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蘭奇咽了咽口水,看著席勒那雙灰色的眼睛,他確實沒有膽量說出拒絕的話,畢竟只要不傻,都能看出來,席勒根本不是普通人。
斯特蘭奇被拽上了車,但他還是說:“我要先告訴你,我是醫生,不是上帝,如果你的朋友已經死了,那你再怎么威脅我,我也沒有辦法把他復活。”
席勒面無表情的開車,他說:“我們都是醫生,我比你更清楚這點,我會來找你,就是因為確定你能救他。”
斯特蘭奇松了一口氣,但還是皺著眉頭,嘴硬道:“你只是個心理學醫生,神經外科方面的事,你最好別那么武斷的下結論。”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一只圓珠筆又抵在了他的腦門上,席勒的雙手都在開車,而圓珠筆就那么靜靜的漂浮著,斯特蘭奇給自己的嘴巴做了一個拉上拉鏈的動作,表示自己絕對不再說話了。
另一邊,小蜘蛛在巨大的愧疚和自責中站在手術室的門口,他連一只蒼蠅都不想放進去。
可偏偏馬特的前女友艾麗卡,也偷偷的摸到了手術室的門前。
艾麗卡并不是來殺馬特的,恰恰相反,她比彼得更早知道了那幫人的計劃,他一直想找機會告訴馬特,可馬特走的太急,艾麗卡在出事之后才趕過來。
她對馬特的感情很復雜,他們是同學兼情人,可又因為一些無法調和的矛盾而分手,艾麗卡這次接受了金并的委托來自刺殺馬特,可她處處手下留情,根本沒想真的殺了馬特,可結果她一個沒看住,馬特就遭到了別人的暗算,這讓她如何不焦急呢?
艾麗卡家境優渥,也不是沒見過世面,她知道馬特現在的傷很重,情況十分危急,如果不借助一些神秘側的力量,恐怕根本不可能被救活,她必須得出手,或許只有“獸”的力量,才有可能讓馬特活命。
艾麗卡開著忍者的遁術,走到了手術室門前,門前這個高中生一樣的人物,根本沒被她放在眼里,經過幾天的觀察,她知道彼得不過是個什么格斗技巧也不會的高中生,艾麗卡打算直接繞過他進去。
可巧的是,彼得擁有蜘蛛的異能,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蜘蛛感應,他此時精神高度緊張,蜘蛛感應比以往靈敏了數倍,艾麗卡剛一靠近,彼得就轉頭死死的盯住了墻角的空氣,他感覺到了有人在那里,他一揮拳頭,向艾麗卡砸了過去。
艾麗卡知道彼得的力量異于常人,沒敢硬接這一招,但彼得的動作實在是漏洞百出,他沒經過專業的訓練,出拳的時候上半身太過往前傾,下半身雙腿沒有分開,沒有穩住自己的重心,艾麗卡的手臂直接纏上彼得的手腕,把他向前一拉,彼得瞬間就重心不穩,向前倒了過去。
艾麗卡腳下一絆,彼得就被她放倒了,可或許是精神的焦慮激發了彼得對異能的運用,他在落地的一瞬間就彈了起來,用胳膊死死的抓住艾麗卡的后腰。
艾麗卡本身也很焦急,兩個人的火氣都很大,但艾麗卡畢竟是手合會訓練出的女殺手,彼得剛一抱住她,她拿著短刀的另一只手就向后狠狠揮去。
帶著氣刃的短刀從彼得的肩膀一直劃到了他最后一根肋骨的下方,差點兒把他的半個身子都割下來。
一瞬間,一種難以抵御的巨大疼痛吞噬了彼得,這幾乎激發了他全部的潛能,他一用力,艾麗卡直接被甩飛了出去,跌落到了走廊的另一頭,并且半天都不能起身。
彼得也跌坐下去,他感覺自己已經快疼死了,那柄短刀不光劃開了他的半個后背,其中氣刃還切進了他的肺里去,現在他一呼吸,鮮血就順著氣管涌上來。
彼得第一次感到這么疼,整個背部肌肉被撕裂的巨大疼痛,幾乎讓他昏過去。
他只是個高中生而已,這輩子經歷過最大的痛苦也不過是前幾天被揍了幾拳,和現在的這種傷口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的整個背部幾乎被穿透,肺部也受傷了,讓他呼吸都帶上了血腥味,每次吸氣都伴隨著巨大的痛楚,彼得的眼淚生理性的涌出來,從嗓子里擠出痛苦的低吟。
他突然意識到,英雄也是會受傷和流血的。
并且英雄受傷時也會疼的要命,一點也不會好,不會因為他有什么特殊能力而得到幸免。
他的自愈能力讓他在幾個呼吸之間好了一些,他余光朦朧的看向手術室里,透過磨砂的玻璃,他能看見趴在那的夜魔俠。
夜魔俠偏著頭,睜著眼睛,他還清醒,卻不能動。
彼得清楚,夜魔俠沒有自愈能力,他就快死了。
他只是個會武術的瞎子,現在整個脊椎都斷了,他一定很疼,比他更疼,但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彼得感到驚恐和絕望,為一個英雄如此脆弱的生命感到酸楚和憤怒,更重要的是,巨大的愧疚和自責淹沒了他。
一個沒有超能力的普通人,對抗地下拳擊場而救了他,可他在聽到那些罪犯密謀時卻覺得事不關己而離開了,讓他的好友,一個真正的英雄遭受了如此大的痛苦,甚至就快死了。
馬特是真正的英雄,而他不是。
這種激烈的情緒讓他的蜘蛛感應嗡嗡作響,在一瞬間,彼得的蜘蛛能力被放大到最大,那種激烈的情緒在他心里涌動,而在他眼里,整個世界變了一幅樣子。
艾麗卡瞬間開啟遁術,隱藏了自己,可彼得的眼眶通紅,一瞬間就盯住了她的位置。
對面那個剛才還笨拙不已的男孩,幾乎一瞬間就消失了,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艾麗卡沖撞到了墻上,她吐出一口鮮血,用最后的力量施展遁術離開,而回到醫院的席勒,就看見,在一面瀕臨破碎的墻下面,彼得呆坐著,眼眶通紅。
斯特蘭奇進了手術室,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席勒站在蜘蛛俠的對面。
“彼得。我真沒想到,我們的見面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席勒說。
彼得現在反應有點遲緩,他沒明白席勒是什么意思,席勒蹲下來,看向彼得的眼睛,他說:“很抱歉,那次體檢我沒有陪你,如你所見,我已經不在這所醫院工作了。”
彼得的神智回復了一些,他說:“是你,你是那位醫生。”
顯然他想起來了,一直和他在網上聊天的那位醫生。
席勒說:“是的,是我。”
彼得沉默的低下頭,說:“我應該讓你很失望吧,我根本沒有和你聊天時所展示出來的那么好,我做了一大堆錯事,快把我的朋友害死了。”
席勒說:“我想你已經明白了一些事。”
“是的,是的…”彼得聲音沙啞的說:“我明白最大的道理,就是受傷真的很疼。”
“這么疼,可是他還要去這么做。”彼得低聲說,“他是個英雄,而我不是,或許我永遠也成不了英雄了…”
席勒的聲音還是很平靜,彼得從他的語氣里聽不出一絲責怪,他只是很平和的說:“或許你已經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如果有能力的人都不會去拯救其他人,那么也就沒有人會來拯救你了。”
“或許你覺得現在的生活很不好,可即使是這種不好的生活,也是由一些愿意付出的人為你所構建的。”
“即使是那些乞丐一樣的生活,也是夜魔俠清理了那條街上的混混之后,他們才能有的。”
“彼得。這句話或許不應該由我來說,可現在恐怕也只有我能來代勞了。”席勒說。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蜘蛛俠沉默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凌晨,最黑暗的時刻,斯特蘭奇一邊摘下手套,一邊從手術室里走出來,說:“恭喜你們,手術很成功,他的神經有八成的概率能完全恢復。”
彼得聽到這句話以后,他終于發出了一聲大吼,像是想要把胸膛中積攢的情緒都發泄出來一樣,他直接從窗戶上跳了下去,沿著建筑的墻壁,飛快的爬到了房頂,然后開始在紐約城的房頂上,飛快穿梭。
這時他又看見了那臺金紅色的機甲,好像要把他引去什么地方似的,一直在他周圍打轉,彼得跟著那個機甲,他們一路跳躍飛奔到了紐約電視塔上。
兩人站在紐約電視塔的最頂端。
彼得拼命想要怒吼,可發不出一點聲音,所有情緒都憋在他的胸膛里,他快瘋了。
斯塔克的面甲升起來,彼得看到了他的臉,有些驚訝的說:“你是斯塔克!鋼鐵俠是斯塔克!”
“這不值得驚訝,孩子,除了斯塔克集團的主人,還有誰能夠研發這樣的機甲?”斯塔克說。
“可新聞里說你被綁架了,被綁去了阿富汗。”
“是的,但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跑出來的嗎?”
彼得看向他,斯塔克說:“我造了一個能源核心,把它安裝在了這兒。”斯塔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現在這里依然有一個方舟反應爐。”
“在阿富汗的一個山洞里,我把自己的胸膛剖開了,把一個金屬異物塞了進去,我自己的血把褲子全都打濕了。”
彼得光是想象一下那個畫面,他就覺得自己的胸口隱隱作痛,他說:“那滋味可一定不好受吧?”
“當然,那很疼,”斯塔克故作輕松的說,但彼得能夠聽出他的語氣有些顫抖,似乎也不愿意去回憶那天。
“你要把胸腔用一把并不鋒利的骨刀給剖開,然后把電線縫在你的皮肉里。”
彼得聽得后背發涼。
他真的沒有想到,在新聞里總是以花花公子形象出現的斯塔克,這個似乎生活無比優渥、無憂無慮的大富豪,也經歷過如此慘痛的過去,他也流過很多血,經歷過常人幾乎難以抵御的疼痛。
“雖然我總喜歡叫自己天才,可我非常清醒,我知道如果我被一發子彈打中,那我一定會流很多血,如果有彈片攪碎我的心臟,那我一定會死,如果我失去了一條腿,我也同樣無法走路。”
“可我干了不少,會有這樣風險的活,我難道是去找刺激的嗎?”斯塔克說。
“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也有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的權力,我沒有任何一丁點必要,去穿著我昂貴的機甲,拯救那些一個月工資都買不起我身上一個螺絲釘的普通人,更何況還要冒著這么大的風險。”
蜘蛛俠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之后,他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對嗎?”
斯塔克沒有回答,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而彼得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他的心中已經給出了他答案。
迎著紐約市的朝陽,彼得和斯塔克站在電視塔的最頂端,看著那一抹金色的光輝劃開云層,把紐約所有建筑都鍍上燦爛的金色。
從今天起,彼得·帕克,蜘蛛俠,他明白了一個道理——
所謂英雄,也是凡人。他們會痛、會受傷、會流血,會孤獨會迷惘,他們與地上庸碌的普通人的唯一不同之處就在于,他們有普通人沒有的責任感,和至死不渝貫徹正義的偉大決心。
這世上沒有人生來就能抵御那樣劇烈的疼痛,他們在黑暗中前行時,把刻滿痛苦的骨血凝聚成軀殼上的堅固盔甲,而等到天亮之后,再用這一身硬骨頭,去拯救世界。
蜘蛛俠第一次從電視塔的鐵架上站起身,他還沒有穿上蜘蛛俠的緊身衣,還沒有那么高大、強壯,但他的靈魂站起立起來,變得挺拔,胸膛中那些洶涌的情緒變成一種力量,從他的傷口蔓延至全身。
迎著第一縷朝陽,他想,天亮了——
是時候去拯救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