令托馬斯驚訝的就是,這里的大部分人看到他一個陌生人出現在他們的生活區域里,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他們只是拿有點奇怪的目光打量了托馬斯一眼,然后就各干各的去了。當然這種情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其他城市,可能也不算太奇怪,可這里是哥譚。這里是一個隨時隨地都可能沖出持槍黑幫或者爆炸狂瘋子的地方,托馬斯早年間也來過東區,那個時候的犯罪還沒有這么猖獗,可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市民放松警惕到這個地步。然后托馬斯乘著電梯來到了更高層,令他驚訝的是,他在這里看到了學校。是貨真價實的學校,而且不是貴族學校,在這里上學的,不是南區有錢人家的少爺和小姐,而是實打實的東區普通人家庭的孩子。托馬斯沒有走進去,他只是站在門外偷偷的往里看了一眼,帶著一絲心虛,又帶著一絲僥幸。那只扶著門框的蒼老的手開始微微的顫抖了起來,這位歷經滄桑遭受過這個世界上所有悲慘磨難的老人,抿住的嘴角和微紅的眼眶都在訴說著他所看到的東西,那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祝福,也是最惡毒的詛咒,它的名字叫做“希望”。托馬斯的手捏成了拳,他狠狠的垂向門框,可在接觸到建筑表面的時候又放輕了,最后手掌碰到木紋的時候,力度輕的就像在撫摸著情人的頭發。托馬斯靜止了一瞬間,然后快步朝著電梯走去,乘坐電梯下樓,大步離開建筑,乘上車以最快的速度回了韋恩大廈。坐到辦公室的椅子上的時候,托馬斯面目猙獰地喘著粗氣,然后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從眼角到唇邊,每一絲皺紋都在訴說著他的掙扎。喪子、喪妻、背井離鄉,這大半生的苦難之路走起來,就像是在流沙的漩渦里半截入土,這種絕望非經歷不能明白。當世上最凄慘的悲劇都堆疊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沒有什么意志不能被摧毀,沒有什么希望不可被磨滅。托馬斯的眼前閃過許多畫面,布魯斯看他的眼神、醫生對他的告戒、東區那些孩子們專注的神情…面對苦難,聰明人應該早早學會放棄,可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一群傻瓜,多少次當頭一棒敲不斷傲骨,多少盆冷水淋頭澆不滅心火,萬千苦難,難涼熱血。當這位蒼老的蝙蝠俠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像是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般長出一口氣。瞬間,國際局勢的碎片在托馬斯腦中一閃而過,破碎成細密的光點,又交織成無數條紛雜的線。托馬斯的手指輕輕在桌子上點了點,面無表情的對莫雷問道:“亞伯斯中將還活著嗎?”“您說的是,早年間您認識的那位陸軍將軍?他還活著,并且已經升到上將了。”莫雷回答道。托馬斯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冰冷的像是掉眼淚之前的鱷魚,這位老練的資本大鱷低沉的聲音響起時,像利齒磨碎血肉。“聯系墨西哥,韋恩集團愿意為瓜達拉哈拉新民主戰士提供國際主義援助。”“告訴亞伯斯上將,明年軍費上浮50,韋恩要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