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人道斬天
逐鹿山外。
御劍飛天的龍虎山掌教趙丹霞已經在悄然間換了神魂，湛然雙目中透出一股本不屬于他的滄桑。
那是龍虎山現存輩分最高的老祖宗，陸地神仙，道教圣人，趙宣素！
雖然單以戰斗力而論，即便是道教圣人也敵不過陸地神仙境界的武夫。但是修為不同，御使仙人符箓的效果與消耗也會大相徑庭，實在不行的話趙宣素能夠請下的仙人法相也比趙丹霞要強得多。
龍虎山千年已降，總共飛升了八八六十四位仙人祖師，底蘊何其雄厚？
拼這個，他們從來沒有怕過誰！
但望著那個矗立在山巔之上的魁梧巨人身影，趙宣素并沒有輕舉妄動。作為真正的陸地神仙，他的眼力跟趙丹霞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趙丹霞只能從法相的形態、氣勢等方面去猜測對方已經是陸地神仙了。
但趙宣素是真正見過當前天下唯一的陸地神仙境武夫王仙芝的，他以道門法眼觀之，總覺得現在的蚩曜跟王仙芝之間似乎并不完全一樣，但究竟區別在哪兒也說不太清楚。
因此，蚩曜不動，他便沒有貿然出手，而是在抓緊時間觀察，試圖找出破綻。
而此時的蚩曜也正好陷入到一個奇異的狀態之中。
趙宣素的感覺其實沒錯，他當然跟王仙芝不一樣，因為他并沒有真的踏入到一品的最后一個境界成為陸地神仙。只不過是在逐鹿山這塊特殊的地域，他所能駕馭的天地元氣極多，而且用起來非常順手，絲毫不猻色于真正的陸地神仙而已。
這是他很早就已經了解到的事情，也是他應對此次龍虎山圍攻的最大依仗。
但是，凝聚法相的動靜太大，蚩曜自然不可能提前搞個彩排什么的，所以今天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出全力吸納調動這些元氣。
然后就不出意外地出現了意外。
蚩曜抬頭四顧周圍的景色早已改變，沒有山川、沒有樹木也沒有草地、沒有河流，有的只是一望無涯的赤土荒野，沒有盡頭，一片蒼涼。
自己仿佛孤零零一個人佇立在蠻荒大地之上，只有頭頂那那繁密浩大的無盡星空相伴。
但是，當他舉頭望天之時，體會到的并不是感動，而是威壓！
那片星空似乎有自己意志，想要讓他俯身下拜，仿佛有一道道不同的聲音在耳邊不停地念叨，只要全身心放開自己，就能天人合一與宇宙融合為一體不分彼此，從而得到想要的一切。
天威之下，一切生靈都顯得特別的渺小，如同滄海一黍，不值一提，包括蚩曜自己。
但就在這時，一股戰天斗地的豪情突然從他體內涌出，幫助它重新挺直了剛才被壓得微微彎曲的嵴梁。
緊接著，蚩曜感覺身體突然失去了控制，他仿佛擁有了兩種視角。
一個在下方，正舉頭望天，另一個卻直接拔高到了天外。
在更高處的視角中，蚩曜看到，那個正在抬頭望天的身影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位身高丈余，懷抱長刀的魁梧壯漢。他穿著土布藍衫，頭上插著幾根長長的鮮艷羽毛，坦露出來的身體肌筋虬結，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力量蘊涵在內。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形象，但蚩曜還是瞬間反應過來，那個人是九黎之主，蚩尤！
他懷里的長刀幾乎與身體等高，澹紅色的氣血縈繞下，閃爍著駭人的光澤。
那張粗獷的臉上有著洞徹世間滄桑的堅定眼神。
驀然間，蚩曜的視角又回到了對方體內。
“哈哈哈哈哈…”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蚩尤那狂野的大笑，滿天星辰都在這笑聲中簌簌發抖。
不，不是發抖，而是天上的星辰竟真的落了下來，化作一位位神仙法相。
“蚩尤，乖乖俯首你的宿命便是如此！”
“服從天道，臣服于有熊氏，日后你依然是人族三祖之一，得享長生！”
“否則，違逆天道，定叫你形神俱滅！”
一聲聲威逼或利誘的話語響起，天地間有無盡的元氣歡呼著與他們共鳴，讓那些言語仿佛化作重錘，一下下狠狠地敲擊在蚩尤的肩頭心上。
但是，即便千百星辰齊齊現身，卻依舊無法壓下蚩尤那桀驁囂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要我像神農氏那樣俯首稱臣？憑什么！若是沒有你們這幫家伙在背后暗助，他能是我的對手？！”
狂笑聲中，蚩尤手中的長刀一展，鋪天蓋地的刀罡狂涌而出，仿佛無窮無盡的刀勢沖天而起，凌空噼向了那些星辰法相。
“蚩尤，你敢？！”
那些下凡的仙神們似乎也被蚩尤的動作給驚到了。
他們是誰？
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凡人在他們眼里就像是沙土塵埃一般渺小，無論是英雄也好，梟雄也罷，在他們漫長的生命中都已經見過了太多太多。
但是，現在竟然有人膽敢向天揮刀！
“區區凡人，也敢逆天？！”
仙人震怒，風云激蕩，數十道長虹拖著長長的尾焰砸了下去。
但是，他們實在是太過于小瞧了蚩尤。
只見那猩紅的刀罡竟勢如破竹般直接斬碎了那些交織的流星，并且余勢不止地繼續向上攻去。
這一下子引得更多仙人插手，天火、飛雪、雷亟、風卷等等一個接一個的術法從天而降，幾乎要將地上的蚩尤完全淹沒。
但是！
蚩尤狂笑不停，驚天動地的刀招瘋狂舞動，一式接著一式如潮水大浪一般，前浪未平后浪又起，重重疊疊。
而且每重刀光閃過之后并不消失，而是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般按照特定的軌跡旋轉，勾連成陣。于是在刀光的海洋中形成了無數個或大或小，神秘無比的陷阱。
無窮無盡的刀罡與同樣無休無止的仙法在半空中激烈對撞，互相吞噬，一時間竟呈僵持之局。
九黎共主蚩尤，以區區一介凡人之身，獨戰上百位仙人，未落下風！
在他的體內，蚩曜一邊震撼于蚩尤的戰斗力，一邊抓緊時間吸收領悟一切可以學習的東西。
他已經猜出，這恐怕就是涿鹿之戰的尾聲重現。
在天上仙人的不斷插手暗助下，炎黃聯盟終于戰勝了九黎大軍，但是他們卻拿蚩尤這位強大的首領沒有任何辦法，最終引來了仙人們的直接動作。
本來大概是想要勸降吧…如果他們可以堂堂正正地打敗蚩尤的話。但是很遺憾，在沒有做到那個前提的情況下，天下仙人們自以為施舍的勸降反倒引爆了蚩尤心中積蓄的怒火。
于是才有這么這么一場以一敵百的人仙之戰。
待在蚩尤體內，以第一人稱的角度重新經歷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戰，蚩曜得到了很多感悟。
感受最深的自然是蚩尤現在正使用的刀法。
他揮出的每一道刀光都有著自己的生命，但被困在刀光內的任何存在，都只能感受到純粹毀滅與毫無希望的死氣。
生與死，毀滅與新生，這兩大極限對立的存在，在他的刀法中竟然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在雪中世界的設定里，讓死物具有生氣，向來是天象境高手的象征。
但哪怕是歷代劍仙，往往也只能讓一兩柄常年隨身的佩劍通靈而已。
可是看看蚩尤，他已經揮出多少刀罡了？
刀刀通靈，猶如活物！
這是什么境界？
蚩曜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哪怕是后期超越陸地神仙的天人大長生境界，也做不到這樣的事，至于仙界的五方天帝是不是會有更高的境界，就不了解了。
在這片擁有生命的刀氣海洋之中，蚩曜忽然福至心靈，腦海中冒出了四個大字——“法有元神”。
每一招使出，都相當于是點化了一個全新的生命。
這就是蚩尤的刀法境界。
剎那間，蚩曜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一切法術與招式的盡頭，是賦予它們生命，是將它們煉制成生蠱！
與此同時，他也明白了這里為什么會殘留下如此清晰的戰斗過程。
因為蚩尤殘存的刀氣還沒有被完全磨滅，它們記住了一切，在等著一個可以傳承主人意志的存在！
明悟了這些之后，蚩曜閉上了眼睛，將精力集中到了右手手腕上，那里有他在上一個世界臨摹的一座巫陣——虎魄刀罡陣！
功效是以勐虎魂魄之力凝聚刀罡，但是因為上個世界并沒有妖怪，他嘗試狩獵了幾頭勐虎之后，發現幾乎沒有效果，便暫時擱置下來。
但是現在…
還有什么東西，能比蚩尤本人斬出的刀罡更適合填充進去的呢？
蚩曜信念一動，手腕上的巫陣驟然發出一股極大的吸力，仿佛要吞噬天地一般。
受到這巨大的吸力拉扯，原本鋪天蓋地噼向天上的刀光驟然如排山倒海一般反壓回來，聲勢竟然比之前更加凌厲。響聲雷動之間，蚩曜四周的空間已然被刀罡充塞，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
無窮無盡的刀罡瘋狂涌入他手腕，隨即在巫陣的作用下發生了某種奇妙的轉化。
蚩曜的神念可以感知到，那堪稱無量量的刀罡被吸納入體之后，在巫陣的作用下被瘋狂壓縮，不多時便形成了一枚紅色晶瑩的小球。
小球呈半透明狀，內里隱約能看到有一柄小小的長刀正在孕育，樣式與方才蚩尤手中所持的那柄不差分毫。
自從蚩曜開始煉蠱，剛才的幻境便悄然破碎，無論是天上的星辰還是下凡的仙神全都消音無蹤，就連蚩尤那貫穿始終的桀驁狂笑都在不知不覺中平息下來。
終于，刀罡被吸收殆盡，血紅色的小球也在向內收縮，里面孕育的那柄小刀似乎并不想放過任何一絲能量。
最后，一枚形似長刀的全新蠱物出現蚩曜的手中。
它有著紅玉似的外表，長刀般凌厲的形狀，以及生死交織渾然如一的氣息。
在看到它的一瞬間，蚩曜就知道了它的名字，以及它的能力。
這枚收集了蚩尤最后一戰中殘存的刀罡輔以巫陣煉制而成的蠱物，從品級和威力上來講，已經超越了凡蠱的極限，進入了仙蠱的境界，也就是跨入了六星的領域。
人道斬天蠱！
這就是它的名字，其中不僅僅包含了蚩尤全部的刀道境界，還蘊含著對方在最后一戰時的那極端強烈的精神意志。
掙脫宿命，斬破束縛，擺脫天上仙人的控制！
人道的未來，由人自己決定！
不需要一群高高在上的所謂仙神！
輕輕握住這枚刀蠱，它毫無滯澀地融入了蚩曜體內，只是在手心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印痕。
“人道斬天嗎…嘿，倒是跟我的計劃有些不謀而合呢…”
蚩曜低聲笑了起來，“既然如此，你當年未竟的事業，便重新換一個角度，從我這里來見證吧。”
仿佛是聽懂了他的話，小小的刀蠱傳遞過來一股欣喜與期待交織的情緒，并主動求戰。
“哦？你說什么？從外面那個家伙身上感受到了仙人的氣息，想先砍了他？”
蚩曜聞言望向山外的趙丹霞。
當雙方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立刻就明白了人道斬天蠱的意思。
“神魂出竅，乘龍萬里？是趙宣素還是趙黃巢？”
他盯著紫袍道人的打量了幾眼，“罷了，是誰都無所謂，不過是兩個空有境界的老烏龜而已。要怪就怪你們的命不好吧！”
蚩曜一抬手：“刀來！”
人道斬天蠱驟然變長，穩穩地落入掌心。
而在那尊幾乎頂天立地的蚩尤法相上，同樣有一柄長刀快速凝聚成形，形狀、氣勢分毫不差。
“斬！”
蚩曜對著數百丈外的趙丹霞隨手一揮，山頂的法相同步動作，一柄血玉般的百丈長刀轟然砸落。
天地元氣滾滾如沸，紛紛像乳燕投林一般涌了過去，使得原本只有百丈的刀身不斷加長。
二百丈、三百丈、五百丈…
此時此刻，砸落的已經不再像是一柄長刀了，而更像是一根擎天之柱！
赤色的天柱輕松刺破頭頂上聚集的厚重烏云，驅散了綿密交織的閃電，在背后日光的照耀下，帶著萬物辟易的氣勢滾滾向前。
在它的帶動下，仿佛整片天空都得不得隨之傾斜，朝著趙宣素當頭落下！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