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宣判
墨家機關城，號稱“世間樂土”、“天外魔境”，是墨家的核心駐地，也是他們最后的堡壘。
不過或許是因為墨家總喜歡出面去制止不義之戰惹了太多敵人的緣故，他們很有危機意識，將機關城修建在了普通人難以涉足的千山萬壑之中。
這雖然也給他們自己的出行帶來了一些麻煩，但比起擁有一個絕對安逸的大后方來說，這點不值一提。
這也導致，即便是蚩曜，一時半會想要找到機關城所在也很不容易。畢竟普通的墨家弟子也是沒資格去機關城的。
但是沒關系，眼下的咸陽城中正好有一位不那么普通的墨家弟子。
燕丹負手獨立于高墻之內，遙望著頭頂陰云密布的天空，心頭壓抑萬分。
今天，他去求見秦王又被拒絕了。
雖然都是被派遣入秦的質子，但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待遇也是天差地別。
其中，楚國的公子混的最好，因為他的叔叔是秦國副相，看在昌平君和昌文君的面子上，秦王并沒有刁難他。而他似乎也沒什么雄心壯志，就這么安安靜靜地待在咸陽，每日飲酒赴宴，勾欄聽曲，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這其實也是大部分質子的生活狀態，只不過他們因為背景不夠硬的緣故，沒有楚國的公子這么肆意罷了。
唯二不合群的就是韓非與燕丹。
韓非一來，秦王就直接給他封了官職，雖然不大，但卻可以時長陪伴在秦王身邊，以供咨詢。
換成燕丹的話，有這種待遇他都要高興瘋了！
但有一句話說得好：你最在意的東西往往在別人眼里一文不值。
這種被燕丹嫉妒到發瘋的待遇，對韓非來說卻是一種折磨。
他有滿腹的才華想盡情施展，可理智告訴他，幫助秦國發展得越好，韓國就會滅亡得越快。在這種矛盾之中，韓非就像是被曹操擄走的徐庶一樣，身在秦營心在韓。明明處在最接近秦王的位置上，卻沉默寡言，經常一語不發。
燕丹的境遇跟韓非恰恰相反！
其實最初來秦國的時候，燕丹心里還是抱有一絲幻想的。
因為他跟嬴政之間是老相識。
當初二人都年幼的時候，曾一同在趙國當質子，彼時兩位無依無靠的公子在異國他鄉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雖然后來隨著兩人各自歸國，這段友誼被迫告一段落，但是在燕丹看來，他與嬴政的關系跟別人比起來，自然是要親近太多。
但是很可惜，剛剛進入咸陽，嬴政就給了這位兒時玩伴當頭一棒。
在咸陽宮中接見過這些質子之后，嬴政單獨將韓非留下來一起吃飯，卻對另一邊眼神殷切的燕丹完全視而不見。
并且后來再也沒有提出要召見燕丹，哪怕燕丹主動上書想要找機會與嬴政一敘兒時友誼，也總是被冰冷無情地原路打回。到后來那種打回的速度甚至讓燕丹懷疑這東西究竟有沒有遞到嬴政面前？
但就算是懷疑咸陽宮內的守衛收錢不辦事，他又能怎么樣呢？
七國之中，論國力燕國只比韓國略強一些，但也十分有限。可如今韓非是秦王眼前的大紅人，哪怕總是對嬴政愛答不理，嬴政依舊天天留他在身邊陪伴。
反觀燕丹，他甚至連根嬴政說一句說的機會都沒有。
一開始燕丹還是能忍住的，他畢竟是能在瞞過大部分人的情況下成為墨家高層的人，城府手腕并不弱。
但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自己的處境卻依舊沒有半分變化，他便開始著急了。
燕丹當初愿意痛痛快快地來秦國當質子，就是因為心中已經想好了兩條退路。
其一，秦王嬴政顧念舊情，總有一天會放他離去，甚至憑借這層關系，他還能在燕國撈到不少利益。
其二，萬一上一條路走不通，那么有墨家相助，逃離秦國問題應該也不大。
雖然這么做必定會惹怒秦國，但燕國距離秦國畢竟太遠，除非趙國愿意借道，否則秦國是難以直接對燕國造成威脅的。
但選擇第二條路的話，他回到燕國之后處境也很堪憂。之前經營出來的一切幾乎都不能留下，否則他不敢保證燕王和雁春君不會直接將他交出去。
所以這是一條下下之策，僅僅只比永遠回不去，就在咸陽當一輩子囚徒好上那么一丁點。
所以哪怕燕丹三年都沒被秦王召見過哪怕一次，他依舊不能下定決心選擇第二條路。因為這將意味著他徹底放棄政治前途，以后只能轉入墨家暗中行事。
這對于一個有大抱負的宗室公子來說，是非常殘酷的事。
但是今天，他覺得自己忍不了了，因為有墨家弟子從燕國帶來消息，說在雁春君的建議一下，燕王有意想要重新選擇一位太子。
如果這事辦成了，那么燕丹這位前太子的身份就會變得異常尷尬。
新的燕國太子必定千方百計想盡一切辦法來阻止他歸國，甚至不惜出賣燕國的利益。
到那時，他再想要離開秦國，難度可就遠不是現在能比的了。
所以燕丹一面讓墨家的弟子打探更多有關與燕國的情報來，另一方面也開始積極尋求能改善自己處境的辦法。
不求立刻被放回去，至少也要做出一種姿態給燕王看，讓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可以隨意踢開的垃圾。
而想要達到這種效果，還有什么比見秦王一面，并與他相談甚歡更好的辦法呢？
所以燕丹拉下面子，直接去求韓非。
“燕丹兄，我已經多次在秦王面前提起過你了，但大王幾乎從不接話，實在是愛莫能助啊…”
韓非見到燕丹，兩手一攤也很無奈。
這已經不是燕丹第一次來找他了。
但秦王就是不愿意見，這自己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不過這一次燕丹下的決心非常大。
他直接一揖到底：“九公子，這一次丹真的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還望兄能救我一救！”
他這一個大禮把韓非給搞懵了，連忙扶起來問道：“到底怎么了？”
燕丹也不隱瞞，聲淚俱下地將燕王恐怕要換太子的事情說了出來，。
“你也知道，一旦我不再是燕國太子，恐怕這輩子都不可能離開秦國了。”
韓非聞言眉頭緊皺，他知道燕丹說的沒錯。一旦燕國有了新的太子，他回國的阻力確實會大增。但是…
“也罷，那我今天就再幫你問一次。”
韓非咬了咬牙，冒著觸怒嬴政的風險答應下來。
“不，韓兄，”
誰知燕丹卻搖了搖頭，“根據前幾次的結果，就算你幫我去問，恐怕也依然沒有結果。”
“那你說要怎么辦？”
韓非有些疑惑，知道沒結果你還來找我干嘛？
“希望韓兄在下次進宮之時，能容許丹隨侍在側。”
燕丹再次作揖。
“這…”
韓非有些踟躕，他的確隔三差五就會被叫進宮去陪秦王讀書、探討問題，帶一兩名侍者問題倒是不大。但燕丹這個樣子，他也通不過宮門侍衛的檢查啊！
別以為燕丹在咸陽過得像個小透明就真的以為沒人認識他。
能負責守備咸陽宮門侍衛，眼力絕不會差，秦王屢次三番拒絕燕丹求見的事又不是什么新聞，他們怎么可能故意放他進去攪擾嬴政的心情？
嫌命長了嗎？！
似乎是看出了韓非的顧慮，燕丹再次誠懇道：“我愿意著侍者之服，遮掩面容，只求韓兄能給我一個機會。”
對于他們這種天生貴胃來說，這已經算是極大地讓步和委屈了。
燕丹都讓步到這個程度了，韓非也沒什么可說的，“那好，明日燕丹兄便隨我入宮吧！”
“韓兄大恩，丹沒齒難忘！”
翌日。
一身侍者裝扮的燕丹跟在韓非身后，踩著小碎步騙過了王宮守衛，竟然真的見到了秦王。
雖然嬴政心里很不爽，但人家來都來了，他如果直接下令扔出去的話，自己面子上也不好看，更顯得咸陽宮的防衛無能。
雖然今日駐守宮門的將領已經被他記在了小本本上，但作為一國之君，控制情緒是必修課。
嬴政忍著厭惡不咸不澹地跟燕丹侃了幾句，然后就以要跟韓非讀書為借口，讓他離開了。
燕丹也沒有得寸進尺，雖然只是跟嬴政交流了短短片刻，但也足以讓他夸大其詞地宣揚出去。
等這個消息傳到燕國，就會變成“秦王召見燕丹，二人相談甚歡”。
這樣一來，如果燕王足夠明智，就不會選擇在此時重立太子。畢竟燕丹現在可是能在秦王面前說得上話的人物！
“呵呵，這手狐假虎威用的還算不錯…”
燕丹的這一系列操作自然瞞不過一直在暗中監視著他的陰陽家弟子。
沒過多久這份情報就落到了東皇太一的手上。
“對了，幫他傳遞情報的墨家弟子里，有夠資格進入機關城的嗎？”
蚩曜這次親自來到了秦國。
“別人不太清楚，但有一個人絕對可以進入機關城。”東皇太一回道。
“誰？”
“荊軻。”
“他呀…”
蚩曜想了想，“這么說，他是追著麗姬的線索來到秦國的？”
當時為了說服公孫麗，蚩曜不僅幫她在身體上做了遮掩，還專門去她被抓走的地方抹去了一些線索。
但是現在看來，作用相當有限，荊軻還是追到了咸陽。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魏國進獻的美女竟然受到了秦王的寵愛，直接被封為麗妃，這種事情別說遮掩，魏國恐怕還會專門宣傳一二，來表示兩國友好。
荊軻聽到這種消息，就算不能百分之百確定那個麗妃就是他的師妹公孫麗，但總歸是要來看一眼，確認一下的。
所以順便就接下了墨家這邊與燕丹聯絡的任務，同時也將自己的行蹤暴露在了陰陽家的目光之下。
“不錯。”
東皇太一頷首。
“能確定他的位置嗎？”
蚩曜直截了當地問道。
機關城雖然位置隱秘，但墨家精英弟子基本上都知道，更不用說像荊軻這樣的統領了。
只要能拿下此人，墨家機關城的位置對他們來說將不再是一個秘密。
“怎么樣，有沒有興趣洗刷一下陰陽家的恥辱？”
蚩曜語氣微揚。
他口中所謂的恥辱，就是當代墨家巨子六指黑俠剛剛上位不久的時候，陰陽家曾經策劃過一次圍殺。
那一次，陰陽家出動了金木水火土五大長老，可以說是下了血本，也成功伏擊到了六指黑俠。
但令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位墨家的新任巨子竟然不聲不響地將墨家心法練到了極高的程度，幾乎半只腳踏進了至高的第十二層兼愛境界，超越了墨家的無數先輩。
對于武功強弱等級，江湖上門派林立，各家功法不同，并沒有一個統一的衡量標準。
但如果用陰陽家的功法境界換算一下的話，當時的六指黑俠應該已經處于易魂的境界了，只不過還沒有徹底完成易魂法的修行。
他以強橫的實力硬是突破了陰陽家的重重包圍，徹底在江湖上打響了自己名聲。
而出動出擊卻被人當做踏腳石的陰陽家不僅丟了面子，還損失了一位長老，可謂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要說他們不想找回這個場子，蚩曜是不相信的。
“哼！”
東皇太一聞言冷哼一聲，“陰陽家時刻都在準備著。”
“很好。”
蚩曜的臉上露出笑容。
雖然說進入機關城尋找貔貅是他的目的，但這件事情卻不好由蚩家或者蜀山出面來做。
畢竟墨家怎么說也是當世顯學，名門正派。就算儒家經常跟他們搞罵戰，也從沒說過要打上人家老巢去。
一旦做出這種事情來，名聲就臭了。
但陰陽家不在乎！
他們主動投靠秦國以后，在天下間的名聲當即一落千長，從亦正亦邪變成了秦國走狗。
再加上陰陽家和墨家是世仇，所以這件事情由他們出面再合適不過了。
為了避免東皇太一留手，蚩曜還透露出了另一個相當勁爆消息。
“據我所知，幻音寶盒好像也被收藏在機關城的禁地之中。”
“此話當真？！”
東皇太一的目光陡然一厲。找回面子固然重要，但也犯不上跟墨家死磕，可如果是為了陰陽家的至寶幻音寶盒的話…
“千真萬確。”
“墨家，該亡了。”
東皇太一的聲音恍如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