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率領著人馬南下,而在他的軍中,還有一個年輕人,此人名叫張玉,他的經歷比較特殊,有人說是他的先人歸附了蒙古,也有說是被人抓走,充入軍中。
反正他是被當成俘虜抓捕的。
嶺北一戰,張玉就落到了大明,按理說他這種人,應該被送去北平的工廠做工,至少要五年之后,才能出來。
可很快張玉就離開了伐木場,隨后輾轉到了應天,然后仿佛感受到了冥冥中的一股召喚,他就追隨了張東,他們一起南下安南。
和張玉碰上,張東立刻就笑了。
他算是撿到寶了,這個張玉能寫會算不說,武功還相當了得,箭術極高,堪稱以一當十的猛士。
“很好,太好了,咱們倆往后,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這一次去安南,肯定要建大功,成大業!原來我瞧不上釜山港,這回咱找個好地方,也建個國家,自己說了算!”
張東意氣風發,自從高麗干了一票之后,他現在是找到了感覺。
國家和國家的差別,有時候比人和人都大…比如說一張試卷,他可能考零分,同班的有人考滿分,中間相差了一百分。
但是換成幾個國家坐在這里,比如大明,勉強打八十分,不能更多了,但有的國家,絕對能得負八十分,相差就是一百六了。
完全不講理的。
別看他們只有幾百人,哪怕只有幾十人,只要膽子大,心細,手黑,抓住機會,就能干成別人不敢想的大事。
這點張東十分自信,和張東不同,張玉是個十足的行動派,他只會小心翼翼,擦拭手里的強弓。
他就是靠著這一張弓,斃殺了一頭猛虎。沒錯,雖然張玉沒有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本事,但也絕對不是滑鏟送菜的廢物。
正是靠著這一張虎皮,張玉才提前離開了伐木場,是伐木場的老板指點他向南投軍,別浪費了一身好本事。
隨后他坐船南下,船上的水手又跟他講了海外的事情。
張玉這才知道,以當下明軍的規矩,想要加入軍中,光靠武功不行,還要讀書識字,尤其是需要背景調查…沒錯,現在的大明軍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進去的。
像那種賊配軍的情況,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湯和執掌五軍都督府之后,就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要說起來,整個大明,最不怕得罪人的,只怕就是這一位了。
連徐達都不行。
將領必須要出身武學,必須要經過考核,有人跟湯和講情,說要不拘一格,不管什么人才,都能使用,他會打仗就行唄!
湯和把眼珠子一瞪,誰要人才了?
誰說我要挑選人才了?
告訴你們,別覺得自己不錯。
老子首先挑的是聽話的…幾十萬大明兵丁,從上到下的將領,不需要你們有多天才,也不需要你們有什么想法。
把學堂教你們的,老老實實做到,把手里的火銃火炮玩明白了,把后勤輜重弄清楚了。這就夠了!
至于什么兵法,什么戰術…少跟老子扯這些,等你們擺弄明白火器再說!
湯和當真是不顧及什么,有幾個不聽話的侯伯,直接就被他開了…以至于整個淮西勛貴,除了幾個國公之外,沒剩下什么了。
湯和的這份折騰,招來了一致的反對,從軍中到中書省,甚至有人鬧到了朱標那里,希望殿下出面,拿下湯和。
但是對不起,不管他們怎么想辦法,屁用沒有。
湯和就是穩如泰山。
有人猜測,是張太師在背后撐著湯和,而張希孟卻是很清楚,湯和真正的靠山只有一個,那就是朱元璋。
老朱已經下定了決心,為了徹底杜絕驕兵悍將,威脅朝廷的問題,他力主軍中改革…首先,將領必須出自武學…這倒不是說學校培養出來的,就都是可用的人才。
恰恰相反,死讀書的笨蛋更多。
但是對不起了,眼下明軍需要的就是規矩,就是正規化,行走坐臥,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全都要有規矩!
而所有的規矩,都指向一個核心,那就是忠誠!
絕對的忠誠!
不能兵歸將有,也不能世代勛貴把控行伍,所有的兵馬,都必須執行同一套規矩,或許這套規矩有些不足的地方,但是現在,必須這么干!
一竿子落實到底!
有人或許會問,這么干,不會損害明軍的戰斗力嗎?
對此只能說呵呵了,能讓幾十萬人,人人一致,這個戰斗力還能低嗎?
關鍵就是萬眾一心,上下一致。
朱元璋心里比誰都清楚,他能駕馭得住軍中將領,但是朱標不行了,到了孫子那里,只怕問題更多。
驕兵悍將從來都是歷代最麻煩的事情,太強了,容易被反噬,太弱了,又會被欺負。
有些時候,不得已,把驕兵悍將一股腦送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畢竟外面要的只是錢,只是地…這幫兵將可是會要命的。
老朱為了避免日后的麻煩,才同意了湯和的方略,對軍中展開徹底整頓。
至于湯和,他也想的很清楚,兒子在倭國當總督呢,大不了他搬到倭國去養老,反正他在大明一天,就不會低頭的的。
在湯和的折騰之下,大批的軍中將士解甲歸田,這幫人之中,大部分是不愿意甘心回家種地的。
因此就會發現,有老兵開的商行餐館,車馬行,運輸公司…也有人投資建廠,還有更多的人,干脆出海,到外面尋找機會。
在張東的手下,就有很多這樣的人。
他們普遍年輕氣盛,野心勃勃。軍中用不著我們,在別的地方,我們照樣發光發熱,還能活得更好,弄出更大的動靜。
這么一群活祖宗,前往安南,會發生什么事情,可想而知。
“爹,我怎么覺得你被孫炎糊弄了?”
張承天坐在了張希孟的對面,隨著年齡增加,張承天明顯瘦了下來,而且身高迅速竄起來,越發有點張家人瘦高細白的模樣了。
也總算沒人懷疑了,張承天除了臉蛋上還有些多余的嬰兒肥,簡直和張希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小子也越發精明強干…比如這一次的事情,孫炎是要大肆宣揚,支持安南的義士,討伐昏君,推行張子之學,救濟安南百姓…
不過根本上,還是按照張希孟的主張行事,設法砸開兩個國家的大門,順利拿捏這兩國的命脈,把他們漸漸納入大明的版圖。
可真正落實起來,張承天卻發現,有那么點喧賓奪主的味道,孫炎不斷鼓動年青一代,向安南進發。
張承天甚至發現了一套完整的移民方案,就存在于中書省之中。
“你想說孫炎在陽奉陰違嗎?”張希孟笑呵呵道。
張承天微微沉吟,“爹,按理說,孫炎沒膽子耍弄您老人家,我實在是有點糊涂。”
張希孟一笑,“這有什么想不通的…像大明這么龐大的國家,從上到下,是個巨系統,你說如果我表態要絕對幫助那些安南的義兵,你說會怎么樣?”
“一定是出人出錢,全力以赴!”張承天思索道。
“那如果戰敗了,用力過猛,又會怎么樣?”張希孟笑呵呵問道。
張承天一怔,他似乎明白了過來。
“我懂了,也就是說,就算您老想借著這次機會,一舉拿下安南,也不能直接說出來。您一說,下面就會不計代價,去完成這事。然后投入的資源太多,沒法回收,就會損失慘重。出現歷代開疆拓土,勞民傷財的問題。”張承天笑嘻嘻道:“是這樣吧?”
張希孟點頭,“確實。”
張承天又道:“爹,那要怎么辦才好?有沒有比較穩妥的辦法?”
張希孟笑道:“自然是有,就比如現在,讓一些人沖在前面,他們并不是大明的兵馬,也不代表大明朝廷,如果失敗了,也無損朝局。可如果成功了,那就是一本萬利,朝廷跟在后面,足以拿到屬于朝廷的一切!”
張承天這才恍然大悟,“我懂了,原來孫炎的陽奉陰違是您老默許的!”
張希孟把臉一板,“什么陽奉陰違,不要把這些不好的詞兒,往自己身上攬,你現在也越來越大了,又是天子近臣,再敢胡言亂語,我就抽你的嘴巴子!”
張承天連忙咧嘴一笑,“放心,我會小心的。只不過我很期待,那些人到底會折騰出什么動靜來!我都迫不及待了。”
話說張東等人順利到達安南之后,他們聯絡當地義軍,隨即就摸清楚了狀況…眼下的安南,大約能分成三方力量。
首先就是這些義軍,他們打著均分田畝的旗號,要討伐昏君,推翻陳朝。
但是這幫人內部混亂不堪,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還混入了不少豪強,所謂的均分田畝,根本落實不下去。
張東一看,大失所望!
別看他讀書不多,但是張希孟怎么搞均田的,他是一清二楚,不清楚也不行,他爹張子明總把這事掛在嘴邊,畢竟就是靠著大明的均田,他們家才算改換門庭,有了穩定的生活,這份恩情,天高海深。
可安南這邊,完全就是喊著熱鬧,一點落實的跡象都沒有。
但是值得一提,除了朝臣皇室之外,安南崛起了一個權臣,名叫胡季犛,據說祖上是浙江人,后來遷居安南,幾代之后,爬上了高位。
了解到這些之后,張東直接叫上了張玉,“走,咱們倆去見姓胡的!”
張玉也是個狠人,竟然沒有問多余的,兩個人直接動身。
還真別說,他們居然真的見到了胡季犛。
“安南本是中原故地,你也是華夏后裔…事到如今,你想怎么辦?”張東單刀直入。
對方一怔,“你,你是代表誰來的?又有什么事情?”
“我的背后自然是大明!”張東用了個含混的回答,“事到如今,無非是大明支持義軍,完成均田,或者是大明扶持可靠的人,比如你…完成均田,你選一個吧!”
胡季犛再度遲疑,“你真能代表大明?”
“你這么糾結我的身份,不妨告訴你,張太師是我的叔輩,安南的事情,我們張家管了!”張東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反正他爹和張太師一起授勛,他管張太師叫叔叔,估計也沒啥不行的。
胡季犛眉頭緊皺,突然道:“大越皇帝確實昏聵無能,只是我愿意歸附大明,大明可能冊封我為安南王?”
張東心里暗樂,瞧瞧,這不就上鉤了!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畢竟大明不能幫你打下皇位,你說是不是?”