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就是英雄所見略同吧。
一個覺得自己在暗,對方在明,以有心算無心必定優勢在我;而另一個因為某些原因,秋風未動蟬先覺,只是看到一個面妖就立刻聯想到了嫌疑人的真實身份,并且準備去舉報了。
大概就是這樣,反正只有高天原被當成刀子的世界完成了。
如此,時間匆匆又過去兩天。
在這一日的上午時分。
“話說回來啊,夜斗你真的是神嗎?”
在某個街頭小巷子里,一岐日和一臉懷疑的盯著前方的紫發藍瞳青年,雖然一切都已經證明了事實如何,但是她真的覺得違和感太過強烈了,以至于現在越發的懷疑自己和對方之間,一定有個人出了問題。
“啊?”
嘴里咬著一個棒棒糖,夜斗一邊握著一罐噴漆,在這巷子的干凈整潔的墻面上噴灑著涂鴉,一邊含糊不清的如此問道,他頭也不回的模樣,似乎也是沒聽清一岐日和的話語。
這哪里像是幫助人們實現愿望的神明大人的樣子啊!
她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狐疑的又將問題重復了一遍。
“你…你什么意思?我哪里不像了?”夜斗身體一僵,木然地回過頭來。雖然少女就是不抱任何惡意,單純的這么疑惑發問,但是偏偏就是如此,才讓他覺得甚是受傷,主要是好像很多人在認識他之后都會這么想。
莫說是信徒了,就連神器都會嫌棄,現在貌似也是這樣,就連一岐日和都是如此…她才跟著自己混了幾天啊!
難道說,自己真的就這么沒有神明的威嚴嗎?
在這一刻,夜斗也不禁產生了某種自我懷疑。
“啊哈哈哈,你不要這么沮喪嘛,我就是隨便問問…畢竟看著你的樣子,實在和我想象之中的神明有很大出入啊。”
看到紫發青年一下子整個人都灰白化了的樣子,一岐日和趕緊擺擺手,擠出一臉不好意思的笑容,迅速的解釋著說道:“平時就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晃蕩,晚上就去破舊無人的小寺廟過夜,還要在街上撿垃圾…”
雖然是兼職神器,不過好歹也是這些天跟著出勤了幾次的,所以一岐日和自然知道這個自稱為神的窮酸家伙,每天過的到底是什么樣的生活,即使不說了如指掌,但是也大體明白了其行動規律。
基本上就是她所說的那樣,只看表面的話完全就是游手好閑的無業游民,無所事事的流浪漢,得過且過的小混混…所以她會對此有所疑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是刻意針對打擊,就是單純的疑惑來著。
只是少女不解釋還好,這么一解釋,夜斗更是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一道標槍從胸口刺穿——
頓時就是整個人都不好了,受到了極其嚴重的暴擊傷害。
聽對方這么一說,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好像自己真的是社會上的寄生蟲一樣,聽上去的確完全沒有個神明的威嚴樣子啊!可、可惡,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自己才一直都沒有能夠收集到穩定的信仰,而且手頭上的神器才總是紛紛跳槽,根本就干不長遠?
想到這里,他緊緊握著拳頭,另一只手捂住心口,幾乎有種要淚流滿面的沖動,但還是努力的想要為自己辯解:
“我…我也不想的啊,我連神社都沒有,也沒有留下過什么名字傳說,就算是有人曾經記住我,也不可能活到這個時代了…”
——為什么是“無名神”?
——自然就是因為在這個時代,他的名沒有固定的傳播下來。
當以前知道他的人,記住他的人,與他結緣的人都死光了之后,在這個時代的他自然就變成了無名之神。而當錨定他的存在的信仰之線不再存在,他就只剩下了兩個選擇,要么就是接受命運慢慢消亡,要么就是重新白手起家…
白手起家也不是為了挑戰自我,純粹就是沒有辦法也沒有那份底蘊,誰都不知道他,也不認識他,也不相信他是神,因而還能夠有多少的選擇呢?
況且有緣人本來就少,真會抱著反正“只要五円錢,多少信一點”的想法來找他進行委托或者說祈愿的人,也很難指望他們給出的委托有多么的關鍵重要,基本上往往也只是一些同樣雞毛蒜皮的瑣碎事。
不是找阿貓阿狗,就是尋找失物,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又能夠怎么辦呢…沒有挑剔的余地,如果可以體面一些,能夠來一些正經點的祈愿,他也不想每天在街頭巷尾四處晃蕩,到處翻找垃圾來著!
要是有屬于自己的神社的話,他也不想去找破舊寺廟過夜啊!
總而言之,就是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那種。
聽著這個悲傷的故事,看著夜斗那一副追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模樣,一岐日和的嘴角也是忍不住的抽搐起來:“好、好凄慘…原來神明的世界也是如此殘酷的嗎?競爭真是異常的激烈呢…”
“你是肯定體會不到的,我們這一行的壓力太大了…”
夜斗滿臉悲涼的說道,一臉你根本不懂的表情。
“畢竟比起你們人類,我們才是真的朝不保夕,如果沒有人和我們結緣,沒有人記得我們的名字,我們很快就會消失…”
“這、這樣啊…”一岐日和很是抱歉的雙手合掌放在身前,滿懷歉意的道歉起來,“我的確不知道,不小心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實在是很對不起…”
她是真的不知道神明現在就業環境居然惡劣到這個地步來著,內心也不由升起愧疚之意。
看著夜斗一副興致索然的樣子,一岐日和有些著急的四下張望著,然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是有些不自然的轉移話題:“要不這樣吧?我請你去吃點東西怎么樣,就當做是我的賠禮道歉了…”
“真的嗎?!請我吃東西?!”
夜斗頓時收斂表情,他的眼神都變得閃閃發亮起來,似乎剛剛的悲涼無奈,心力交瘁等情緒流露,只是轉眼間就被他拋在了腦后,眼里只剩下了接下來的大餐。
情緒轉變太快,如此倉促突然,讓女生看得也是一愣一愣的,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確認了這一點,夜斗馬上興奮的握著拳頭揮舞著:“那當然要去了!既然是你給本神明獻上的供奉,那我也就勉勉強強給你一點面子吧!現在就去嗎?快帶路快帶路!”
一岐日和張了張嘴,看著一下子就變得拽起來神氣兮兮的夜斗,最終嘆了口氣,沒有試著去解釋這不是自己的供奉,自己也不是對方的信徒關系…先就這樣吧,讓他高興一下就好了。
盡管對方變臉太快,總讓她有些懷疑剛剛的話其實是博同情的,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不過考慮到自己的體質問題還要倚仗對方解決…請吃一頓飯而已,沒啥大不了的。
“對了,那個…那個緋呢?她不來嗎?”
四下張望了一下,女生沒有發現先前的那個頭戴天冠的古怪少女的行蹤,仔細想想的話,她今天起了個大早,因為休息日不用上學,所以直接來找了夜斗。
好像從那時候,就沒見過那個名為緋的和服女孩子。
“緋啊…你別管她了,她現在有點事情,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夜斗抖了抖眉毛,眼神變得略顯微妙,不過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這么說道。
緋在這兩天總是似乎很忙,今天也是如此,一大早的就直接離開了,只是和他告知了一聲,說自己不會走太遠,只要毘沙門來到這片土地的附近,她都能夠發現并且會及時趕過來,讓他不用擔心…
——可是夜斗糾結的卻根本就不是這個。
緋是父親的神器,也是自己的神器,但是說到底還是父親的神器,她的主人或許有很多個,甚至身上刻滿了各種賜名,然而真正效忠的只有自己的父親…所以一般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就是回去父親那里匯報,或者因為父親交代的什么任務而去到處奔走了。
緋這兩天的行動在夜斗看來,還暴露了一些意思——那就是自己的父親很有可能也在這座城市里,或者至少在這片土地附近。
而且很有可能在謀劃什么陰謀詭計,圍繞這座城市而展開——畢竟父子一場,他可太了解那個心狠手辣的男人了。
可是夜斗對此也沒有什么辦法,只能夠裝鴕鳥,裝作看不見了,反正只要對方沒有找上門來,他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或許是挺怯懦的吧,他心里如此自嘲一笑,不過也的確是這么一回事。
人是很難鼓起勇氣去反抗心目中的權威的,至少夜斗眼下不管如何厭惡,如何排斥,如何抗拒,但是他都的確沒有做好那份準備…像是獨立出去,自立門戶,或者與那個男人斷絕父子關系之類的。
“哦,是你讓她去做什么了嗎?”一岐日和沒想那么多,只是略顯遺憾的點點頭。
“算是吧…好了好了,我們現在快去吃東西吧,別說那么多了。”夜斗含糊其辭的蒙混過去,同時不斷的催促著這個女生,想要將話題帶過去。
“好吧,那你跟我來,我記得附近有一家店感覺就不錯,我和朋友就去過幾次…我們就去那里吧。”
一岐日和擺擺手,轉身往巷子出口處走去,主動開始帶路,同時示意夜斗跟上。
“對了,話說回來,你…夜斗你現在是多少歲了來著?”女生一邊走一邊有些好奇的這么問道,夜斗剛剛說的事情,讓她下意識的聯想到了這個方面,所以就忍不住的問了出來。
“啊,這個…”
紫發藍瞳的青年跟在女生的身后,伸手摸著后腦勺,認真的思索起來,只是嘴上的語氣也很不確定的樣子,“我沒有怎么記這方面的事情,我是不久之前出生的,用你們人類的說法就是平安時代的那個時候吧…”
“…平、平安時代?!”
一岐日和的嘴角猛地一扯!
她的歷史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平安時代就是距今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吧?就算是按照結束的年份來計算,距離現在二十一世紀,也已經是八百多年的事情了…但是這個家伙還說是不久之前?
——“比起你們人類,我們才是朝不保夕”…
——“我們很快就會消失”…
夜斗剛剛說的那些話在腦海里流過,少女面色緊緊繃著,她捏緊拳頭讓自己變得面無表情起來。什么很快就會消失,都活到這把年紀了,也該知足了。
可惡!真是浪費感情…枉自己剛剛還心懷愧疚來著,現在卻突然發現對方的時間觀念壓根就不是凡人所能夠想象的。
夜斗沒有發現女生的微妙變化,只是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臉上勾起一絲緬懷之色。
兩人沉默著一前一后的走出巷子,一岐日和稍微辨認了一下兩邊,正準備往自己知道的那個店方向走的時候,卻是突然眼神一亮:
“咦?那個不是之前的那個神明大人嗎…”
她看到了街道那邊出現了一個同樣不算太熟悉,但是印象非常深刻的身影,正是那天晚上的另一個神明。
“哦,是挺巧的…”夜斗看了一眼,然后點點頭,不以為然。
沒有什么值得驚奇的,畢竟大家這段時間都在這片地方的附近活動,眼下正好碰上也很正常。
“那我們把他一起叫上吧…順便問問他想要做些什么。”一岐日和想了想,這么說道。
她聽夜斗說過時化的可怕之處,也知道自己生活的這座城市最近連續出現這樣的現象,估計就是與這個神明脫不開關系。
盡管每次都沒有蔓延開來,不像是夜斗說過的有名例子那樣,一些時化沒有及時抑制住導致的慘烈災禍,不過也讓少女覺得心驚膽顫的。
她早就想要找對方問上一下了,只不過在那天之后就沒見過面,所以也是沒有辦法。眼下既然好不容易巧合的碰上,她馬上就果斷的做出了行動。
“喂,不是給我的供奉嗎?”夜斗愣了一下,看著女生急急小跑過去的背影,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個…這個…喂!等一等!”
向前快步追上去,一岐日和向著前方連連招手,想要開口卻發現一時間話到嘴邊卻忘了對方的名字,不知道應該叫些什么,只能夠焦急的這么喊著。
“哦,是你啊…有什么事情嗎?”
前面的那個人若有察覺的回過頭來,看到一岐日和的樣子,似乎也是想了起來,停下腳步耐心的等待著少女的追上,同時隨口的吐槽道:
“我不叫喂,我叫楚雨…咳咳,我那天應該把名字告訴你們了吧。”
“啊,不好意思,墨大人…一時間沒想起來。”少女有些心虛,名字明明就知道,事到臨頭卻卡在口里,的確是挺尷尬的一件事情。
“是有什么事情嗎?”顧墨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瞥了一眼后面才走過來的夜斗,明知故問的這么問道。
他倆大概以為這是偶遇,但是實際上并不是,而是顧墨自己刻意制造的巧合而已。
因為他記起來,現在接近考試周,那個天神好像會有什么事情來拜托夜斗幫忙,如果他想要搭上高天原的關系,這大概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具體日期他不知道,只知道就是在這段時間,而且在原劇情里面,一歧日和也在場,說明那天應該是休息日,不用上學…
基于這些線索,他大概確認了時間,所以今天就是故意出來制造偶遇的…至于如果不是這個休息日,那該怎么辦?這個問題,顧墨表示完全不是問題。
——不是這個休息日,那下個休息日也是可以繼續偶遇的嘛。
“這個…這個…那天的事情真是謝謝了,我想請你吃頓飯,聊表一下心意…”一歧日和絞盡腦汁思索著,小心翼翼的組織著語言。
“這個啊,其實也沒什么,吃飯就不用了…”顧墨眨了眨眼睛,這個提議很好,正合他意,不過他不能夠表現得那么急切。
“是啊是啊,他可能還有事情要做,就別打擾人家了…”走過來的夜斗連連點頭,他覺得一歧日和心不誠,明明說好是要供奉自己的,怎么半路上又準備拉上這人。
一份祭品供兩個神,實在是太沒有誠意了!
“不,不是…我,我主要還有點事情想要問問,拜托了。”一歧日和有些焦急的連連擺手,同時也是深深鞠躬,表示自己是非常認真的請求。
“這樣啊…那就去吧,要去哪里?”顧墨略微思索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一歧日和頓時長長的松了口氣,同時欣喜的這么問道:“墨大人…嗯,還有夜斗,你們想吃什么呢?你們決定吧,我應該都沒有問題的。”
畢竟也是一個富婆,家里還是開醫院的,她說這種話還是很有底氣的。
“喂…”夜斗在旁邊一臉不高興,他感到了明顯的差別對待,即使一歧日和最后及時看向他,也把他列入詢問對象之中,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像是附帶的。
是錯覺嗎?
不過看少女的樣子,毫無反省之意,夜斗只能夠不滿的嘟囔起來:“那我要吃好的,我要吃大餐,要吃硬菜…”
“哦,那我正好相反,我腸胃不太好,醫生說最好吃軟的。”顧墨坦然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