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喃喃自語的聲音響起。
躺在自己住處的床上,顧墨雙手枕著腦袋,眼神直直的盯著天花板,在床頭邊角處,那個發綠的木紋面具靜靜的躺在那里。而外面一片喧鬧之聲,不時的還有由遠及近的警笛呼嘯,警車三三兩兩的開過。
時不時的還有一些高聲爭執、吵鬧,怒喝、尖叫的聲音響徹,那是游行示威的信眾與介入這座城市的執法部隊的沖突。
昨天晚上殘留的影響極其深遠,所以一大早的,日本政府就采取了行動…咳咳,當然,表面上是這么一回事,實際上一切都以美國爸爸為主,美國優先,美國利益優先就是了。
所以發生一些沖突也不出奇,尤其是美軍鬼畜,對自己人都不手軟,所以就不要指望太多了。
不過這一切顧墨都怎么不關心,他就是靜靜的躺在自己的房間里,躺在自己這段時間使用的床榻上,兩耳不聞窗外事…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通,他只覺得他們吵鬧——雖然明明之前最吵鬧的就是他自己。
只是就像過了午夜十二點,灰姑娘的魔法就失效了一般——
在黎明的第一抹陽光穿透黑暗的夜幕,灑落在大地上的那一刻,屬于“夜游者”的面具也理所當然的失去了惡作劇的魔力。
因而在那之前就已經回到自己住處的顧墨,眼下已然恢復了正常的狀態,他的理性,他的情感,他的思維方式…等等等等,全部都悉數回歸,他也是重新戴上了自己熟悉的人格面具,變回了原本的那個人。
然后。
在恢復過來之后,他就陷入了深深的迷惘與反思之中。
如果在這個時候,點燃一根香煙,在屋子里抽起來,讓房間里煙霧繚繞的話,大概就很有那種感覺了…迷惘,頹然,沮喪不已,像極了青春。
正如他眼下的喃喃自語一樣,那是他最為深刻的自我反省,掏心掏肺——
“…真是太爽了!”喃喃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咳咳,好吧,似乎沒有自我反省這么一回事。
不同于電影主角一開始只把變身的一夜,當做是一場荒誕不經的夢,后來才逐漸明白過來,從一開始就有心理準備的顧墨,對于先前發生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明明都是自己做的事情,也是第一視角下記得清清楚楚的展開,就連當時的情緒都是印象清晰,發自內心的感受。
然而現在,在正常狀態下自我審視一番,顧墨卻覺得自己當時大概是精神分裂了。
或許就是清醒狀態的人,完全理解不了喝醉酒的自己的類似情況,為什么喝醉之后情緒敏感奔放自由,抱棵樹不撒手,哭得全身顫抖…
——明明其實都是同一個人啊,不是嗎?怎么就因為一個契機,一個狀態的轉變,前后的反差就會如此巨大呢?
“呼…”
五指萁張,深深從額前插入到長碎發之中,躺在床上的顧墨翻了個身,同時長長的嘆了口氣,他知道電影里的主角是怎么樣的,但是他并不想變成那個樣子,所以從一開始就有意識的試著去對抗。
——或者說控制面具的副作用。
現在看來,很難說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他不是變成電影主角的復制版本,言行舉止都要模仿對方的風格…但是他依舊是無法控制的放飛自我,以他自己的方式。
那種狀態真的很怪異,像是喝醉酒,卻比喝醉酒更加瘋狂。畢竟醉酒的人行動力是有限的,腦子里的念頭也是迷迷糊糊,并不清晰。雖是鬧了笑話,但是也就僅此而已,破壞力相對有限。
但是顧墨借由面具魔力變身后的奇怪狀態卻是大不相同,情緒念頭皆是如同脫韁的野馬,他的腦海里每時每刻都會轉動不計其數的念頭,而每一個念頭都可能在剎那間放大到極限,然后主導他的行動一段時間。
——這樣的想法超好玩!我要這么做!
——那個想法太有趣了!我要這么做!
——哦哦哦哦哦,這個計劃太cool了,我必須立刻馬上現在這么做!
大概就是這么一回事,偏偏他當時還行動力超強,能夠指鹿為馬,弄假成真,謊言與詭計之神的力量被他所駕馭著,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夜晚的世界玩弄在掌心之中…這種破壞力就極其驚人了。
仔細回想著自己當時的狀態,自己的一言一行,顧墨眼神深邃,沒有出聲。諸如羞恥的情緒什么的,這些的確是有那么一點兒,但是并不足以令他感到社死什么的。
至少沒有以前的某些時候,偶爾在半夜回憶起自己發在空間的青春文學語錄那樣,尷尬到頭皮發麻,在床上扭來扭去,一整夜都再也睡不著覺的那種難受感覺。
更多的還是不以為然,也不知道是覺得自己當時的表現沒有什么可羞恥的…亦或者是覺得自己當時戴上了面具,也沒有幾個人能夠認出自己的緣故?
轉頭看著那邊躺在枕頭上的發綠木紋面具,顧墨嘆了口氣,遲疑了一下,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張面具直就這樣子接消失在空氣之中。
而他只有自己能夠感受得到的物品欄里面,某個格子里面多出了一個道具。
這玩意兒應該是自己的底牌,但不會是常態,能夠不用最好就不用,更加不能夠輕易濫用…他默默的這么想著。
不需要支付魔力,可以隨意使用那仿佛萬能一樣的力量,肆意的組合騙術與魔法就能夠達成自己想要的任何結果…唯一的限制就是只在夜晚能夠發揮作用,而且副作用就是放飛自我。
似乎真的屬于那種bug一樣的道具了,效果極度強力,使用門檻近乎無限制,也不需要付出什么明面上的諸如能量交換等代價…
然而顧墨越是回想自己當時的狀態,就越是覺得不太對勁…說是摘下面具,還不如說是理性崩壞,人為了生存往往都戴上面具生存,但如果不覺得自己戴著面具很痛苦很壓抑的話,那么其實就是人需要這個面具。
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知道自己應該有所分寸…這些都是那張面具表現出來的一部分。
徹底將之拋棄,并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來著。
顧墨仔細想了想,他覺得自己是挺渴望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狀態的,那可謂是終極追求了。但是并不是面具帶給他的放飛自我,無法自控的瘋狂狀態,兩者并不是一回事。
那個狀態下的他理性崩壞,反而完全就是情緒的奴隸。
這個時候,窗外的尖叫變得很是大聲,玻璃破碎和什么東西被打砸的聲音響徹,說著美式英語的粗魯聲音在大喊大叫,聽語氣像是在警告什么的,一時間場面變得亂糟糟起來。
同一時間,下方一樓的門外也傳來了砰砰砰的聲音,有人在敲門。
“啊,真是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了…”
從床上坐起來,顧墨甩了甩腦袋,他現在很是有些慵懶感,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
并不是那種幾乎已經要習慣了的精力透支的感覺,他現在體能充沛,精神飽滿。只是心理上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像是積攢在心里好久的壓力,在昨天晚上全部宣泄了出來,痛痛快快的全部解放了。
壓抑的、憋屈的、苦悶的、自己也沒有覺察到的情緒郁結,在一夜之間被徹底抽空,就像是一個膿瘡被擠破,擠得干干凈凈,就連心靈的陰暗面都變得煥然一新,所有的不好都被一絲一縷的抽得干干凈凈了,沒有任何的殘留。
很難形容那種心理上的放松舒適感,舒服得難以形容,像是做了個心靈馬殺雞一樣。
不過也正因為太過放松了,也讓他現在像是在冬日的午后曬太陽那般,感覺慵懶到根本不想挪動一下身子。
搖搖晃晃的來到玄關,打著哈欠的打開了門,顧墨看了一眼門外,大大咧咧的開口:“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嗎?”
“先生,我們是警視廳的…”
門外是兩個警察,其中一人出示了一張證明,另一個迅速的開口說道:“很抱歉打擾你,我們這一次的登門,是想要向你了解一下…關于昨天晚上發生的那場…那件事情,請問你有什么可以提供的信息嗎?”
“你是指什么?”顧墨平靜的反問。
“都可以,像是你昨天晚上看到了多少,了解了多少,或者對這件事情有什么感想,都是可以告訴我們的。”那個警察認真的說道。
“看到的就那么多…我離得那么遠,昨天晚上根本沒有到現場,就是趴在窗戶看那邊的廣場上的大屏幕轉播的。”顧墨一臉不忿的樣子,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都是咬牙切齒的,像是虧了一個億那樣。
“這樣啊…”
那個警察也不懷疑什么,很多人都是這樣,而且說起來的反應也差不多,不是懊惱就是痛恨,好像昨天晚上沒有能夠被操縱著到現場是多大的損失一般。
本就是一個中二而又慕強的民族,很多人在經過昨晚的事情,現在清醒過來之后,不但沒有多少恐懼害怕,反而是表現出了不正常的亢奮,還有些人極其狂熱,好像一下子就變成狂信徒了。
這也是為什么外面這么嘈雜的緣故,沖突不斷。
“那你對那個…那個神秘人,你知道的,有什么感想嗎?先生。”警察低頭迅速記錄著,一邊又這么問道。
“很帥!超級帥!這絕對是世界上最帥的人了!”顧墨一臉嚴肅的豎起大拇指,給昨天晚上的自己評分。“你們難道不這么覺得嗎?這樣的人實在太讓人崇拜了,我簡直無法想象這世上為什么會有這么完美的人…”
…麻煩!又是一個受到影響的狂熱分子!
“是啊,真的超帥…”
“我也覺得,太完美了…”
想想自己同僚們的慘狀,兩個警察心里微微發毛,果斷的連連點頭,連聲附和著。
沒有必要和對方起沖突,他們就是應付一下任務而已,這也只是倉促之下的第一遍初步排查,他們本來就不是專業的,所以沒有必要為美國鬼畜這么盡職盡責。
最后盤問了幾句,覺得沒有什么問題,兩個警察松了口氣,轉身離開,最后也告訴顧墨最近這段時間封城,沒有得到允許之前不能夠亂跑,否則引起什么后果都需要自負,希望他這段時間安分守己。
顧墨當然毫不在意,滿口答應下來,就差沒有拍著胸口自吹自擂,保證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加安分守己的人。
重新關上門,他輕笑一聲,然后伸了個懶腰,轉身往樓上走去。
昨天晚上是一個瘋狂的夜晚。
今天早上,相關信息就已經傳遍了全球各國,雖然在五大善人的默契聯手之下,事發地的整座城市都被封鎖,相關新聞也沒有向普通民眾提起,但是能夠隱瞞得多久也是個問題…至少這座城市里,昨天晚上的親歷者的數量就多不勝數。
本來按道理來說,根據此岸與彼岸的法則,人世的活人是記不住另一個世界的信息的,他們還是活人,還沒有死去,遵從此岸的法則而生存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就像是偶爾看見了棲息在死角的妖魔,或者神佛,很快就會轉頭忘記了一樣,本不應該有所記憶…但是吧,昨天晚上的主角并不是這個世界的妖魔,也不是這個世界的神明。
而且其還運用了其獨特的力量,讓謊言與詭計成真,以至于連那些非科學的東西也被攝像機、衛星圖像等清晰的收錄了下來,這是科學與情報第一次清楚的捕捉到神秘側存在的確切證據。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有人失憶,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記得發生了什么事情…
這個可就掀起了一場動蕩的暴風雨,尤其是最后,那個自稱是來自異世界的旅法師的怪異存在,對著各國的衛星悍然發表了一波可怕的演說——
這個世界已經病入膏肓,在未來必定會崩壞成一個鬼怪橫行,人人絕望而死的靈異時代,他本來將這個世界視為他的囊中之物,先前也曾經想著清理掉那些污穢與感染,不過后來他改變了主意。
自稱來自異世界的旅法師發現自己并不需要預設人類立場,妖魔占據了這個世界對他也沒有影響,只是為了好玩,或者說給這件事增加一些趣味性,他還是愿意給予人類這個種族一個機會…所以才說賭注是整個世界。
坦白地說,這種話有些危言聳聽,也不可能說一下子就被接受,五大善人都無條件的相信這種說法。
只不過備受重視是肯定的,對方展露出來的力量太過無解,像是降維打擊,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不說,還有那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整座城市的妖魔鬼怪,在天亮時分到來之前,四下散去的一幕也被衛星圖像清楚捕捉到——
那是真的極其瘆人,一想到這成千上萬黑暗中的怪物潛伏擴散開來,就足夠讓所有人不寒而栗…尤其這還不是全部,全世界可能都有這樣的密度。
因此一大清早的,美國爸爸就果斷插手了,整座城市剛剛脫離了惡作劇之神力量的控制,馬上又被美軍接管…當然也不全是美國大兵,短時間內,根本抽調不了那么多的人手過來,所以本地警察也被征調了。
“不過收獲也不錯…”
回到衣櫥前,通過鏡子打開系統面板,顧墨清點著自己的收獲。
一個B評價,一個B評價…
加起來三把黃金鑰匙。
藤崎浩人的死亡只給了一把,也算是對得起他所背負的因果的身價,而另外兩把則是他最后的那則發言,要和整個世界玩一個游戲的舉動。
看似是把這個世界當作斗獸場一樣的輕蔑行為,實際上卻是以自身的力量揭露了神秘側和妖魔的存在,并且點出了妖魔的現狀,還有繼續這么下去,這個世界將會演變成怎么樣的一個壞結局的趨勢。
給了人類一個反應的機會和準備的時間,雖然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因此抓住機會,改變這個世界的糟糕走向,但是他的行為無疑是對這個副本世界命運因果的一次巨大“破壞”,也讓他拿到了至今為止最高的綜合評價。
“果然是這么一回事啊,這樣的獎勵機制,完全就是鼓勵我去搞事的…”
看著物品欄里面靜靜躺著的三把金鑰匙,顧墨眼神有些莫名。
這才是最正確的攻略方式嗎?
他思索了一會兒,稍稍搖搖頭,然后換上一身休閑衣服,徑自的出門去了。離開之前的紛紛攘攘與他無關,他準備去吃點東西…至于是不是直接離開,還是今天晚等到面具冷卻恢復,再來一場盛大的謝幕式,這個還在考慮中。
大概是因為還很混亂的原因,顧墨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家還在正常營業的餐館。
推門進去,找到一個靠近窗邊的位置坐下來,顧墨等待著服務員的同時,扭頭看向玻璃櫥窗外面。
“破喉嚨神會拯救我們!”
“破喉嚨大人!我愛你…”
“滾開!別碰我!”
在尖叫聲中,舉著橫幅或者是打印著他昨天晚上造型的大幅海報的狂熱粉絲們,與一群警察發生了沖突,很快就變成拳打腳踢起來,在街頭上演全武行。
嘴角扯了扯,顧墨趕緊將視線收回來,之前他還覺得沒什么,現在卻從心中泛起濃濃的羞恥感…不管再怎么說都好,自己昨天晚上總應該想一個更加正經霸氣的名號來著的,當時沒覺得有什么,現在才知道難受…
他嘆息著的同時,發現有幾個人在自己這一桌坐下。
那是幾個興奮的年輕男女,他們口沫橫飛的說著昨天晚上的事情,渾然不顧早就有人占據了這一桌。
“那個…抱歉,這里已經有人了。”
輕輕的用指關節敲了敲桌子,顧墨輕聲開口提醒道。
興奮討論的話語聲戛然而止,幾個年輕男女好像這才看到他一樣,窘迫不已的連忙站起身來,不斷的向他鞠躬道歉,連連解釋說剛剛沒有看到他,很是不好意思的換到了角落的一張桌子去。
“沒有…看到嗎?”
顧墨轉頭看了看自己在玻璃櫥窗里的倒影,依稀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
就是之前也在餐館里面,夜斗沒有出聲之前,服務員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還以為只有顧墨和一歧日和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